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在组织里受伤,需要自己走到医护室,低声下气求人帮忙包扎,所以大家都秉持着'小伤不用治大伤早死了'的态度。
根本没把脚踝伤当回事的小A激动得热泪盈眶,当即飞扑到床上,完全没有长记性,把被窝里的人又压了个实打实。
“阿阵,你人真好~”
这一下或许是把淤积的起床气给压散了,黑泽阵的口吻里莫名透着无奈,“滚开。”
小A乖巧地起身,跪坐在床脚,指着脚腕上的纱布开心地说:“你是第一个关心我伤势的人,我喜欢你!”
此时,黑泽阵不合时宜地想起在电影里看过的画面,人类豢养的大型犬早晨会扑上来,用压制舔舐的方式叫主人起床。
再看小A……
黑泽阵眯起眼,别扭地偏过头,生怕下一刻幻视他背后有一条蓬松的尾巴在摇。
说着说着,狗忽然沮丧地垂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黑泽阵顿感不妙。
果然,小A立刻说:“我饿了,你想吃蛋糕吗?”
忆起蛋糕里的强效安眠药,黑泽阵紧急喝止,小A问号脸歪头,片刻,他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小跑到门边蹲成了一朵蘑菇。
黑泽缓缓地闭上眼,他已经完全看不懂这家伙到底在做什么了。
等了好一会,小A托腮问:“给你送早饭的人还没来吗?”
“少爷,这里没有私人服务。”黑泽阵冷漠道,“你不是会耍把戏吗?自己变点吃吧。”
末了,不忘面色古怪地补充:“别吃蛋糕了。”
小A还当是他不爱吃甜食,十分善解人意地点点头,又贱兮兮地凑过来问他:“那你喜欢吃什么?”
又来,这是他第二次提到这个词。
黑泽阵不耐烦地挑眉,仿佛是为了让他快点闭嘴,随口道,“苏打饼干。”
一日三餐几乎全是营养餐的小A根本没听说过这东西,闻言显露出羞赧,红着脸颊小声说:“长什么样子啊?”
黑泽没空给他科普正常人类的食谱,敷衍几句后便去洗漱了,可能是昨晚中毒又催吐的原因,身体处处泛着疲倦,索性打开花洒冲凉。
等他围着浴袍出来,怪家伙正顶着一头睡乱的蓬毛盘腿坐在地毯上,狗狗祟祟地摆弄着什么。
“喂……”
询问的话梗在喉间,男生仰起的灿烂笑容与饼干包装袋上咧嘴笑的金毛简直如出一辙。
“我弄来啦。”小A大方地抓起一把狗粮跟他分享,“一起吃吧。”
换做以往,在福利院见到这么笨的家伙,路过的黑泽阵必然会腹诽一句“保胎技术还是不能太超前否则太浪费资源”,而现在,一定是太蠢的缘故,才让他失去了讥讽的兴趣。
更令人烦躁的是,黑泽阵竟破天荒地觉得他很真诚。
看着他小颗小颗地慢吞吞咀嚼着,眼睛亮晶晶地闪着光,仿佛三十块钱一斤的狗粮是什么不可多得的珍馐。
黑泽阵歪头不语,似乎在无声地问:香喔?
小A很沉迷于这种奇怪复杂的口感,咸香的滋味在舌尖炸开,唤醒了沉睡已久的味蕾,他真诚地说:“好好吃,谢谢你。”
静默半晌,黑泽阵离开了房间。
面色很凝重,小A不敢随意打扰他,便缩着脖子不吭声,边纳闷黑泽为什么不和他一起吃,边反思是否吃相太差导致对方不愿共同进食。
也许……只是看他太饿呢?
小A灵光乍闪,思路通畅,更加无可救药地认为黑泽是他世界里唯一的好人。
可留给他沉浸在喜悦中的时间并不多,颈环突兀地亮起红光,伴随着震动幅度,细小的刺痛钻进他的皮肉。
这是训练开始的提醒。
如果叛逃的家伙没有及时将颈环取掉,过了集合时间,它将成为夺人性命的杀器。
于是,小A不得不抛下新到手的美食,急匆匆地施展术式赶回去。
而依附在他身上的成年灵魂,初又织映没能和他一同传送过去,大概是未成年的自己咒术能力实在不怎么好。
他百无聊赖地在房间半空飘来飘去,最后假装自己攥了把狗粮,躲在门口,打算等黑泽阵回来后丢他脸上。
虽然没用,但很解气。
织映忿忿然想,居然敢诱骗他吃狗粮,就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等着被报复吧!
房门很快打开,黑泽阵还是那副该死的冰山脸,织映半闭眼瞄准,正欲丢出时,瞥见他捏在手中的速食三明治。
咻——丢歪了。
织映维持着投篮的姿势,看着黑泽阵在房间里找了一大圈,地毯、洗手间、阳台……甚至床底也弯腰瞧了瞧。
确认人不在后,他也并没有甩掉包袱般长舒一口气。
塑料包装被他揉捏得咯吱作响,无辜的三明治变得稀巴烂,黑泽阵想也不想地丢进垃圾桶,大步出门。
得益于他忘记关门的动作,织映缀在黑泽身后,总算看到在记忆中淡化远去的福利院全貌。
充满诡异香味的食堂,总是死寂一片的朗诵室,以及多待就会忍不住头痛的活动大堂。
黑泽早已习惯,但以织映的视角出发,简直处处透露着诡异。
别的不说,光是咒力残秽过重这一点,就足够引人注目,为什么咒术高专迟迟没有安排人解决呢?
这边,初又织映为难地怀疑起自己的老本营,那边,黑泽阵杀气腾腾地找遍了每个角落,依旧没能找出胆敢戏弄他的蠢家伙。
最终,还是回到房间里无能狂怒。
初又织映鲜少看到成年后的黑泽阵显露出浓重情绪,如今看他气得直笑,忍不住靠近看戏。
“我看你才是笨蛋。”他背手弯腰,仗着灵魂状态没人看得到,将脸探到对方面前,光明正大的教训,“被捉弄的笨蛋——”
拉长的语调陡然止住,黑泽阵忽然目光聚焦,直直地望着他,薄唇微启。
被发现了。
按理,他无限接近于鬼的状态,根本不该有呼吸心跳,可此时此刻,织映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心脏,窒息般痛苦。
好在,对方不是真的看到他,而是被地毯上的异样吸引了目光。
利用方向不同色调各异的特性,某人在上面留了言。
【阿阵,我有事情先走啦,如果还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再见面啊!
他们说,誓言要留名字才显得真诚,可是我没有名字,下次可不可以帮我取一个呢?
拜托你啦~最喜欢你啦~】
好直球。
初又织映有种看黑历史的感觉,不忍直视地别过头,而黑泽阵也是如此,毫不留情面地将字迹抹除,像是下定决心将此人的痕迹彻底消除。
之后的几天,他也如愿回归了正常生活。
远离人群,逃避集体活动。
黑泽经常躲在院子里的榕树后,望着天空飘过的云出神,初又织映安静地坐在树枝上陪他,试图解码他在脑中构想的未来。
他肯定在想利用小A逃出去后要做什么。
初又织映自以为七年时间足以了解对方,直到他发现黑泽时常会转移目光,瞥向那个已经坍塌废弃的狗洞。
“当初就应该打断他的腿。”
黑泽阵阴恻恻地自言自语,“这样总不会逃跑了吧?”
……果然不管时隔多久,这该死的占有欲还是分毫未减啊!
成年后依然被拿捏得死死的初又织映瑟瑟发抖。
他开始祈祷小A最好不要再回来,但未来人的意愿是无法改变过去的,场面还是一如既往地按照历史发展。
不巧,赶上黑泽阵快要放弃利用计划,重启狗洞。
从天而降的小A再次精准命中,这次黑泽早有准备,不仅及时躲开,还顺势在他膝窝踢了一脚。
还想耍帅的小A倒在地上,小声哼道:“小气鬼。”
黑泽阵头也不回地往房间走,言简意赅:“滚过来。”
不长的路程,让小A走出了视死如归上刑场的架势,他低垂着头忐忑不安,内心想了八百个搪塞的理由。
进屋,他站在地毯上手足无措,正要赶在对方开口前先萌混过关。
结果黑泽阵扫量他一番,凉凉地问:“脚踝好了?”
有咒力的作用,即便还没学会逆转术式,愈合速度也比常人快,鲜少得到问候的小A激动地抬眸,又要黏黏糊糊地表白。
“后来又偷‘饼干’吃了吗?”黑泽不给他机会,又问道。
“没来得及。”小A摇头,“你现在想吃吗?”
无形中给自己挖了个大坑,一阵缄默过后,黑泽阵以命令的口吻说道:“你不是想要名字吗?想要就不能再吃。”
小A仅需一秒便答应了此不平等条约,顺势靠着他的腿坐下,乖顺地伸出掌心,示意黑泽写给他看。
初又织映看热闹地飘在旁边,等着bking装逼失败的瞬间。
别以为他不知道,黑泽阵根本就没想!
更何况,他的名字不可能是黑泽阵取的——
“织映。”
黑泽阵轻声叫他,指尖快速在他掌心划下字符,“Orihi.记住了吗?”
小A啄米般点头,眼底跳跃着兴奋的光芒,他喃喃重复了几遍自己的名字,又郑重其事地拉过黑泽的掌心,写他的名字:“Jin.”
气氛好像有点暧昧……
“为什么我没有姓?”小A疑惑发问,随后肉麻道,“我也想姓黑泽,以我之名冠你之姓。”
初又织映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封上,就算在黑衣组织没接受过情感教育,连最基本的冠姓规则也不明白吗?
要么是随父母姓,要么是……
黑泽语气平平地拒绝,“我不是你的父兄。”
“那可以当丈夫。”小A双眼发亮。
好嘛,原来是明知故犯,织映恨铁不成钢地锤了下空气。
“……难听。”黑泽阵却说。
初又织映一愣,迟钝地意识到他和黑泽原来是早恋,甚至疑似一见钟情。
以为此生仅会发生一次的事,没想到在十余年后会再次上演。
哦,该死的缘分。
只见十七岁的他缠了黑泽好久,最终也没征求到从姓权,一想到结婚后第二天办户籍时,琴酒话里话外暗示他改姓的面孔,织映只想笑。
但少年时的织映显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他品味了一会新名字过后,感激地对黑泽说:“要不你再提点要求吧,光是不吃饼干这一条,我有点过意不去。”
黑泽确认他没在装傻过后,又重申了一遍诉求,“用你的能力,把我带出去。”
织映显然有些为难。
看黑泽的住所和状态,不像是受制于人的样子,而且织映能够感受到居住在这里的其他孩子,仿佛很幸福的样子。
毫不夸张的讲,黑泽阵现在的生活正是他梦寐以求的。
“你在这里过得不好吗?”织映嗫喏地问。
可惜,被羡慕的人并没有自知之明。
黑泽犹豫再三,认为反正这个笨蛋也听不懂,不如实话直说更省事。
“像被关在笼子里的仓鼠。”
这个地方的感觉就是如此,哪怕是收留了他十余年,黑泽阵也很难对此产生任何归属感,在此数年如一日地过着重复的生活,潜藏在心底里的危机意识让他担忧起未来的命运。
他沉重的语气更是让初又织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福利院绝对有问题。
可目前没有任何证据……
所以小织映压根不理解,满头雾水地问:“安稳的日子你不愿意过,那你想要什么样的人生呢?”
黑泽阵难得发自内心地笑起来,唇角的弧度略显残忍,“与其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我更喜欢真正痛快地较量胜负。”
他也用上了‘喜欢’这个词,初又织映想。
而小织映咬着下唇思忖了好一会,忽然开玩笑地说:“那你还挺适合去我那的……要不你来陪我吧?”
“讨厌你。”黑泽无情地评价。
“哦……”
夜色深重,在黑泽的安排下,织映的睡觉地点转移到沙发,没人说话的房间冷冷清清的,搞得坐在椅子里的灵魂版初又织映也有些犯困。
忽然,他发现小织映在尝试进行领域展开。
十指晦涩地摆出数种在图册上见过的手势,可一味地照抄根本得不到正确答案。
更糟糕的是,由于他心里想着黑泽阵,脑海中仅是他的面孔,游走在身体各处的咒力很快心领神会,将他送到对方身边。
多出一人的重量,床垫倏而下陷。
本就没睡的黑泽睁开双眼,下一秒被织映牢牢抱住脖颈。
他用的力气很大,倒不至于窒息,但压住了头发,扯得黑泽阵生疼。
他凛声命令,“放开,不然把你丢出去。”
“陪陪我吧。”织映窝在他怀里轻声说,“好寂寞啊。”
圆月将光辉洒向世间,风吹拂起窗帘时,莹莹地照亮房间内部,近似于织映在组织所居住的空间亮度。
但他固执地认为,这里的床才是有温度的。
因为这里有个愿意抱住他关心他的傲娇怪。
等干完朗姆和老乌鸦,就要打iivv了[狗头][狗头][狗头]iivv我会永远恨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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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