第26章 第 26 章

关于寂寞的定义,黑泽应该不太能理解。

毕竟初又知映认识的琴酒,习惯独处,偏爱安静的环境,除了熟悉的搭档外,冷僻到生人勿近的程度。

强者向来孤独,这是刻在基因里的宿命。

所以,初又知映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招对小黑泽不管用。

正当他准备转身飘走,寻找新的线索时,面上毫无波澜的黑泽,伸手推开怀抱里毛茸茸的脑袋。

“我这里不收留废物。”

没看错的话,他弯曲的食指在小知映耳廓上轻轻刮蹭了一下。

……少嘴硬。

“最好有点自知之明,赶快满足我的要求,这里可不是什么免费驿站。”

别看黑泽这样训斥,可他的身体却一点没动,随后,像侧卧在床上的人型抱枕,容许对方的手攀上脊背。

看来再冷僻的人,偶尔也需要热烈的情绪提供。

小织映确实有自知之明,从没有枕头的他,没有选择和黑泽脸对脸抢枕头,而是贴在他胸膛间,在震声的心跳中,悄咪咪地枕在了他的胳膊上。

天上的成年版初又织映急得团团转。

他很想阻止这段注定坎坷的恋情。

即使黑泽阵难得表示出包容,他也固执地认为这是出于利益权衡的退步,再不济也是怜悯,拿他当情绪补给剂罢了。

绝不可能出于真正的爱恋。

所以……

快醒醒啊!

初又织映就这样变态地在姿势暧昧的两人头顶乱飞,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呼唤真的传达到了,半晌,黏在黑泽怀里的小织映,猛地在黑暗中睁开了双眼。

他蹑手蹑脚地下床,以往超敏感的黑泽阵竟意外地没有被吵醒,初又织映猜测,可能是颈环的作用——

毕竟,若是培育出一名难以控制的概念神,对组织也是百害而无一利,而掌控的最佳方式,必然是将潜在致死因素安置在四周,无时无刻无声地威胁。

这时的他,或许已经掌握了些许拆解的技术。

将颈环里的毒素少许取出,用在黑泽阵身上,令他沉睡。

小织映推门离开,眼底一片清明,全无方才可怜兮兮的模样。

背后默默守护的初又织映满意点头:对嘛,这才是未来事业批该有的样子。

但没想到,他仅仅是在长廊上漫无目的地随意乱转,一会转移进这个的房间偷点吃的,一会又拿走那个的晴天娃娃,不知不觉中竟扫荡了整个楼层,至于战利品,两只手勉强能抱得住吧。

初又织映恨铁不成钢地目送他屁颠屁颠地回去,气得直跺脚,很快,他意识到自己的活动范围好像变得更自由了。

之前,在回忆中,跟随视角只有织映和黑泽两个人,这次,他居然能以上帝视角俯瞰当前时间线吗?

中无量空处也太爽了吧!

这世上恐怕只有初又织映一个人会这样想,他沉浸在无视规则的喜悦里,选了条完全陌生的路开始探索。

行至一楼,正巧长廊尽头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转弯过来,迎面向他走来。

穿长袍的男老师手里捧着一本圣经,低声和身旁亦步亦趋的女生说话:“等下进去,态度要恭敬一点,那位大人无论说什么话都不要顶嘴,知道吗?”

女生和织映他们年纪相仿,性格温顺,闻言抿唇点头,接过圣经,踟蹰道:“只需要读书吗?”

对方不语,大掌按在她的后背,带着女生来到一扇暗门前,眸中露出疑似怜悯的冷光,“是,你进去吧。”

时钟恰好走过十二点整,这糟糕的时间地点,让初又织映联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为人师表的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羊入虎口,当即冲上去拉扯,却因灵魂形态而无能为力。

瞧着沉重的石门在眼前缓缓关闭,初又织映愤愤然地撞击上去,表达愤怒,却异样地体会到熟悉的感觉。

这好像……是帐?

以往在交流会时,为避免老师出手干扰学生比试,都会设立帐来ban掉高强战力,像他和五条夏油这样逆天的,基本稳坐前三位。

它居然出现在和咒术高专八竿子打不着的福利院里?

初又织映更加确信这里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搞不好这里的背后运作者正是高层中的某个人。

里面的秘密太过令人好奇,以至于他在门口张望了许久,正好赶上了瞠目结舌的一幕。

女生才进去不过几分钟,就被人狼狈地赶出来,她发丝凌乱,跌跌撞撞地逃出来,身后,厚重的圣经从黑暗中被抛出,砸在她的脚边。

“还敢找些残次品糊弄我!”那个苍老的嗓音嘶吼着,“都给我滚!”

趁着门未关,初又织映一时好奇,忍不住飘近些张望。

一双干枯惨白的手突然伸出,奋力抓向空中的虚影,吓得初又织映连忙后退。

“是谁?”

阴影中的双眼陡然迸发出精光,贪婪地扫视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喃喃道:“跑得这么快?不可能……呵呵,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瘆人的低笑声不停回荡,被觉察到的初又知映连忙逃走,回去的路上,他忐忑不安,也不知道此举是否会影响历史。

进屋时,他愧疚地瞧了瞧过去的自己。

面色红润,许是做了什么噩梦,呼吸微微有些急促,身上的咒力也在来回乱蹿,时而不安分地翻腾一下。

黑泽阵没睁眼,只是圈住他的肩。

第一次同床共枕,以为叫醒他们的会是男生晨间羞于表达的反应,没想到竟是门外来势汹汹的访客。

这晚,他们最后睡得都很沉,被提早打断的黑泽阵蹙起眉,凶神恶煞地过去开门。

不料,门外站着那位笑面虎,他们的生活老师。

“黑泽,昨晚宵禁过后,你是不是出门了?”田口阳纪直截了当地问。

浅绿的双眸垂下,黑泽阵几乎是立刻破译罪魁祸首,他迅速关门锁好,盯着盘腿坐在床上打哈欠的知映,目光慑人。

“好困。”他对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一无所知,还软着声调撒娇,“可以再抱我睡一会吗?”

黑泽阵大步走上前,却没有接受他的拥抱,而是狠狠钳住他的手腕,凛声问:“你昨晚干了什么?”

能在不惊动他的条件下偷偷溜出去作妖,看来是小瞧他了。

果然,狗就是狗,不管表现得有多乖多亲人,刻在基因里咬人的兽性是改变不了的。

织映迷惘地眨眼看着他,似乎听不懂黑泽在讲什么,痛感驱使下,那双灰褐色的眸子蒙上水汽。

从外面愈演愈烈的踹门声中,黑泽阵敏锐地捕捉到某些物体轻微震动的嗡嗡声。

紧接着,织映慌张地对他说:“时间到了,我必须要走了,晚上再来找你。”

说完,不管不顾地匆匆揽住他的脖颈,完成一个粗糙匆忙的拥抱。

黑泽阵只觉得肩上一重,不过瞬间,那重量便消失不见——

织映在他眼前消失了。

第二次亲眼目睹大变活人的戏码,倒是令黑泽更加信任他的能力,只是织映这次惹出的祸端,着实有些过分了。

田口老师拿着‘罪证’,是一本花名册,上面记录着福利院所有孩子们的个人信息,而唯独黑泽阵的那一页有涂抹改动。

上面的内容本就不多,名字和照片还被完全涂黑,旁边的空白处替换写上了新主人——织映,以及一只简笔画线条小狗。

坏狗。

黑泽敛下眸中的凶狠,人机似的在训斥中一味违心的点头。

事已至此,这黑锅不背也得背了。

“作为惩罚,今晚十一点五十分来办公室找我。”

听到田口最终处理结果,黑泽程序化的点完最后一个头,回去的路上拐去食堂后厨偷了把锋利的刀。

入夜,等待审判降临的时间格外漫长,初又织映坐在饮水机上看黑泽磨刀,没有任何恐惧,全是想看老不死被单杀的期待。

昨天晚上真是吓了他一大跳,现在看来,或许是二次出门的小织映在附近路过,涌动的咒力被捕捉到,造成被发现的错觉。

光换掉名册上的信息也没用。

织映不在福利院,查无此人的情况下,理所当然地会是咒力最浓郁地点内的另一人,黑泽阵来代替他前往。

况且,黑泽本来就有点咒力。

初又织映想起琴酒借他能力肆意妄为的嘴脸,默默吐槽:活该你背锅。

再次见到田口先生,初又织映已经完全不想叫他老师了,他藏在腰后的咒具实在太过显眼,几乎一秒就暴露了他是个咒术师的事实。

彻底坐实了咒术高专在此的不正经勾当。

大概是里面那位对昨晚咒力的认可,为防止黑泽耍心机逃跑,特意打开了帐‘护送’他进去。

初又织映得以正大光明地跟随入内,里面的场景实在太过骇人。

和正常的房间不同,整体像是个泥土造就的窑洞,目光所及之处全都密密麻麻地贴着符纸,看似是镇压着什么厉害的人物。

反正不像坐在屁垫上睁眼瞎的臭老头。

房间里十分寂静,黑泽把圣经丢在田口先生脸上,趁他不注意,静步走到身后挟持住老头,用到刀尖来回在眼前晃,试探他是不是真瞎。

“没礼貌的小鬼。”老头冷哼道,“滚,我今天不想听故事。”

黑泽和初又织映同时笑了:还装什么呢?

田口先生大惊失色,没有莽撞上前施救,忙道:“大人,这是你要找的……”

老头脸色突兀地变了,他皱起眉,在空气中使劲嗅闻两下,活像个猥琐的老变态,不过魄力还算上佳,被黑泽阵拿刀架在脖子上还能镇定地反驳。

“不可能。”老头哼笑,“我还是瞧得出来的,今天这个虽说有点本事,但在咒术上远远不如那只狡猾的兔子……难道,你们咒术高专想违背契约,私自昧下他吗?”

比较时,初又织映发现那把刀抵得更深了。

“你把我当成什么?超市货架上的特价商品吗?”黑泽阵说着,杀意骤显,当即就要抹大动脉。

老头仍然不动如山,但周身涌现的咒力隐约昭示了此人实力非凡,初又织映暗道不妙,忘记自己是灵魂视角,直接冲上去想要护人。

无力回天。

在黝黑的雾气吞没黑泽身影的前瞬,初又织映决眦欲裂,身体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头首,用力地拧压。

痛。

再次从浑浑噩噩中脱身时,他跪在熟悉的房间里熟悉的地毯,趴在小织映的肩上,视线刚好落在他怀中的黑泽阵脸上。

泪珠掉在干涸的唇间,黑泽的眼睫毛颤了颤,他听见织映抽泣着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忽然感觉被拿来跟这个家伙对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黑泽缓缓睁眼,盯着哭成泪人的家伙,他深吸一口气,问责的话变了个味:“为什么要改名册?”

织映的目光有一瞬的躲闪,他自知理亏,嗫喏道:“有名册的话,管理一定很严,我先帮你把名字划掉,这样等你逃出去之后,他们就找不到你了!”

他唯恐黑泽不信,执起对方的手往心口按,像是要用心跳来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信息不全,他们也找不到我的,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站在阳光下。”

黑泽阵没有说话。

而早已得知结局的初又织映脊背发凉。

他在说谎。

改名册是为了取而代之,蓄意讨好的模样是在掩饰无害,诱骗黑泽阵一步步走进他的陷阱里。

“有你在的地方,我就不会寂寞。”小织映还在演情深义重,屈指将关节抵在黑泽的太阳穴上,轻柔地帮他按摩。

好心机的狗。

更让人意外的是,疑心深重的黑泽竟然没有质疑,他慢慢拉住织映的手,凑近鼻尖,不动声色地闻,仿若是在通过气味锁定猎物。

“不许再擅自行动。”黑泽低声威胁道,“再有下次,我打断你的腿。”

织映得到原谅,大喜过望,俯身去贴他的脸庞,黏黏糊糊地说:“阿阵,我进步了!已经能把你转移到身边了!”

黑泽阵不懂咒术,但能感受到他语气中对即将解脱的快乐。

半晌,他抚上织映的后背,“……你见过雪山吗?”

每到冬季,札幌会有盛大的“白色灯树节”,灯光映亮天空时,雪花在光柱中翩翩起舞,古老的欧式建筑披上银装,宛如圣诞卡牌的画面。

过了很久,织映才哽咽地说:“你带我去看,好吗?”

黑泽阵没能说出好字,因为织映一口咬在他的肩颈,温热舌尖抵在跳动的脉搏上,堵住全部的呜咽。

生理性的喜欢大抵就是这样,恨不得将对方拆吃入腹,骨血交融。

一时分不清他的泪为何而落。

是喜欢还是愧疚。

酸涩起来了……[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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