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被那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大汉架着胳膊往研究院里拖时，后槽牙都咬酸了。粗糙的帆布手套勒进他的二头肌，肩胛骨像是要被生生扯开，每一步都踉跄得像被狂风卷着的破布。他盯着研究院钛合金大门上反光的自己 —— 乱发粘在汗湿的额角，T 恤下摆被扯得变形，活像只即将被扔进绞肉机的流浪狗。
来之前，他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被按在冰冷的金属台上灌药，或者被捆进什么嗡嗡作响的仪器里。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会随时爆炸的危险品。
可当大门在身后发出沉重的闭合声，预想中的粗暴却突然没了踪迹。
架着他的力道松了些，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走过来，手里拿着块透明的板。“姓名？” 她的声音平淡得像在报天气预报。林默没吭声，女人也没逼问，只是在板上戳了几下，然后朝走廊尽头扬了扬下巴。“跟我来。”
接下来的流程，简直像在医院做体检。量身高体重，抽了一小管血，甚至还有个戴着圆框眼镜的年轻人，拿着个像耳机似的东西在他太阳穴上贴了贴，说是 “检测脑电波”。房间里很干净，墙壁是柔和的米白色，连空气中都飘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他想象中阴暗潮湿的秘密基地完全不一样。
唯一让他揪心的，是 11。
那只总爱蜷在他口袋里的小家伙，被单独带走了。林默眼睁睁看着它被一个戴面罩的男人捏在手里，发出细弱的 “吱吱” 声，像片被风吹得发抖的叶子。他当时差点扑过去，却被旁边的人轻轻按住了肩膀，那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它只是做个基础检查，很快就回来。” 白大褂女人这样说，语气里听不出撒谎的痕迹。
林默在椅子上坐了快半个小时，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椅面的纹路。他想起 11 第一次钻进他口袋时的样子，小小的一团，毛乎乎的，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葡萄。如果那些人对它做了什么…… 他不敢想下去。
直到门被推开，那个戴面罩的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托着个透明的小盒子。11 就躺在里面，缩成一团，睡得正香，小肚皮随着呼吸一鼓一鼓的。
“它没事。” 男人的声音隔着面罩传出来，有点闷，“只是做了个应激反应测试。”
林默连忙把盒子接过来，手指轻轻碰了碰 11 柔软的毛。小家伙似乎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在梦里咂了咂嘴，小爪子动了动。
等回到分配给他的房间 —— 一个带窗户的小单间，林默才把 11 从盒子里捧出来，放在手心。小家伙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然后顺着他的手腕爬上去，钻进了他的领口，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不动了。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林默低声问，声音有点发紧。
11 从他领口探出头，小鼻子嗅了嗅，然后用脑袋蹭了蹭他的下巴，发出委屈的 “啾啾” 声。“就是…… 被那个人揉啊揉的，” 它的声音还有点迷糊，带着刚睡醒的奶气，“他的手暖暖的，揉得好舒服…… 然后我就睡着了呀。”
林默愣住了。他看着 11 毫无防备的样子，又看了看窗外那片被铁丝网围起来的天空，突然觉得这研究院像个巨大的、温柔的陷阱。没有打骂，没有折磨，甚至还带着点过分的 “体贴”，可这种平静之下，藏着的到底是什么？
他摸了摸 11 的背，小家伙舒服地眯起了眼睛。林默却觉得后颈有点发凉，仿佛有双无形的眼睛，正透过墙壁，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林默的指尖还停留在 11 柔软的绒毛上，眼前突然炸开一片淡蓝色的荧光。那光芒来得毫无征兆，像凭空撕裂的一道口子，悬浮在半空中微微晃动。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怀里的 11 被惊动，从领口探出脑袋，小鼻子对着那片光翕动了几下。
是系统面板。
淡蓝色的光屏上，最顶端的【主线任务：活着】依旧亮着，后面跟着的倒计时还在不紧不慢地跳动。但林默的目光很快被下面的条目攫住 ——【探索世界进度：2%】。
昨天在异常区域被抓时，这个数字明明还是 1%。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难道是进入研究院这件事，被系统判定为 “探索进度”？可这里分明是个被铁丝网圈起来的囚笼，哪里算得上探索世界？
还没等他理清楚这其中的关联，光屏下方突然弹出一行新的金色字体，像滴落在宣纸上的墨汁般迅速晕开，占据了大半个面板。
【支线任务已触发：寻找锯齿兽，猎杀锯齿兽】
紧接着，几行小字如同注解般浮现出来：
【锯齿兽：特殊变异生物，善于模仿各类生物形态及声音，具备高度智慧，通常以族群为单位活动。】
【任务范围：全体玩家】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全体玩家？
他猛地想起白大褂女人提过的 “基地”。那些被集中看管的二十七个玩家，此刻恐怕也看到了这条任务。还有那些躲在异常区域角落里，没被抓到的人…… 他们同样收到了通知。
锯齿兽的信息少得可怜，只知道它们善于模仿，还群居。在这种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别说猎杀，恐怕连分辨谁是锯齿兽都难如登天。更可怕的是，系统把任务发布给了所有玩家 —— 这意味着，他们不仅要面对锯齿兽的威胁，还要提防其他玩家。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身边的 “队友” 是不是被锯齿兽模仿的假货。
“嗯？”11 似乎察觉到了林默的紧绷，用脑袋轻轻撞了撞他的下巴，发出疑惑的声。
林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盯着光屏上 “善于模仿” 四个字，突然想起被带到研究院时，那些穿着黑色制服的大汉脸上毫无表情的样子。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连走路的步频都分毫不差…… 会不会……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胡乱猜疑只会让自己陷入恐慌。
他抬手想关闭面板，却发现光屏右下角还有一行小字：【任务奖励：未知。任务失败惩罚：未知。】
未知的奖励，未知的惩罚。这比明确的惩罚更让人不安，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紧接着是桌椅倒地的巨响。林默的神经瞬间绷紧，他抱着 11 猛地站起身，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
走廊里很快响起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人在低声呵斥着什么。但那声尖叫里的恐惧，却像根针似的，扎进了林默的心里。
是其他玩家。
他们也看到任务了。
林默低头看了看怀里的 11，小家伙似乎被外面的声音吓到了，紧紧蜷缩起来，把脸埋进他的掌心。他又抬头望向窗外，铁丝网在阳光下投下斑驳的阴影，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所有人都困在其中。
而现在，系统又往这张网里，扔进了一群披着伪装的猛兽。
光屏缓缓消失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蓝光残影。林默的指尖冰凉，他知道，从任务发布的这一刻起，不止研究院里的平静，都彻底被打破了。
猎杀游戏，开始了。
林默指尖的凉意还没褪去，怀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窸窣声。原本蜷成一团、还带着几分睡意的 11 猛地弹了起来，小小的身子在空中划出一道金红色的弧线，像团骤然燃起的火苗。
“我知道！我知道这个！”
小家伙挥舞着牙签似的小胳膊，金红色的身体在林默掌心剧烈晃动，像是揣了只不安分的小马达。它的声音比刚才清亮了好几倍，带着点急于表现的雀跃，连尾巴尖都绷得笔直。
“锯齿兽没有固定形态的！”11 急得在林默手心里转了个圈，小爪子一下下跺着他的皮肤，“它们最喜欢模仿见过的生物，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 它突然顿了顿，小脑袋歪向一边，像是在努力回忆细节，“而且它们有一排好大的牙齿，尖尖的，在暗处会反光哦！”
林默看着它这副与刚才蔫蔫模样截然不同的鲜活样子，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松了些。他抬手轻轻摸了摸 11 毛茸茸的小脑袋，指尖能感觉到它皮下细小的震颤。
“那你知道它们的弱点吗？”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难得的线索。
11 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刚才还亮晶晶的小眼睛瞬间黯淡下去，金红色的身体也蔫了似的垂了下来，搭在林默的手指上。“呜…… 不知道耶。” 它的声音拖着长长的尾音，满是沮丧，小爪子无措地扒拉着林默的掌心，“我只是以前在灵核里听说过，从来没真正遇到过……”
它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细若蚊蚋，小脑袋也埋进了林默的指缝里，像是在为自己没能提供更多信息而懊恼。
林默看着它这副模样，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滋味。他轻轻捏了捏 11 的尾巴尖，感受到小家伙微微一颤。
“没关系，” 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能知道这些已经很有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