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茫茫大海上航行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片突兀的、布满黑色礁石的区域。而在其中一块最为平坦高大的礁石上,竟伫立着一个窈窕的蓝色身影。
那是一位容颜极其美丽、气质柔弱动人的年轻女子。她身着一袭淡蓝色、仿佛由海水与月光织就的长裙,裙摆缀着细碎的、如同浪花般的珍珠。颈间戴着一条莹润的珍珠项链,衬得她肌肤胜雪。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如同蓝水晶般剔透迷人的眼眸,此刻正带着一种混合着无助与期望的神情,望向乘毯而来的两人。她赤着双足,站在粗糙的礁石上,仿佛一个不慎落难的贵族小姐,正等待着命运的救援。
然而,无论是夜无眠还是司徒,都绝非轻易被表象所惑之人。在这危机四伏的陌生海域,一个衣着如此华丽、出现在此种地方的孤身女子,本身就充满了不合常理的诡异。未知意味着危险,而美丽又未知的存在,往往意味着加倍的麻烦!两人极有默契地同时移开视线,装作视而不见,操控着飞毯,在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默中,默默提升了速度,打算直接从旁掠过。
那女子显然没料到他们会如此反应,脸上准备好的凄楚表情瞬间僵住,酝酿好的求救台词一句也没能说出口,只能眼睁睁看着飞毯即将远离。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司徒怀里的预言书突然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灼热的温度烫得他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地将书掏了出来。只见书页自动翻开,显现出新的一页。上面清晰地绘制着一艘航行于大海的船只,船上站立着五道身影。除了他们已知的三人外,还有两名女子。其中一名女子的衣着与外貌,赫然与礁石上那位蓝衣女子一模一样!
预言书的暗示已经如此直白,不容忽视。两人对视一眼,终于无奈地将目光重新投向了那名女子。
飞毯的速度减缓,最终停在了礁石旁。两人默默地向飞毯的两头挪了挪,让出中间的位置,夜无眠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上来。”
名为怜梦的女子,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更加紧张。她小心翼翼地、姿态优雅地提起湿漉的裙摆,乖巧地踏上了飞毯,在中间空位轻轻坐下,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
飞毯再次启动,在辽阔的海面上沉默前行。四周除了海水被飞毯划开的哗哗声,以及偶尔溅上的水花声,再无其他声响。三人之间的沉默,显得格外漫长而尴尬。
怜梦似乎很不适应这种氛围,她轻轻扯了扯衣裙上并不存在的皱褶,试图打破僵局,声音轻柔地自我介绍:“那个……我叫怜梦。”
“司徒好客,你叫我司徒就好。”司徒出于礼貌回应。
“夜无眠。”夜无眠的自我介绍依旧简洁到吝啬。
怜梦低下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又安静了片刻。她似乎觉得气氛更加怪异了,忍不住再次抬头,带着几分委屈和不解,轻声问道:“你们……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比如……我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那里?或者……其他的什么?”
夜无眠望着远处海平面,仿佛没有听见。司徒见他毫无反应,又觉得一直晾着一位柔弱的女士确实不太绅士,便捋着胡子,带着几分戏谑反问道:“如果我们问了,女士,你是会选择如实相告呢?还是用你早已准备好的那套说辞来回答我们呢?”
怜梦瞬间语塞,蓝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与被看穿的心虚。她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双手抱紧膝盖,将尖俏的下巴搁在膝头,眉头轻蹙,望着脚下飞速掠过的海水,一副柔弱无助、我见犹怜的模样。她心中忐忑不安,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认错了人,万一……万一被卖了该怎么办?
……
金色的朝阳跃出海平面,将万丈光芒洒在碧蓝无垠的海面上,粼粼波光如同无数破碎的金箔在跳跃。那紫色的飞毯灵巧地躲避着起伏的浪涛,摇摇晃晃却坚定不移地朝着某个方向前行。而在海天的另一头,一艘挂着白色风帆的木船,正沿着明确的航线,破浪而来。无形的命运丝线早已将彼此牵连,指引着他们在浩瀚汪洋中交汇。
君皓轩站在船头,手搭凉棚,遮挡着有些刺眼的晨光,身体尽力前倾,努力向远方眺望。忽然,他看到一个黑点正在逐渐靠近。随着距离拉近,他赫然看清了飞毯上那几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除了夜无眠和司徒,竟然还有一位陌生的蓝衣女子!
“喂!夜无眠!司徒!我在这儿!”君皓轩兴奋地用力挥舞着手臂,放声呼喊,试图引起他们的注意。
星竹听到动静,也快步来到船头,红色眼眸带着好奇与审视,望向那越来越近的奇异飞行物和上面的乘客。
待飞毯轻巧地靠近船舷,君皓轩连忙抛下早已准备好的绳索,好让他们攀爬上来。
夜无眠与司徒动作利落,先后抓住绳索,轻松地攀上了甲板。轮到怜梦时,她看着垂落在手边的粗糙绳索,又抬头望了望高高的船舷,所有人都站在船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轻轻蹙起那好看的眉头,贝齿咬了咬嫣红的下唇,仿佛下定了某种艰难的决心,才伸出纤纤玉手,紧紧抓住绳索,然后踮起脚尖,试图将光裸的足底踩在湿滑的船身上,笨拙而艰难地向上攀爬。
船身常年浸泡在海水中,布满了滑腻的苔藓。她赤着脚,几乎找不到任何着力点,每一步都向下滑落,全身的重量都依赖着那双细嫩的手掌紧握绳索。缺乏经验的她,很快便感到手心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摩擦处已然泛红。
就在这时,一道不大不小的波浪恰好打来,船身随之剧烈一晃!
“啊!”怜梦惊呼一声,手上一松,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跌落下去!
她害怕地紧闭双眼,不知会摔在坚硬的飞毯上,还是冰冷的海水里。
然而,预想中的撞击并未到来。在距离海面仅有半米之遥时,她的身体猛地一顿,停了下来!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怜梦惊讶地睁开那双深海般的眼眸。
她原本以为,下面那两个冷漠的男人绝不会出手相助。可救她的……还能是谁呢?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带着英气与帅气的女子面庞。星竹正低头看着她,见她睁眼,调皮地眨了眨那双深邃的棕眸,嘴角勾起一抹爽朗而令人安心的笑容:“别怕,我带你上去。”
此刻,带着咸味的海风吹拂而过,怜梦只觉得被海水浸透的裙摆冰冷刺骨,而腰间那只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的、坚定而温暖的手掌,却是那样的滚烫,仿佛一直熨帖到了心里。
星竹手臂用力,轻松地将怜梦带上了甲板,稳稳放下。她的视线随即落在怜梦那湿透紧贴小腿的裙摆,以及那双暴露在空气中、沾着水珠、微微蜷缩的雪白赤足上。
怜梦被这直接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想将双脚藏起来,却无处可躲,她头一次如此强烈地希望自己的裙子能再长一些,再厚一些。
星竹却不由分说,一把拉过她的手,语气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穿着这么湿的裙子,再吹海风,等下生病了怎么办?跟我来,我带你去换身干爽的衣服。”说着,便拉着还有些懵懂的怜梦,径直向船舱走去。
甲板上,剩下的三人聚在船舵旁。司徒与夜无眠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看到了预言书上的画面,心知这位名为怜梦的女子,便是预言中不可或缺的另一人,对于她神秘的出现,彼此心照不宣,并未多问。
司徒摊开他那张绘制在皮革上的航海地图,指着上面一个标记点说道:“我们现在的位置大概在这里。接下来,我们需要转向,往这个方向航行。”他指向了一个有着明显港口标记的岛屿。
君皓轩凑过去,看到地图上明明有更近的陆地,不禁疑惑地问:“为什么不去这里?这里不是离我们更近吗?”
“我们要去补充一些必要的物资,尤其是淡水和新鲜食物,还要打探消息。”司徒耐心解释,瞥了一眼君皓轩,“只有这里才有像样的买卖集市和情报流通,懂了吗,小子?”
“哦……”君皓轩对航海和各地风情一无所知,只能乖乖听从安排。
“哎!夜无眠!方向错了!往右转舵!你这是左!往右!要往右转!”司徒见夜无眠操控船舵,立刻化身聒噪的导航员,在一旁指手画脚,叽叽喳喳地指挥起来。在他看来,救世主君皓轩不能随意使唤,让两位女士操舵又显得不够绅士,自己体力不支,这掌舵的重任,自然落在了夜无眠肩上。可他既不想亲自上手,又担心夜无眠驶错方向,于是便出现了眼前这一幕。
夜无眠被他吵得不胜其烦,这种基础的航行技巧于他而言根本无需指点。他直接伸手,一把夺过司徒手中的地图,自行判断方位。司徒还想再开口指点,却被夜无眠一记冰冷的目光扫过,那眼神中蕴含的威压,让他瞬间回想起对方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和斩杀怪物的利落,立刻识趣地闭上了嘴,只在心里默默嘀咕。
当星竹和换好干爽衣物的怜梦回到甲板时,她们终于有机会仔细打量之前未曾细看的两位新男性成员。
君皓轩留着一头如同阳光织就的、略显凌乱却充满活力的金色及肩短发,一双蓝色的眼眸总是带着笑意,清澈而坦诚,嘴角时常自然上扬,看起来天真烂漫,极易相处。若让司徒来评价,他定会在心中嗤笑:这傻小子,一看就是那种被人卖了还会乐呵呵帮人数钱的类型!
司徒则是一副标准的老冒险者模样,乱蓬蓬的灰白胡子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但依稀可见其下立体的五官轮廓。一头银色长发时而披散,时而随意束起,显得不拘小节。那双金色的眼瞳虽已浑浊,却时刻闪烁着精明与算计的光芒,仿佛能看透人心。他常将双手背在身后,踱着步子,给人一种老谋深算、仿佛随时在暗中盘算着什么的感觉。
而夜无眠,无疑是三人中最引人注目的存在。他身量最高,身姿挺拔如松柏。容颜俊美近乎昳丽,却毫无女气,反而透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冷峻。他是三人中话语最稀少,气质也最为神秘难测的一个。总是一身剪裁合体的玄色衣袍,看似简单,却隐约能感到其下隐藏着不凡的兵器。那双深邃如同古井的金色眼眸,总是习惯性地望向遥远的海平线或虚空,其中仿佛蕴藏着无尽的秘密与沉重的过往,让人永远无法猜透他此刻究竟在思索什么。
夜色渐深,海风带来了凉意。众人陆续返回自己的船舱休息,养精蓄锐,以应对明天的航行。唯有夜无眠依旧留在甲板上,接替了守夜与掌舵的职责。
当四周只剩下海浪轻柔拍打船身的声响与漫天静谧的星辰时,夜无眠微微仰头,解开了紧束的衣领。他修长的手指从颈间勾出一条极细的银链,链坠赫然是那枚由水晶球凝炼而成、封印着夜氏神族残魂的菱形水晶。
冰冷的晶体在月光下流转着微弱而神秘的光晕。他深邃的金色眼瞳望向虚无的夜空,仿佛能穿透层层空间,看到遥远的过去与未知的未来。指尖在那冰冷的水晶表面极轻、极缓地抚过,如同在触碰易碎的梦境,又像是在感受其中沉睡的族人微弱的脉动。
良久,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融在咸涩的海风里。
“夜无眠,”他对自己低语,声音轻得如同梦呓,“你该……慢慢来。”
在船舱窗口透出的微弱灯火与清冷月光的交织映照下,他低垂的眼睫投下淡淡的阴影,而那深不见底的金色眼瞳最深处,似乎有一道极其幽微、转瞬即逝的冰蓝色光芒,如同暗夜中一闪而过的流星,悄然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