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蓝瞳临渊

气氛凝固如同寒冰。老野人那双深陷的眼窝里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缓缓从身旁的战士手中接过一张古朴粗糙、却绷得极紧的长弓,以及一支箭簇被打磨得异常锋利的骨箭。他后退了约十步,站定,枯瘦的手臂却稳如磐石。弓弦被缓缓拉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目标直指司徒好客!

没有警告,没有预兆,只有一声弓弦震动的嗡鸣!

“嗖!”

骨箭化作一道残影,精准地撕裂空气,狠狠钉入了司徒来不及闪躲的左边肩膀!剧痛瞬间传来,司徒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颤,额头上立刻渗出细密的冷汗,暗红色的血液迅速浸透了他破旧的衣袍。

这残忍的一箭,仿佛是某种信号,彻底断绝了他们最后一丝侥幸。老野人面无表情,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红木权杖,然后猛地向下一挥!

早已等候在旁的野人们,如同得到指令的傀儡,脸上带着混合着狂热与麻木的神情,毫不犹豫地、粗暴地将站在悬崖边缘的四人用力推了下去!

失重感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他们的心脏!

身体急速下坠,耳边是呼啸而过的、如同鬼哭神嚎般的凛冽寒风。视线中的天空、崖壁飞速向上掠去,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近、翻滚不休的白色云雾。强烈的坠落感让大脑一片空白,仿佛灵魂都要被从躯壳中甩出。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冰冷而清晰。

除非有奇迹发生!

但愿有奇迹发生!

为什么……还没有奇迹发生?!

君皓轩在极致的恐惧中猛地睁大了双眼,视野里充斥满了乳白色的、如同棉絮般浓稠的雾气,身体依旧在不受控制地飞速下坠,仿佛要一直坠落到地狱的尽头。

真的……要这样摔死了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一线的刹那——

一道凛冽的、仿佛能撕裂空间的寒光,如同九天之上劈落的雷霆,自下而上,破开浓雾,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疾射而来!那是一柄剑身狭长、造型古雅、剑柄缠绕着华丽金丝与神秘图纹的宝剑!

剑光精准无比地掠过捆绑着四人的粗韧藤条!

“唰!唰!唰!唰!”

几声轻不可闻却又清晰无比的断裂声响起,那足以承受巨力的藤条,在这柄神兵利器面前,如同朽木般应声而断!

正沉浸在坠落绝望中的几人,猛然察觉到束缚身体的力道一松!他们惊愕地睁大眼睛,只看见四周尽是纷飞的藤条碎片,如同被狂风扯碎的枯叶。紧接着,下坠的势头猛地一缓,身体撞入了一层又一层由极其坚韧的巨型藤蔓自然编织、交错形成的缓冲网中!

“砰!砰!砰!砰!”

他们如同弹丸般,接连撞断了不知多少层这样的藤网,每一次撞击都带来剧烈的震荡和枝叶断裂的噼啪声响,极大地减缓了他们下坠的恐怖速度。最终,在一声沉闷的巨响中,几人狼狈不堪地、结结实实地一屁股摔在了铺满厚厚腐殖质和柔软苔藓的地面上!

尽管经历了多层缓冲,但这高空坠落的冲击力依旧不容小觑。几人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屁股和腰部传来一阵阵钻心的酸痛,忍不住呲牙咧嘴,呻吟着、挣扎着,捂着痛处,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奇迹,真的降临了!

他们终究是被命运眷顾的幸运儿。虽然,这个奇迹似乎掺杂了过于明显的人为痕迹。

他们不约而同地,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探寻,朝着不远处那条从悬崖瀑布分流而出、在谷底潺潺流淌的清澈小溪旁望去——

看,那就是缔造了奇迹的身影!

星竹与怜梦怔怔地望着那个方向,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受到,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同伴,其拥有的力量是何等的不可思议、超乎想象!司徒好客更是捂着流血的肩膀,浑浊的金色眼瞳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震惊与骇然——从这万米高的悬崖精准救人,以剑断藤,计算落点,利用天然藤网缓冲……这真的是人力所能及的吗?!

小溪边,一个玄色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静静地蹲在潺潺的溪水旁。如银瀑般的发丝柔顺地披散在肩头,一层透过谷顶缝隙洒下的、如同舞台追光般的金色阳光,恰好笼罩在他身上,为其轮廓镀上了一层近乎神性的朦胧光晕,显得既遥远,又静谧。

只是,那人似乎对他们的脱险毫无反应,依旧低着头,专注地在清澈的溪水中,慢条斯理地清洗、擦拭着那柄刚刚缔造了奇迹的古朴宝剑。

“他……在做什么?”司徒忍着肩头的剧痛,声音沙哑地提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君皓轩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夜无眠?”

没有回应。山谷里只有瀑布的轰鸣和溪流的淙淙声。

一股莫名的不安预感,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缠上了君皓轩的心头。

终于,宝剑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寒光凛冽。夜无眠用一块洁白的帕子,细细擦干修长手指上沾染的水珠,然后,缓缓地、以一种与平日略显不同的、带着某种冰冷韵律的姿态,转过了身。

依旧是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但此刻,上面却没有任何劫后重逢的喜悦或关切,只有一片冰封万载般的漠然。而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双眼睛——原本璀璨温暖的熔金色,此刻已化为两潭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极地寒冰的幽蓝色!那目光扫过众人,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俯视蝼蚁般的疏离与冰冷。

被他目光扫到的瞬间,除了君皓轩,其余三人都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仿佛瞬间置身于数九寒天。

“好久不见,君皓轩。”夜无眠开口,声音依旧是那把清冷的嗓音,但语调却平直得没有任何起伏,如同机械的复读。

君皓轩在看清那双蓝眸的瞬间,全身剧烈地一颤,内心早已发出了土拨鼠般的尖叫:要死啦要死啦!他怎么又换人了!是蓝色!是那个冷冰冰的杀神!怎么办怎么办?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或者……想办法把他打晕,看看能不能换回金色的那个?可是……我打得过他吗?估计还没近身就被冻成冰雕了吧!

巨大的恐惧让他的腿脚如同灌了铅般僵硬,脸上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极其尴尬的笑容,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旁边不明所以的司徒、星竹和怜梦,虽然不清楚内情,但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夜无眠身上散发出的、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危险气息。他们看着他那双诡异的蓝色眼眸,陷入了困惑的沉思——他们分明记得,这位同伴的眼睛,之前是如同阳光般温暖的金色……

正当司徒忍着痛,撕下衣摆布条,准备粗略包扎肩上还在渗血的伤口时,异变再生!

他怀中那本以油布包裹、从不离身的预言书,竟毫无征兆地自动飞出!书本悬浮在半空中,封面“呼”地一声,自行燃起了一簇妖异而炽热的红色火焰!那火焰仿佛拥有生命,迅速蔓延,却并未烧毁书页,反而使得所有书页自动脱离书本,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在空中急速飞舞、旋转,形成了一个小型的、散发着红光的龙卷风!

在火焰与旋风之中,那原本古朴陈旧的封面被彻底烧为灰烬,随风飘散。紧接着,光芒汇聚,一个崭新、闪烁着暗金色光泽的封面瞬间凝聚成形,上面龙飞凤舞地浮现出几个充满力量感的大字——重组世界!

书页飞舞的速度逐渐减缓,仿佛被某种意志梳理,一页一页地、井然有序地重新飞回那散发着暗金光芒的新封面之下,合拢成册。这本焕然一新的预言书,仿佛拥有了独立的意识般,如同一个好奇的精灵,围绕着惊魂未定的几人缓缓盘旋、打量。

一个无法分辨性别、音调浮夸、带着戏剧化腔调的声音,不知从书的哪个部位传了出来,响彻在众人耳边:“哇哇哇!看看这是谁!我们尊贵的客人们!”

预言书首先飞到君皓轩面前,像个老友般绕着他转了一圈,语气欢快:“一个永远填不饱肚子的、贪吃的救世主!”它突然凑近君皓轩的耳边,用极快又带着诱惑的语调低声说道:“真是可惜啊……你还没有机会去饕餮美味岛上看看呢!在那里,整座岛屿都是可以吃的!树木是巨大的糖果,河流流淌着甘甜的果汁,地上的鹅卵石是巧克力,就连随风摇曳的花草,也都是用各种精致糕点做成的!当然——”它拖长了语调,“还没有哪个傻瓜会去啃地上的泥巴,若是吃掉地面,岛屿将不复存在。”

君皓轩听到这番描述,两只眼睛瞬间迸发出堪比星辰的光芒,口水几乎要流下来,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往那座传说中的岛屿。“真的吗?它在哪儿?快告诉我!”

预言书像是恶作剧得逞般,语气一转,带着惋惜:“唉……可惜啊可惜。在世界灾难降临之初,那座充满了甜蜜与幸福的岛屿,就是第一批彻底沉没、消失于茫茫大海的……”

君皓轩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脸上写满了巨大的失落,仿佛失去了一座本属于他的宝藏。

预言书又晃晃悠悠地飞到面色苍白的司徒面前,用一种近乎调侃的语气说道:“哦!我们敬爱的司徒船长!让我数数看,这是您第几次连人带船一起掉进海里了?啧啧,要知道,在您辉煌的航海生涯里,您可是出了名的爱船如命,从未主动放弃过任何一艘您的船啊!”

司徒捂着肩膀,面对这揭老底的话语,嘴角抽搐了一下,陷入了尴尬而沉默的回忆。

预言书在空中灵巧地翻了个转,如同一个优雅的舞者,轻盈地飘到星竹和怜梦面前。如果它拥有表情的话,此刻大概会是一个轻佻的挑眉。可惜它只是一本书,只能用飞来飞去的姿态表达情绪。“怜梦小姐……真是如梦似幻般美丽的名字。星竹姑娘……啊!真是一张充满了英气与帅气的脸庞!请稍等片刻,等我先解决了那边那个大冰块,再来与两位美丽的小姐畅谈!”

说完,预言书“嗖”地一下飞到了始终面无表情、眼神冰蓝的夜无眠面前。它的声音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前的浮夸与戏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严肃、冷静,仿佛精明的商人在评估一笔至关重要的交易:“初次正式见面,你好。”

(夜无眠。)一个清晰而冰冷的声音,直接出现在了夜无眠的脑海深处,其他人对此一无所知。

夜无眠眼神微动,同样以不露声色的方式,将意念传递过去:(你是谁?或者说,藏在你背后,真正操控这一切的,是谁?)隔空传音,或者说逼音成线——这种能力,绝对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已知范畴!这本预言书的背后,必然存在着一个来自世界之外的操控者!

(哦?你已经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答案了吗?)预言书回应道,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可惜,这只是宏大叙事的开端。我不能,也不会在此刻告诉你最终的答案。但是,我可以给你一个明确的肯定,当你走到这一切的结局之时,你必然会找到你苦苦追寻的那条线索。)

(对了,)预言书的声音又瞬间切换回了那种不正经的浮夸状态,仿佛刚才的严肃对话从未发生,(“替我向你的姑姑——夜轻吟大祭司,问声好。)

“夜轻吟”三个字如同惊雷,在夜无眠的心湖中炸响!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瞳猛地剧烈收缩,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更加冰冷刺骨,仿佛连空气都要被冻结!姑姑的名字……它怎么会知道?!

这番发生在意识层面的交锋,在司徒、君皓轩等人看来,只是夜无眠与预言书无声地对峙了片刻。随即,预言书便像是自讨没趣般飞离了夜无眠,还故意用大家都听得到的声音抱怨道:“哼!不仅是块万年不化的冰块,还是个彻头彻尾的面瘫!无趣!”

预言书又恢复了那副活泼的姿态,飞回到星竹和怜梦身边,兴致勃勃地开始自我介绍:“两位美丽的小姐,请允许我正式自我介绍,我就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晓过去未来,记载世间万物的预言书!你们可以亲切地叫我阿预、阿言,或者阿书!无论叫什么我都不介意!我游历过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所有的信息、秘密、传说,都详实地记录在我的书页之中,可谓是真正的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呢!你们心中有任何疑惑,都可以尽情地向我提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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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世主的诅咒之路
连载中名为落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