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咒术高专就读期间,夜蛾老师曾赞赏过他的思考共情能力,并开玩笑地称:若是他在五条悟的领域中,没准真的能忍住疼痛,从浩瀚如烟的信息库里学到点什么。
如今,一语成谶。
灵魂趟过十数年的岁月长河,来到他无数次午夜梦回的某个朦胧的盛夏。
痛,好痛。
身体好像被撕裂后重组,每个骨头缝都流出冰冷黏稠的液体,如同铅水一般灌注全身,令他无法动弹。
意识浸在潮水里,虚虚地拢在这具年轻的躯体上方,初又织映无法控制它,无法触碰它,只能看着它慢慢地睁开眼睛。
“好痛啊……”
少年呓语般地重复念着,一身白色长袍将身体的每个部位包裹得严严实实,以至于织映自己一时也搞不清他本人受了什么伤。
“痛,好痛。”
“有没有人能救救我?”
“我不想在这里。”
他蜷着身体缩在墙角,瘦弱得几乎快要与叠起的被子融为一体,织映这才看清他所处的环境——
简陋得像牢房的密闭空间,没有窗户,门和灯镶嵌在墙壁内部,昏黄的光在地板中央投下一个小小的圆,似乎刚好能装下他。
他想起来了,这里是黑衣组织为他打造的囚笼。
少年仿佛也与之一同想起不好的回忆,双手护住头颈,鹌鹑似的瑟瑟发抖,也正是这个动作,令织映看到颈环后部的字母。
[A]
组织不养闲人,在成为赢家之前,他同计划内的三十六个少年一样,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冷冰冰的代号。
而他作为组织内两名优秀成员的基因继承者,顺理成章地获得靠前的名次。
但这并不代表他享受到更多优待,反而,由于同伴们的嫉妒攀比,在训练中备受针对。
“呜呜……我是废物,我配不上这个称号,也不可能成为赢家。”
小A闷声啜泣,他的眼泪尽数掉在臂弯里,知映没能看见,心却跟着一块抽搐,他无声地用口型提醒着。
逃啊,用咒术逃掉就好了。
冥冥之中,小A似乎听到来自未来的指引,笨拙地伸出满是血痕的双手,胡乱比划着。
“术式顺转……领域,领域展开……”
被誉为天赋特级的初又织映怎么也想不到,在失忆前,他是个赶鸭子上架的笨蛋,连施展术式的手势也摆不对。
这一定是因为黑衣组织没有好的老师!
织映忿忿然想着,开始尝试帮助十七岁的自己,他以灵魂形态紧贴躯体,努力纠正错误的手势。
神奇的事发生了。
小A止住哭声,认真地学习始终没能领悟的咒术本领。
“术式顺转,動。”
空间悄然开始变化,黏在身体上的成年人连带着一起被丢进漩涡,像被洗衣机滚筒转了好几个圈,以脸朝下的狼狈姿态从空中俯冲向下。
像颗高速自转的小行星,划破绛紫色的夜幕间,向一道残垣断壁直挺挺砸去。
面对着结实的砖瓦,小A认命地闭上双眼。
死这总比死在蝈蝈笼里强。
然而下一秒,他完美地与砖墙擦肩而过。
这里的泥地很柔软,没有什么痛感,劫后余生的小A开心地爬起来扑掉身上的灰,转头却看见起伏微弱的“人体肉垫”。
“对不起!我砸痛你了吧!”
小A慌张地连连鞠躬,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赶紧握着对方的手腕,将人从土坑里拖出来,泥土和鲜血混在一起,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你还好吗?”小A颤抖地问。
面前,白短发的男生灰头土脸,抬眼,冷色调的绿眸直直地盯过来,叫他胆战心惊。
正欲再次道歉,对方突然暴起钳住他的喉咙。
“你毁了我的计划。”他说,“我要杀了你。”
小A这才注意到,他们身下的土坑过于大了,如果真是凭他一己之力砸出来的,那面前这个男孩恐怕早已一命呜呼。
视线上移,半坍塌的狗洞更是证明了他的猜想。
此人大概率是想要挖洞逃跑,好巧不巧,被他当头砸中。
那很倒霉了。
罪魁祸首小A艰难地从喉咙里吐出字符,“对不起……”
事已至此,只能道歉。
好在,对方没有真正动杀意,略施惩戒后大手一挥,将这只折翼的天使狠狠丢在地上,扬长而去。
太仁慈了,小A想,这里绝对不可能是组织的居所。
于是,他一鼓作气,跌跌撞撞地追上去,抓住男生的双臂,同时,因扭伤的脚踝而跪倒在地。
“别走。”他低声下气地乞求,“请救救我。”
或许是场面过于荒唐,男生充满怒意的冷峻面庞上竟出现一丝笑意,他摆着和组织成员相似的姿态,居高临上地问:“凭什么?”
但小A莫名觉得他和那些人不一样。
他的存在,不仅让小A避免了摔死的下场,还大发慈悲地没有杀了阻碍他的小A。
这是他的救世主,小A想。
紧接着,男生用力甩开他的手。
就是脸有点臭,小A默默在心底补充。
“等等。”他拿出杀手锏,冲远去的背影大喊道,“我可以帮你逃出去。”
果不其然,他顿住脚步,随后快行上前,粗鲁地捂住小A的口鼻,拖着人向陌生的建筑内走去。
这里的装潢比组织更有温度些,房间也不是冷冰冰的,很温馨,所以即使是如此不堪的姿势,小A也乐在其中,甚至被放下时还依依不舍地靠在他腿上。
“这是接受我了吗?”小A眨巴着眼睛说,“你的代号是?”
对方木着脸,抬手遮住他放电的桃花眼,毫不留情地吐槽:“代号?你是什么上世纪的产物,我叫黑泽阵。”
他的名字很好听,显得小A的英文字母很上不得台面。
小A缩缩脖子,用讨好地语气喊他,“阿阵。”
黑泽阵被恶心得打了个寒颤,不留情面地一脚踢开他,但很快,捡来的小狗又主动贴上来,趴在膝间仰视着他。
“你怎么帮我?”黑泽直奔主题,“你最好不是在骗人,不然——”
他正要放狠话,没吃晚饭的胃部却传来一声巨大的哀鸣,还带气泡音,打碎了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审讯氛围。
小A眼珠一转,掌心向上,陡然变出一块草莓蛋糕。
黑泽阵虽然面上装得沉着冷静,不动如山,但微微瞪大的双眼已经出卖了他的内心,小A笑起来,骄傲地挺起胸脯。
“请你吃,我厉害吧。”
别看他转移碳基生物的能力不怎么地,但隔空取物的本领可是一绝,每次抢子弹的比赛都能得到第一,奖励则是香甜可口的草莓蛋糕,他很喜欢。
取下这陌生的食物,黑泽阵并没有立刻吃下,而是警惕地问:“哪来的?”
小A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知道,我只是在脑海里想象出它的样子,再念口诀,像这样——”
他又重复了一遍操作,用指甲缝带泥的双手毫无形象地捧着蛋糕吃起来,含糊不清地求表扬,“我厉害吧。”
黑泽阵面色难堪地注视了一会,等他将蛋糕全部吞进肚子里,才矜贵地捏起来咬了一小口。
“你是说,你也能像转移蛋糕一样,把我从这里转移出去?”
好问题。
小A思考片刻,心虚地重重点头。
虽然没有太大的把握,但既然他能从组织来到这里,理论上应该可行。
“就现在。”黑泽阵果断地攥住他的手腕,力度大到几乎要捏碎骨头,“用你的能力。”
小A呜咽地痛呼,带着哭腔道:“你干嘛这么着急,你也被人关在这里监视吗?”
实则不然。
他的眼泪掉在对方手背上,黑泽停顿了一下,松开手,不答反问:“最晚什么时候?”
小A心想,等他能想象出与组织及本地截然不同的地点吧。
然后他把问题委婉地抛回给对方:“你想去哪里?”
没想到黑泽阵也沉默了。
两个没想象力的家伙滑稽地大眼瞪小眼。
半晌,小A怜悯地问:“你也想不到其他不愁温饱的地方吗?”
黑泽阵:“闭嘴。”
“那只有等你想好,我才能帮忙了。”小A惋惜地说完,得到对方一个不爽的眼刀。
他悻悻然地又趴了回去,彻底将黑泽阵视为同类,好感度极速上升。
过了一会,困意袭来,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眼神不自觉地向那张大床瞟去。
始终没有停止观察的黑泽阵一秒读懂,把他拖拽到床脚的长毛地毯上,“想都别想。”
以为会再迎来一番拉锯战。
对方竟真的像小狗般蜷缩着身子,在毛毯上睡着了,还睡得很香,偶尔发出两声呓语。
黑泽阵沉默了。
他有怀疑过此人脑子不好,但没想到脸皮厚得也是毫无下限,为了留在这里,竟连装狗都装得如此心安理得。
入秋后,黑夜降临得更早。
他本来打算趁此机会把洞挖穿,一走了之,可这个从天而降的笨蛋砸中了他,将他辛苦大半年的成果毁于一旦。
曾经黑泽阵坚信,被彗星砸中的几率不过万分之一,然而,这罕见的现象竟让他真碰上了。
垂眸,再次打量起这个柔弱的家伙。
看起来很弱,但胜在会点小手段,黑泽阵不介意看他表演一番。
笨蛋冗长的呼吸好似催眠曲,在他耳边打转,黑泽阵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片刻,他起身去关掉了灯。
某人很满意这个睡眠环境,舒服地喟叹一声。
……没招了。
被狗赖上的黑泽阵麻木地躺上床,汹涌而来的困意反叫他更加警惕。
以往他不会这样,而且睡眠很浅,难道是被这狗传染了?
黑泽阵大脑飞速运转,随后想到这家伙变戏法似的掏出来的两块草莓蛋糕。
味道很好,但来源不明,看来是有人往里掺了料。
想到此人的法术缺陷——无法得到想象之外的事物,不难猜测对方的来历,八成也是个压迫欺凌的囚笼。
黑泽阵忽然释怀地笑了。
这笨蛋居然是和他一样的人啊。
不愿屈服于命运,用拙劣地手段挣扎,想要逃脱。
思绪逐渐放空,黑泽阵在少量的药物作用下浅睡了一段时间,很快又在身体的自保机制下惊醒。
去厕所逼自己将全部食物吐出后,黑泽阵放下中毒而死的担忧,决定在下段睡眠时间到来前,去还原一下案发现场。
至少不能叫看管发觉这里曾有人试图逃跑。
他转身向门口走去,独居的习惯让黑泽阵忽略了地上熟睡的人,毫无保留地全力踩上了他的右手。
奇怪的脚感下,黑泽阵蹙起眉,好半天才想起陌生人的存在。
抱着报复的念头,他迟了一刻才挪开,而小狗早因无妄之灾而痛苦地抽噎起来。
借月光之势,黑泽看清了他鼻梁处蓄起的眼泪,晶莹得像一小片湖泊。
有这么疼吗?黑泽阵烦躁地想,他又没怎么用力,矫情。
冷漠的家伙换了个落脚点,关门离开前,视线又不由自主地凝在某人高高肿起的脚踝处。
这个夜晚并不如以往那般寂静,昼伏夜出的野猫在狩猎的路上多花了些时间,不光放跑了墙角的老鼠,还踩中了人类的陷阱,虽说有惊无险地离开,但还是留下了几搓凌乱的猫毛。
次日清晨,小A茫然地醒来。
发现自己睡在软沙发上,昨天因坠落而扭伤的脚踝不知道何时被敷上了药,用来包裹的纱布像雪一样白。
虽然两人各怀鬼胎,依旧不耽误天降这个甜[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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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