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老野人的吟唱声越来越高亢,越来越急促,仿佛在与某种无形的存在沟通。周围的野人们也变得越来越激动,他们开始用力地用手中的武器有节奏地敲击地面,发出“咚咚咚”的沉闷巨响,如同战鼓擂动,震得人心发慌!随后,在某个高亢的音节之后,所有野人如同潮水般,齐刷刷地朝着笼子的方向跪伏下来,额头触地,异口同声地高喊:“莫卡卡!噜卡卡!”声音如同雷鸣,在山谷间回荡。
紧接着,野人们又霍然起身,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狂热与敬畏的神情。几名身材最为魁梧、肌肉虬结的野人战士上前,粗暴地打开了藤笼,将四人如同拎小鸡般拽了出来,用更加坚韧的新鲜藤条将他们的手脚重新牢牢捆绑,彻底断绝了他们任何逃跑的可能。
然而,接下来的举动却让君皓轩他们大跌眼镜。野人们并没有立刻将他们押赴刑场,反而搬来了几张用柔软藤条编织的吊床,强迫他们坐了上去。紧接着,更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野人们端来了大量新鲜的水果、烤熟的肉类,甚至还有用巨大叶子盛装的、香气浓郁的汤汁,摆满了他们面前!甚至还有几个看起来手法熟练的野人妇女,上前来为他们揉捏肩膀和手臂(尽管动作十分粗鲁)。
司徒扭头看着全身僵硬、如同雕塑般不敢动弹的星竹和怜梦,以及一脸懵懂、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君皓轩,用一种带着黑色幽默的平静语气解释道:“好好享受这最后一餐吧。这是献祭前的惯例,让祭品以最完美的状态去面见他们信仰的神灵或自然之灵。在仪式完成前,他们不会对我们做其他过分的事情。”
听到这话,几人才稍微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尤其是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君皓轩,在确认食物没有问题(至少看起来)后,立刻将断头饭的顾虑抛到了九霄云外,如同饿死鬼投胎般,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起来,仿佛要将这几日亏空的能量一次性补回来。
周围的野人们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食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消失,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他们连忙手忙脚乱地往餐桌上补充新的食物,看向君皓轩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无底洞般的饕餮怪物。
在盛宴接近尾声时,一个野人少女端来一盘颜色鲜红欲滴、形似樱桃却更加饱满的奇异果子,恭敬地递给每人一颗。早已放松警惕的几人,不疑有他,接过来便吃了下去。那果子入口甘甜,汁水丰富。
然而,没过多久,一阵强烈的、无法抗拒的眩晕感便如同海啸般袭来。君皓轩只觉得眼前的篝火和野人的面孔开始旋转、模糊,耳朵里的声音也变得遥远而不真切……他试图挣扎,却浑身无力,最终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软软地倒在了吊床旁。
其他三人也相继陷入了深度的昏迷。
待他们彻底失去意识后,那位一直静观其变的老野人,才拄着权杖,缓缓地、一步步地走到他们面前。此时,夕阳恰好移动到他的身后,将他枯瘦佝偻的身影拉得极长,如同一个巨大的、充满不祥意味的阴影,将昏迷的四人完全笼罩。
他浑浊却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星竹、怜梦和君皓轩,最终,再次定格在了司徒好客那张布满皱纹、即使在昏迷中也似乎带着一丝狡黠的脸上。他微微弯下腰,凑近司徒,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回忆、恨意与某种奇异快意的笑容,用只有他们两人(如果司徒还清醒)能懂的古老部落语言,低沉而清晰地吐出了一句话:
“摩森拉卡,库噜米西卡!”
(翻译:又见面了,狡猾的猎物!)
他直起身,挥了挥手。立刻有野人上前,将昏迷的四人如同搬运货物般,重新丢回了那个加固后的藤笼里,并且加上了更多的锁扣。
老野人则皱着眉头,脸色阴沉地望向那些被带回来的、沾满新鲜血迹的武器,脑海中回放着清晨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今日黎明,部落的猎手们如同往常一样,满怀期待地进入森林,起初收获颇丰。然而,当他们按照惯例来到熟悉的海滩准备捕鱼时,灾难毫无预兆地降临了!一只从未见过的、如同深海噩梦具现化的巨型猛兽,突然从平静的海面下破水而出!深蓝色的、布满吸盘的粗壮触手,如同百年古树的树干,带着湿滑粘腻的液体,在阳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泽,数米长的腕足疯狂舞动!
未等经验丰富的猎手们做出反应,那些触手便带着摧枯拉朽、无可阻挡的力量袭来!威力惊人,如同无法抗拒的自然风暴,轻易地将措手不及的野人们卷起,拖入死亡的漩涡,肆意揉捏、挤压!骨骼碎裂的声音与绝望的惨叫声混杂在一起。
野人们手中简陋的木矛石斧,根本无法对这恐怖的怪物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他们如同无头的苍蝇,在海滩上绝望地逃窜,发出痛苦的哀嚎,场面一度如同地狱。
就在他们以为今日必将全军覆没之际,异变再生!那些狂暴的触手竟毫无征兆地突然停了下来,甚至将已经卷到半空的一个野人,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带着一丝嫌弃地轻轻放回了地面。然后,所有触手开始贴着沙滩,缓慢地、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警惕姿态,向海水方向蠕动后退。更令人费解的是,它们在后退过程中,还会时不时地朝着内陆森林的某个方向,猛地做出虚戳、挥舞的动作!那种姿态,像极了面对一个令它感到极度恐惧和忌惮的强大敌人时,既不敢主动进攻,又要虚张声势地比划几下,试图吓退对方。
老野人当时顺着触手“指向”的方位极力望去,然而层层叠叠的茂密树林如同天然的屏障,遮蔽了一切,他根本无法看清那幽深的林影之后,究竟隐藏着何等可怕的存在,能让这深海巨怪都如此畏惧。
在野人视线无法触及的密林深处,一双冰蓝色的眼瞳,在绝对的黑暗中曾短暂地睁开,闪过一丝无机质般的冰冷流光。与此同时,沙滩上,一股无形的寒气悄然弥漫,连那怪物触手上湿滑的海水薄膜,都瞬间凝结出了一层细碎的、闪烁的冰晶。
那深海怪物似乎清晰地感应到了这股令它战栗的气息,所有触手猛地一僵,随即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嗖”地一下全部缩回了海面之下,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漩涡和冲天而起的浪花。劫后余生的野人们哪敢停留,连忙搀扶起伤员,带着惊恐和满腹疑窦,狼狈不堪地逃回了部落领地。
思前想后,老野人将这场无妄之灾的根源,归咎于这四个突如其来的外来者。一定是他们带来了厄运,引来了这深海的恐怖!为了平息神灵的怒火,保护部落的安宁,他决定按照最古老、也是最残酷的方式——将这几个灾星献祭!
而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这四个祭品中,竟然混进了一个他熟悉的“老朋友”——那个在许多年前,同样被选为祭品,却不知用了什么诡计,最终从他眼皮子底下成功逃走的狡猾猎物!尽管司徒的容貌与当年相比已有了很大变化,但那独特的气息,如同刻在骨子里的印记,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历史重演!他特意加强了看守,用了最坚固的藤笼,甚至不惜将部落珍藏的、能使人长时间昏睡的迷梦果挤出汁液,悄悄涂抹在其他的食物上,确保献祭过程万无一失!
……
不知过了多久,君皓轩在一阵剧烈的颠簸和头部的阵阵钝痛中,艰难地恢复了微弱的意识。他头部无力地晃动着,睫毛如同蝶翼般轻颤,眉头紧紧锁在一起,仿佛在抵抗着某种不适。他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外面已是天光大亮,炽烈的阳光如同金针般刺入他尚未完全适应光线的瞳孔,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下意识地想抬起手臂遮挡,却惊恐地发现双臂根本无法动弹!
他强忍着不适,努力适应着光线,然后偏过头,看向自己的身体——这一看,吓得他魂飞魄散!只见他的双手和双脚,被粗糙的藤条以一种极其屈辱且牢固的方式,分别捆绑在一根粗长的木棍两端!他整个人被这根木棍贯穿,由前后各一名强壮的野人扛在肩上!他现在的姿势,活脱脱就像一头已经被处理好、正被抬往烤架待宰的牲畜!
意识到自己如此不堪的处境,君皓轩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他慌乱地转动眼珠,向左望去,是飞速后退的、青翠欲滴却暗藏杀机的热带丛林;向右望去,是广阔无垠、此刻却显得冷漠无比的蓝天白云。视野下方,是不断晃动的、野人们那仅用草裙或兽皮遮掩的、红褐色且布满汗毛和结实肌肉的双腿。
记忆如同碎片般迅速回笼——昏迷前的盛宴、诡异的果子、野人的仪式……他彻底明白过来,他们正在被押往献祭的地点!他焦急地转动眼球,试图在晃动的视野里寻找同伴的身影,却一无所获。心底的恐慌如同野草般疯长,他再也忍不住,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嘶哑地大喊起来:“司徒!星竹!怜梦!你们在哪里?”
走在木棍两侧负责看守的野人,听到他的叫喊,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其中一个野人随手从腰间的皮囊里掏出一个尚未完全成熟的、坚硬酸涩的野梨,粗暴地塞进了君皓轩大张的嘴里,堵得他几乎窒息,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确认他无法再制造噪音后,野人们才继续面无表情地前行。
事实上,司徒、星竹和怜梦三人,同样被五花大绑,像货物一样被扔在后方由野人拖行的简陋木板车上,嘴里也被塞了东西,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们只能绝望地透过扛着木棍的野人身体之间的缝隙,看到那一小片被切割的天空,颜色是那种濒死般的、晕染着些许诡异粉色的蓝,偶尔有几只羽毛翠绿的小鸟无知无觉地欢快飞过,更衬得他们命运的凄凉。
不知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行进了多久,队伍终于停了下来。他们被野人们毫不留情地、如同丢弃垃圾般,扔在了一处断崖的边缘。
君皓轩嘴里的野梨被取出,他剧烈地咳嗽着,贪婪地呼吸着带着崖边水汽的空气,同时惊恐地打量四周。他们脚下的地面,被用白色的粉末和红色的矿石颜料,绘制满了各种扭曲、怪异、充满原始崇拜意味的符号和图腾,构成了一个巨大的、令人不安的献祭法阵。法阵的周围,按照某种神秘的规律,插着一圈削尖的、顶端绑着彩色布条或羽毛的木桩。而在法阵的最前方,一块被磨得异常平滑的巨型黑色岩石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种新鲜水果、风干的肉类,甚至还有几个看起来像是陶罐的容器,里面盛放着疑似酒水的液体——这些都是献给所谓神灵的祭品。
一切准备就绪。那位戴着红色羽冠的老野人,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走到悬崖的最边缘。他深邃的目光投向崖下,那里云雾缭绕,如同厚厚的白色绒毯,将深渊完全遮盖,看不清下面究竟是怎样的景象。只有震耳欲聋的、持续不断的水流轰鸣声从云雾深处传来,提示着下方可能有一条巨大的瀑布,永无止境地奔流向未知的尽头。
据说,这块突然出现在海中的巨大陆地边缘的悬崖,自古便存在。从未有人下去过,也从未有人从下面上来过。它是禁忌,是边界,也是部落处理不祥与灾厄的最终归宿。
司徒好客也被野人推搡到了悬崖边,他强迫自己冷静,探头小心翼翼地向下望去——只见云雾翻滚,深不见底,那轰鸣的水声仿佛来自地狱的呼唤。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他心中一片冰凉,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
完了……这次,除非真的有神迹降临,否则,他们绝对是十死无生,要在这无底深渊里摔得粉身碎骨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坠崖惊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