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微小却来之不易的成功,如同在绝望的黑暗中划亮了一根火柴,瞬间点燃了笼中几人心头微弱的希望。君皓轩压抑着声音低低地欢呼了一声,脸上绽放出孩子般纯粹的笑容。笼内的司徒、星竹和怜梦,也不由自主地为他这机敏的尝试露出了赞许的神色,甚至下意识地轻轻拍了拍手,尽管动作轻微,却充满了鼓励。
然而,司徒好客终究是那个最擅长泼冷水的现实主义者。他摸了摸胡子,浑浊的金色眼瞳盯着那根纤细的棉线,提出了一个非常实际、且瞬间打破这短暂欢欣气氛的问题:“可是,小子,你就算让石子卡住了,又怎么把那么重的食物拉过来呢?你那个石子太轻了,别说烤土豆,就是一片鱼鳞,估计都拖不动。”
满腔热情被质疑,君皓轩像是被针扎破的气球,气势稍泄,但他依旧嘴硬,更像是在自我安慰:“肯定……肯定有办法的!只要我想!”
他不信邪地,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轻轻拉了拉手中的棉线。只见那端的石子只是在烤土豆粗糙的表皮上无力地翻滚了一下,连让其移动分毫都做不到,更别提将食物拖回来了。
希望如同潮水般退去,挫败感再次涌上心头。君皓轩不甘心地开始寻找更大一些的石子——太小了无力,太大了又怕这简陋的棉线承受不住而崩断。他像一只挑剔的松鼠,在笼子边缘有限的范围内反复筛选,终于找到一颗大小、重量都似乎合适的石子。然而,重量改变,投掷的力道和角度也需要重新调整。
一次,两次,三次……石子不是偏斜就是力道不足,每一次失败都像是在他焦躁的心火上再添一把柴。终于,在一次尤为用力的甩动后,他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猛地一拉棉线——
“啪嗒!噗!”
两条烤得恰到好处的海鱼,没有被拉回来,反而被石子的力量和棉线的牵扯直接打翻在地!鱼肉本就松散,这一下更是摔得碎裂开来,还被那罪魁祸首的石块不偏不倚地压住,彻底成了一摊狼藉的、混着沙土的残骸。
看到自己非但没有成功,反而毁掉了近在眼前的美食,君皓轩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啊!”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混合着愤怒与绝望的低吼,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将所有的怒火和无力感都倾泻在了困住他们的藤笼上!他像一头被困的幼兽,用拳头捶打,用脚猛踢,甚至上手去撕、去扯那坚韧无比的藤蔓!然而,那经过特殊处理、比麻绳还要牢固的藤条,在他的发泄下纹丝不动,甚至连一点破损的痕迹都没有。
极度的愤怒和挫败让他失去了理智,他竟然低下头,张开嘴,用牙齿狠狠地去啃咬那粗壮的藤蔓!
“呕!”下一秒,他猛地抬起头,脸色发青,不住地往外吐着口水,舌头被那藤蔓极其苦涩、甚至带着微微麻痹感的汁液刺激得发麻,“这什么鬼东西!好苦!”
最后的尝试也以惨败和狼狈告终。君皓轩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颓然瘫倒在地,紧紧地闭上眼睛,胸膛剧烈起伏,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四个大字,仿佛已经放弃了所有挣扎。
星竹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有些不忍,怕他钻牛角尖。她深知此刻谈论食物无疑是火上浇油,想到他之前多次提及夜无眠,或许这是个转移注意力的突破口。她斟酌着开口,声音尽量放得平和:“君皓轩,你……不担心夜无眠吗?我们从落海失散到现在,完全不知道他的情况,是生是死……”
君皓轩依旧闭着眼躺在地上,但语气却带着一种近乎迁怒的激烈波动:“他?呵!”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担心他?就算我们全都死绝了,他那种怪物也不会死!有什么好担心的!还是多担心担心我们自己会不会变成别人的午餐肉吧!”
“为什么这么说?”星竹不解地追问,试图引导他多说一些,“他跟我们一样都是活生生的人,落入那等险境,怎么会没有危险?而且当时情况,除了跳海,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什么叫跟我们一样?”君皓轩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猛地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刻警惕地坐起身,甚至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拉开距离,“我们两个……跟你们才不一样!”话一出口,他立刻后悔,慌忙捂住了嘴。
“这是什么意思?”星竹秀眉微蹙,脸上写满了困惑。连一直安静旁听的怜梦也投来了好奇而探究的目光。
君皓轩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冷汗几乎要浸湿后背。他和夜无眠的真实身份是绝对不能暴露的秘密!该怎么圆过去?情急之下,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指向一旁看似事不关己的司徒,语速飞快地甩锅:“问他!问他!司徒什么都知道!他比我知道得多多了!你们问他去!”
突然被点名的司徒好客,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君皓轩这臭小子甩锅利落。他面上却不显,只是捋了捋胡子,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用一种看似高深莫测、实则含糊其辞的语气打着圆场:“咳咳……这个世界嘛,广袤无边,种族繁多。每个种族都有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特殊天赋或体质。他们俩……嗯,或许血脉源头与你们稍有不同,自然有些地方显得异于常人嘛。不必大惊小怪。”他巧妙地将“外来世界”替换成了“不同种族”,既解释了异常,又避免了暴露关键信息。
见司徒已经勉强将话题圆了过去,君皓轩暗自松了口气,也顾不上星竹和怜梦是否相信,立刻摆出一副“就是这样,别再问了”的表情,重新瘫坐回去,闭上眼睛,假装养神。
司徒将君皓轩那一瞬间的慌乱和如释重负尽收眼底,心中疑窦更深。“救世主”这个名头,是他遇到君皓轩后,根据预言书强行按上去的。至于这两人真正的来历和背景,他其实一无所知。但从夜无眠那非比寻常的身手、君皓轩偶尔流露出的对某些常识的匮乏、以及他们身上那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衣着气质,还有预言书中隐晦提及的“异界来客”的蛛丝马迹来看,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两人曾经所处的世界,其危险和复杂程度,恐怕远超此界。
不过,那又怎样呢?司徒金色的眼瞳深处闪过一丝精光。只要他们能帮助他达成最终的目的,完成那桩夙愿,他们是来自天堂还是地狱,是此界之人还是异界之客,都无关紧要。
没有食物果腹,几人只能强迫自己闭目养神,尽量保存体力,等待可能出现的渺茫生机。
……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相对安静的部落外围,突然传来一阵阵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亮的嘈杂之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如同逐渐逼近的潮水——有纷乱而焦急的奔跑脚步声,有受伤后痛苦的呻吟与喊叫,有充满恐惧和愤怒的、音调古怪的咒骂,甚至还夹杂着野兽负伤后的低沉嚎叫……各种声音混乱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不祥的声浪,正朝着君皓轩他们所在的方位迅速涌来!
几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喧嚣彻底惊醒,刚睁开惺忪的睡眼,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原本空旷的部落空地上,此刻竟黑压压地站满了野人!他们每一个都双目赤红,如同被激怒的野兽,脸上、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新鲜的伤口和血迹。他们手中紧紧握着各式简陋却危险的武器——磨尖的木矛、边缘锋利的石斧、绑着兽骨的棍棒……上面大多沾染着尚未干涸的、刺目的暗红色痕迹。
所有这些野人,无论男女老少,此刻都带着一种混合着恐惧、愤怒和迁怒的复杂眼神,死死地盯住了笼中的四人!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连林间的鸟鸣都仿佛消失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武器无意识敲击地面的闷响,气氛凝重、诡异而尴尬。
就在君皓轩几人被这阵仗看得心底发毛、不明所以之时,人群如同被摩西分开的红海般,自发地向两侧退开,让出了一条通道。
一个身形佝偻、异常枯瘦的老野人,在一众强壮战士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过来。他头上戴着一顶由无数根最鲜艳的火红色羽毛精心编织而成的、如同王冠般显赫的头饰。身上披着一件看起来年代久远、几乎磨光了毛的不知名兽皮。脸上用黑色的泥浆描绘着繁复而神秘的图腾印记,深深凹陷的眼窝里,是一双虽然苍老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他手中拄着一根与他身高相仿的、顶端悬挂着各种彩色贝壳、风干爪牙和细小头骨的暗红色木制权杖,每一步都走得缓慢而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周围的野人纷纷低下头,目光敬畏地追随着他,显然,这位就是掌控整个部落生杀大权的首领。
老野人径直走到藤笼前,那双深邃、布满皱纹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挨个扫过笼中的四人。他的目光在扫过司徒好客时,明显地停顿了一下!那眼神中瞬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危险的光芒闪烁,有瞬间的迷离与回忆,仿佛穿透了漫长的时光,看到了某个久远的、印象深刻的身影。随即,他那张布满褶皱的脸上,竟缓缓扯出一个怪异而意味深长的笑容,露出了两排被岁月磨损、却依旧整齐的牙齿。
他不再看其他人,举起手中的红木权杖,开始对着天空和大地比划着古老而难以理解的手势,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富有韵律的吟唱,音节古老而晦涩:“莫那噜卡,奇卡卡,嘶里莫希,库噜卡卡……”
周围的野人们如同最虔诚的信徒,随着他的吟唱,适时地发出整齐划一的、或低沉或高亢的应和声:
“库噜卡卡!”
“莫里西卡卡!”
“莫里西卡卡!”
君皓轩几人完全搞不懂这群野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茫然又警惕地看着。然而,司徒好客的脸色却骤然变得无比严肃,他死死盯着老野人的动作和那些象征献祭的符号手势,声音低沉而急促地吐出两个字:“献祭!他们要进行献祭仪式!”
“什么?!献祭?!”君皓轩对这两个字格外敏感,吓得差点跳起来,“那我们岂不是死定了?!”
“那倒不一定立刻就会死。”司徒语气凝重地补充道。
君皓轩刚想松口气,就听到司徒用一种近乎平静的语气说出了下半句:“按照一些原始部落的习俗……他们只是会把作为祭品的我们,从那个悬崖上丢下去而已。”
“啊?!”君皓轩的惨叫卡在喉咙里,脸瞬间变得比怜梦的还要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祭崖厄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