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无翼之秘

几人回到暂时安置的客房,关上门后,司徒好客习惯性地摸了摸下巴,眉头微蹙,开口说道:“我的直觉一向很准。之前那个国王,虽然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把我们关了起来,但我能感觉到,他本质上并非大奸大恶之徒,甚至……对我们并无真正的恶意。反倒是现在这个新国王,看起来温文尔雅,无可挑剔,可我总觉得他心思深沉,藏得很深,算计恐怕也不少。”他的目光中带着老航海家特有的警惕。

君皓轩一边回味着刚才的晚宴美食,一边不解地问:“你又是从哪儿看出来的?我觉得新国王人挺好啊,还给我们准备了船。”

司徒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窗外,压低声音道:“看见一直跟在新国王身边,那个叫安礼的年轻人了吗?”

“安礼?他不是之前负责带领我们游览的那个人吗?他有什么问题?”

“问题就在于,”道尔克幽灵般的身影飘了过来,用书脊轻轻敲了敲君皓轩的脑袋,语气带着调侃,“人太笨呢,就不要学别人想太多复杂的事情,容易消化不良,影响你享受美食的胃口。你可不是司徒这种在阴谋诡计里泡大的老狐狸,怎么可能一眼就看穿别人皮囊下的真实面目呢!”

司徒没好气地斜睨了道尔克一眼:“哼,谁是真正的老狐狸,现在可还说不准呢。”

君皓轩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星竹与怜梦。怜梦显然对这类权力争斗毫无概念,美丽的蓝色眼眸中满是茫然。星竹则沉吟了片刻,翠绿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了然,她冷静地分析道:“回想一下,我们刚来时,那位被废的国王并不真正重视我们,只是随意指派了一个人来招待我们,打发时间。而这个人,恰恰是新国王的亲信。这意味着,从我们踏上羽神国的那一刻起,这位新国王,或者说当时的亲王,就已经通过安礼,密切关注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了。”

道尔克补充道,语气带着几分看戏的意味:“根据羽神国的传统,国王的右手边,只能站立他最信任的心腹亲信。而今天,你们看到新国王右手边站的是谁?正是安礼。”

星竹接着回想,补充了一个细节:“而之前那位被废的国王,他的右手边……似乎一直没有人。”

“没错!”道尔克接过话头,声音带着一丝得意,“我们之前躲藏的时候,可没闲着,顺手‘翻阅’了一些宫内的记录。上面记得很清楚,被废的国王只有一个亲信,就是后来失踪的**师。在**师失踪之后,他似乎也心灰意冷,再也没有培养过下一个亲信。”

君皓轩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剖析,感觉自己的脑子像一团乱麻,完全跟不上这复杂的思路。要是讨论今晚宴席上哪道菜最美味,他肯定能说得头头是道,但现在,他只能弱弱地插了一句,试图转移这令人头晕的话题:“那个……没有人看见预言书吗?它到底去哪儿了?”要是预言书此刻有知,大概会感动于终于有人惦记它了,虽然是在这种时候。

道尔克晃了晃书身,无所谓地说道:“谁知道呢,那本神叨叨的书,也许明天我们出发的时候,它就会自己冒出来了吧。”

他们又开始讨论起新国王可能的目的以及羽神国未来的局势,君皓轩听得云里雾里,索性溜达到一直沉默地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翻涌云海的夜无眠身边,小声问道:“你怎么一直不说话?你要是参与分析,肯定比他们加起来都厉害。”

夜无眠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无尽的云海深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思:“我只是在想,似乎还遗漏了什么关键的东西。羽神国的人,既然生来就拥有翅膀,这是他们的种族特征。那么,那位被废的国王,他为什么会没有翅膀?”这个问题如同一个幽深的谜团,萦绕在他心头。

君皓轩挠了挠头:“不知道啊……反正事情都已经成定局了,想再多也没用了吧?”

夜无眠轻轻摇了摇头,银色的发丝在透过窗棂的月光下泛着微光。他还是觉得缺少了最重要的一环证据。国王为什么天生没有翅膀?**师明明是他的亲信,为何最终选择以这种方式揭穿他?安礼作为新国王的亲信,在整个事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或许这一切背后,都有一条隐秘的线在连接着,只是他尚未找到那根线的线头。

或许,他应该深入思考一下,那本禁忌之书上,为何会记载着关于“救世主血液能让假翅永存”这种明显荒诞的配方?国王是如何得到并相信它的?他也可以尝试追寻一下,从君皓轩身上取走的那些血液,最终流向了何处?也许顺着这条线索,就能解开他心中最后的疑惑。可惜,时间已经不够了。他们明早就要离开,这片云端之国将成为过往,或许永远不会再踏足。寻求到最终的答案,对于他们接下来的旅程而言,似乎也失去了紧迫的意义。

这就像那位被废的国王,此刻在阴暗冰冷的密道牢房里,即使坐在一张破旧的椅子上,也要努力挺直脊背,试图坐出高贵王座的气场一般——那份固执的尊严,在既定的事实面前,显得既悲凉,又没有意义。

……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刻意安排,关押被废国王和**师的牢房,仅仅隔了一道冰冷的、由能量凝聚而成的墙壁。两边都异常安静,仿佛空无一人,只有无声的沉默在弥漫,掩盖着各自复杂难言的心绪。

就在这时,被废国王的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了一丝微弱的光芒。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牢房内那张唯一、布满灰尘的石桌——原本空无一物的桌面上,此刻竟然凭空多出了一本看起来十分陈旧、封面是深蓝色绒布的书!他心中猛地一紧,快步走过去,手指有些颤抖地拿起那本书,封面上没有任何字样。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翻开书页。这……这正是他那本隐藏了所有秘密、记录了他最痛苦根源的私人日记!也是夜无眠所缺少的那份最终线索,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甚至比那本王室禁忌之书还要重要!之前长老们派人搜查密室时,竟然没有发现它,他一度以为是夜无眠拿走了,但根据夜无眠之前的问话可以判断,他并未见过这本日记。

那么,这本应该被藏在最隐秘之处的日记,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幕后操纵着一切。

被废国王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就着牢房外幽暗的长明灯光,颤抖着翻开了日记的扉页。泛黄的纸页上,略显稚嫩却工整的字迹,仿佛带着他穿越了漫长的时光,回到了那个他拼命想要遗忘、却始终如影随形的……痛苦的童年回忆的开端。

在羽神国,如果你向任何一个人提问,什么是最重要的东西?你将会得到毫无二致的、斩钉截铁的回答——翅膀。

然而,生来便被注定为王储的我,却偏偏没有这对所有羽神国子民而言与生俱来的、最重要的东西。这无疑是一个足以毁灭所有希望的巨大灾难。因此,我那高贵而坚韧的母亲,用尽了一切办法,小心翼翼地隐藏了这个可怕的秘密。对外,她只宣称我自幼体弱多病,翅膀发育异常,不能经常展露于人前,需要静养。这个谎言,如同建立在流沙上的城堡,看似华丽,却随时可能崩塌。我可以通过母亲寻来的、那些记载着古老幻术的残卷,勉强用视觉效果伪造出看似华丽的翅膀,欺骗所有人的眼睛,可我内心深处无比清楚,我永远……永远也无法真正拥有那对能够让我自由翱翔、触碰天空的、真实的翅膀。

因为这对不存在的翅膀,我从小就被其他拥有健康羽翼的王储兄弟姐妹们孤立。他们在那片专门为王族孩童开辟的、由最洁白柔软的云朵铺就、点缀着会发光的晶花和漂浮的透明水母状生物的巨大花园里追逐嬉戏,练习飞行时,我只能独自一人,躲在巨大的、如同伞盖般的发光蘑菇下,或者徘徊在花园边缘那翻涌不息、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的云海之畔,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幽魂。

记得那是一个云霞被夕阳染成瑰丽橘红色的傍晚,我像往常一样,在花园僻静的角落流连。忽然,我看见一个穿着普通侍从衣服、看起来比我稍小一些的男孩,正鬼鬼祟祟地撅着屁股,整个人几乎要趴到地上,脑袋使劲地往厚重如棉絮的云层边界里钻,似乎想要看清云层下面的景象。

我皱了皱眉,走上前去,带着一丝属于王储特有的、试图维持威严的语气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个鬼鬼祟祟、行为古怪的男孩,就是将来会成为羽神国**师的那个人。而那时的他,充其量只是个好奇心过剩、胆大包天的顽皮孩子。

听到我的声音,他猛地从云层里抬起头,带起一片氤氲的云烟。他有一双非常明亮的、充满活力的眼睛,脸上还沾着些许晶莹的云汽。他用手背擦了擦脸,毫不在意地解释道:“我想看看云层下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听说那里有蓝色的大海,绿色的森林,还有各种各样不用翅膀也能生活的人!可是这云层太厚了,我什么都看不见!”他语速很快,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和沮丧,说完,又迫不及待地想要再次把头埋进云里,试图找到一丝缝隙。

我当时并不能理解他这种近乎离经叛道的好奇心,甚至觉得有些可笑,带着一丝属于王族的优越感说道:“别白费力气了,如果透过这守护我国的云层,就能轻易看见下面的世界,那羽神国早就因为失去神秘与屏障,不复存在了。”

听到这话,他像是被针刺了一下,猛地再次扬起头,带起更多的云絮。他睁大了那双明亮的眼睛,毫不示弱地看着我这个质疑他的人,语气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倔强与反驳:“才不是白费力气!既然那些外族人能找到方法穿过云层上来,那我相信,也一定有办法可以通过云层看见下面!说不定……说不定我将来还能找到方法,亲自下去看看呢!”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无限向往,以及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那光芒,几乎刺痛了我因残缺而自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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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世主的诅咒之路
连载中名为落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