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以这种程度同时使用两种高阶灵术，你还能撑多久？”白衣人眼角扫了一眼沈安二人，“等你撑不住了，你不担心你这两个后辈的下场吗？”
沈安心下微沉，白衣人的话验证了他的推测，但这其实并不是个好消息。
这说明李珣其实没有什么沈安他们不知道的神鬼手段，能毫无风险地兼容多种高阶灵术，他现在展现出来的力量都是有代价的。
代价是他的身体，甚至可能是他的性命。
沈安看向李珣，李珣微垂着头，面无表情，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甚至显得有点冷漠。
不合时宜地，沈安突然觉得有点搞笑，如果语言也是一种灵术，白衣人在这方面至少也得是个地阶的水平，但这一招在李珣面前却收效甚微，大多数时候，不管他说了些什么，哪怕是一些连沈安这个局外人都觉得实在过分的话，李珣却还是连个反应也欠奉，让白衣人看起来像是个唱独脚戏的小丑。
大概是独角戏的反复失效终于让白衣人感到了挫败，这一次，面对李珣的沉默，他没有再接着说什么，反而一反常态地安静了下来，一时间，地宫中陷入了诡异的静默。
沈安的目光重新挪回到白衣人身上，充满戒备地看着他，被楼兰召回的机关兽前后左右地簇拥在他们周围，让他俩看起来像是两个威风凛凛的“牧狼人”。
白衣人心中浮现一丝焦躁，“钱筮”和“血器”都是顶尖的高阶灵术，李珣的“钱筮”在当年就是天阶，这么多年过去，没人知道他又进步了多少，而“血器”只有到了地阶才能控制活物，至于想像李珣这样，一招就成功控制住小黑这个等级的灵兽，至少也得是地阶上品。
同时修习并如此频繁地使用两个高阶灵术，两种截然不同的灵力体系在他体内同时运行，就像是只允许一辆车通行道路上，现在却有两辆开往不同方向的车在强行行驶，结果一般都是两辆车全部撞得粉碎，也就是灵力冲突导致经脉受损，甚至灵窍崩溃。
李珣现在能够让两辆车都在这条道路上通行，不过是依赖于他高强的灵力和对灵力高超的控制力，但这并不能避免这件事本身对他的身体造成的伤害，继续这样下去，灵窍崩溃不过只是个时间问题。
按照道理来说，由于灵力运转体系相互冲撞对经脉和灵窍造成的巨大损伤，李珣现在应该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削筋裂骨的痛苦才对，可从他的表现上来看，白衣人却丝毫推测不出他现在到底状态如何。
他看起来好像压根就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如果不是深知不同灵力体系无法兼容是灵术修习的铁则，他甚至要怀疑李珣是不是从学宫得到了什么秘法，可以让人同时毫无隐患地掌握和使用多种高阶灵术。
难道……
白衣人的思绪顿了顿，难道学宫真的有这样的秘法吗？
他突然不敢那么肯定了，但如果真有这样的秘法，唯一可能存在的地方也只有学宫。
毕竟，那曾经是全天下修行者的圣地，就连皇帝在他们面前，也必须以礼相待。
如果换了别的时候，白衣人也不至于太过担心，虽然眼下来看他一时打不过李珣，但他也自信自己拖延一段时间是没什么问题的，只要能拖到到李珣无力支撑，灵窍崩溃，也就足够了。
但是，白衣人对李珣身后的黑雾团投去一个隐晦的忌惮眼神，这个抽走了他大半灵力的东西竟然连他都看不出来历，再加上小黑刚刚的异常，白衣人产生了一种非常不详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过往无数次救了他的命。
白衣人犹豫片刻，最终下定了决心，一枚小巧的青铜铃铎滑入他的掌心，铃铎做工非常精致，扭曲繁复的古朴纹饰在铃身上凸起，而本应是铎舌的地方却空空如也，似乎曾经有过损伤，仔细看能看见铃身上遍布细小的裂纹。
白衣人摩挲了一下铃身，这个没有铎舌的青铜铃铎是个名叫“叩魂铎”的灵器。
由于没有铎舌，用寻常方式晃动“叩魂铎”不会发出任何声响，只有将灵力注入其中作为铎舌撞击铃身，才能够使用，它发出的铃声正常人听不到，但却可以唤醒任何处于非清醒状态下的生物，包括昏迷，受控，中幻术等等，是个非常实用的灵器。
唯一的缺点是，“叩魂铎”有使用次数上的限制，每次使用过后，铃身上就会增添一道裂痕，直到铃铎完全碎裂，则灵器彻底失效。
白衣人手上这一个已经被反复使用过很多次，不知道哪次使用之后就会完全碎裂，所以他一直在尽可能避免使用它。
他将灵力注入“叩魂铎”，控制着铎舌轻轻撞击了铃身三下。
“叮”，“叮”，“叮”。
无声的铃音回荡在地宫中，如洪钟一般在假龙神耳边响起，将它从被控制的呆滞状态中唤醒，挣脱控制的假龙神发出一声怒吼，脚爪狠狠抓向李珣，划破衣服，在对方身上留下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李珣闷哼一声，被迫松开手，接连后退几步，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
“如果你以为，用这种方式就能一直困住小黑，也未免太小瞧我们了。”
白衣人没有错过李珣嘴角的血迹，他知道，这是“血器”的反噬，用“血器”控制活的生物，一旦被控制者挣脱，控制者会遭到不同程度的反噬。
“当然，你可以再接着继续控制它，毕竟，我也很好奇，你还能使用多少次“血器”，才会灵窍崩溃？”
李珣抬起头，看向白衣人，忽而笑了一下，他的嘴角还带着血，但这种狼狈丝毫没有影响这个笑容中真诚的欣悦，在这种情况下，看起来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你不必再试探了，无论我还能撑多久。”他轻声说，白衣人反应了一下，意识到对方其实是在回答他的上一个问题，“我都已经撑到了。”
撑到了？
见到李珣受伤，沈安正想着要怎么才能支援他一下，就听见了李珣的这句话，他微微一愣，见李珣转过了头，他也连忙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视线落在李珣身后那个飘浮的黑色雾团上，比起之前，此时的雾团已经变小了很多。
在沈安的目光中，黑雾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继续飞速缩小，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从内部不断吸收这些黑雾，几个呼吸间，所有雾气就被尽数吸收完毕，露出了其中包裹的东西。
沈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紧紧盯着这具尸体，瞪大眼睛迅速而仔细地观察，生怕一错眼就错过了新的变故。
眼睛，依然闭着。
动作，和之前一模一样。
姿势，也没有任何变化。
乍看之下，这具尸体和之前没有任何异样，不像是要异变成行尸的样子。
沈安稍稍放下一点悬着的心，所以这个雾团到底是干什么的？这个疑问再次在他心中浮现。
下一秒，令他惊骇的一幕发生了，他看见尸体紧闭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行尸！
在发觉尸体眼皮动弹的这一刻，这两个大字瞬间加粗特写地从沈安脑海中蹦出来。
刚刚他见证了太多尸体被化为行尸的过程，黑雾滚滚飘过，凡是接触到的尸体，都仿佛被黑雾注入了某种神奇的物质一般，睁开眼睛，变成了一具由白衣人操控的行尸。
但很快沈安就意识到，他错了，与正常人不同，行尸的眼眶中只有眼白，而这具尸体睁开的却是一双如正常人一样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双寒星般的眼睛。
“画龙点睛，原来是真的。”沈安轻声喃喃道。
“你说什么？”楼兰听到了他的声音，低声问道。
“你不觉得，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很像画龙点睛吗？”
沈安想起小时候听母亲讲过的成语故事。
一位技艺高绝的画师画龙，画出的龙生动逼真，活灵活现，然而他笔下所有的龙都没有眼睛，众人疑惑，画师答，要是画上眼睛，龙就会活过来，从画上飞走。
没有人相信他的话，最终画家只好给龙添上了眼睛，龙果然活了过来，自己飞走了。
从前沈安一直觉得这个故事太过夸张，不管有没有眼睛，都只是一幅画而已，怎么可能真有这么大区别？
直到此刻，沈安看着这个睁开眼的男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叫画龙点睛。
对方在还只是一具尸体的时候，就已经好看的一骑绝尘，而当他睁开眼，沈安想起了李掌柜曾说过的那句话，那个“特别特别特别好看”的男人。
这三个“特别”，没有一个是有水分的。
“在他睁开眼睛之后，是真的特别好看啊。”沈安自语，“就像有了眼睛的龙一样。”
李珣本人其实已经算NPC中颜值颇高的，再加上偶尔流露出的一些岁月带来的沉淀与魅力，在沈安见过的NPC里铁定能排到前三名，但他和眼前这个人比起来，又差了整整一个档次。
你们学宫难道是按颜值来收弟子的吗？沈安心想，不过他在下一刻又想起了李掌柜那张平平无奇的路人甲脸，如果真是这个标准，李掌柜肯定是选不上的，估计是这两人正好充当了队伍里的颜值担当吧。
楼兰明白了沈安的意思，没有说话，但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在沈安和楼兰说笑的同时，李珣已经对上了那双重新睁开的眼睛。
他张了下嘴，第一次竟然什么也没说出来，喉咙里好像有很多很多东西堵住了一样，于是他又尝试了第二次。
这次他终于成功发出了声音。
“三师兄。”
男人喑哑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一缕跨过重重岁月的风，“好久不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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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七十章 青铜铃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