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殿下,住手!”
大殿之上朝臣焦急的呼喊声响起,在嫆昭明看不到的地方,一道鬼魅般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一双微凉的手扣住了他的肩膀,一支笔刀抵住了他的喉咙。
刀锋泛着银光、凉意染着痛感、柔软混着清冷,嫆昭明一时有些恍惚。
一旁的史官呆呆地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刻竹简的笔刀竟然会成为公主截杀皇帝的工具。
嫆昭明眨了眨眼,重新找回了神思,鸢飞挟持住自己并没有让嫆昭明惊讶,他真正惊讶的是拦住了吴公公的人。
和嫆昭明同样不解的是吴公公,“原姑姑?!你背叛了皇帝?为什么?”
吴公公看着眼前共共事多年的原姑姑,内心满腹疑惑,他想过宫中或许会有人被策反,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原姑姑。
“咳咳,是啊,朕也想知道为什么?”嫆昭明咳嗽了两声,歪了歪脑袋笑着问。
鸢飞武艺确实高强,但她毕竟年少,少了积累,确实打不过吴公公,若是吴公公没有被原姑姑制住,她想挟持住嫆昭明,定然不会像今日这么轻松。
嫆昭明喜用制衡之术,内阁大臣要四个人彼此制衡、太子需要一个强势的公主制衡、皇后需要一个受宠的贵妃制衡、武功绝顶的吴公公自然也需要另一个忠心的奴婢来制衡。
他不仅喜用制衡之术,还有些古怪的讲究,他觉得笔墨会褪色,而竹简上的刻字却会永恒,登基之后,他下令把史官的笔墨纸砚改成了刀笔竹简。
他自己是满足了,但史官们叫苦不迭,刻字耗时耗力,刻坏了一卷竹简就要全部重新刻,他们的工作量一下翻了几倍,但最高领导者提出的要求,你怎么反抗,不要命了吗?
没想到,竟然有一天会有人抢了他们的刀笔?!被抢走笔刀,第一时间史官没有惊讶、没有生气,他下意识喘了口气,想着笔刀都被抢走了,自己今日不用记事了,总可以休息一下了吧?
但下一瞬他又觉得不行,假公主造反这种事闻所未闻,不论成功与否,记载下这件事的自己都有可能一起青史留名。
只是紧跟着他就发现,夺走笔刀的正是公主,而公主还把这支笔刀架在了皇帝脖子上。
史官先是担忧,惨了,自己不会被打成公主同党吧?接着就是兴奋,假公主先杀废太子再刀逼天子,上下数千年,史书哪里写过这种事??
他冲去一旁,一把抢过交好官员手里的笏板,掏出随身携带的炭笔,满眼兴奋地开始唰唰唰记载着,这等史书未见的奇闻,他背负着莫大的责任,一定要记载下来,要是公主能胜利……青史留名就是铁板定钉了!
嫆昭明病重后,皇宫防备森严,不论前朝后宫,都不允许私自携带武器,刀笔吏手上的笔刀是满殿最锐利的武器了。
所以啊,嫆昭明自找死路,也不要怪她,鸢飞这么想着,执着笔刀的手又往前进了几分,看着鲜红的血从白皙的颈间滑下,她心里的愤怒也慢慢融化在鲜血中。
嫆昭明即使疼痛,却依旧不改笑颜,他歪着脑袋问:“鸢飞,你要直接杀了朕吗?假冒公主朕还可以原谅,造反可就真原谅不了的,满朝文武也没法接受的。”
“是啊,公主,有话好好说。”
“陛下说了可以把皇位让给你,何必走上造反这条路呢?”
“殿下,咱们没必要在史书上留一个洗不干净的滔天罪名呀!”底下的官员也在劝。
鸢飞垂眼看嫆昭明,他眼神里竟然还带着几分兴味,像是期待自己直接杀了他一样,这人疯了吗?鸢飞有些搞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因为嫆昭明歪头的动作,使得刀锋深陷入他脖颈,鲜血淌了鸢飞一手,他又捂着嘴咳嗽了几声,唇边的血也溢到鸢飞袖子上。
鸢飞有些嫌弃,“你别咳我手上,脏。”
“你这话真让人伤心。”嫆昭明轻笑着抱怨。
鸢飞古怪地看着他,这人到底在干嘛?自己都要杀了他了,还说这些有的没的。
大殿之上的文武百官虽然也不能理解皇帝在想什么,但大家也习惯了皇帝的高深莫测,更令他们惊惧不已的是,鸢飞手上越来越多的来自皇帝的鲜血,若是公主真杀了皇帝,那他们该怎么办?公主会留他们这些旧臣一命吗?
原姑姑不慌不乱,停了手,吴公公也识时务地停下了去救皇帝的脚步,大家都知道只要原姑姑倒戈,皇帝又被鸢飞挟持住,那吴公公就是有泼天的功夫也无法从公主手中救出皇帝。
眼看局势在鸢飞的掌控之中,原姑姑笑着说:
“良禽择木而栖,能当人为什么要做狗呢?”
在原姑姑的带领下,女官们沉默地站到了鸢飞身后。
棠落也终于从惶恐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局势,她想,与其求着皇帝宽恕姐姐的罪过,不如姐姐就直接造反、杀了皇帝。
不管成不成功,起码当下,她们不用委屈自己。
棠落带着天冬和蓝瑛站到了原姑姑附近,棠落知道自己是鸢飞的软肋,她不想让别人拿自己威胁姐姐,她已经犯过一次错了,她绝对不会再犯第二次。
眼看女官们已经不约而同站到了鸢飞的阵营中,嫆昭明笑道:
“怎么,你现在就要和我分庭抗礼?逼满殿的文武大臣在我和你之间做一个选择?”
鸢飞点头,“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她直视着下方的文武大臣,目光锐利,“我不要两边倒的墙头草,要么顺从我、要么屈服他,还请诸位大人尽快做出选择。”
“这……”堂下的文武大臣面面相觑,显然不知该不该站出来,也不知该站在谁那边。
他们追随皇帝多年,皇帝虽然有些高深莫测难伺候,但他确实宽容,一些小罪过皇帝能包容他们。
但公主吧。也着实厉害,她能以民间公主的身份爬到如今镇国公主的位置上,手握大权,实在不简单。但她要求也颇高,且眼里容不得沙子,在公主治下他们是真的不能犯法。
大臣们面露难色,公主和皇帝可真是不走寻常路,以往金銮殿的造反,要么是事成之后等他们屈服、要么是两方争相许诺拉他们入伙,怎么会有人在事情还没分出结果之前,就逼他们站位的啊?
要不是确定鸢飞不是皇帝的亲生女儿,而且两方确实闹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他们都要怀疑是不是这两人联手给他们做局了。
就在满殿文武诺诺不敢动的时候,一道不屑的女声从殿外传入,“一群懦夫!”
众人寻声望去,看见张清琦领着皇后走进了前殿,在皇后身后还跟着数量庞大的后宫嫔妃,穿红着柳的女人们从后宫踏入了前殿,她们好奇地打量着金銮殿,时不时发出嬉笑声,
“呀,走慢点,你挤着我了。”
“金銮殿除了大了一些,其他的也就一般般嘛,丑死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啊。”
“咦~这是谁的血,脏死了,怎么没个人收拾一下,一个个大爷眼里没活呀。”
女人们就像对待家里的厨房一样,对尊贵无比的、天下男人心中的圣地金銮殿指指点点着。
文武百官忍不住出声呵斥他们,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前朝不是你们任性的地方,还不滚回后宫!”
“好了,赶紧回去,这里危险,你们先躲回宫里,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了,我们再去接你们出来。”
能跟着皇后走入前朝的嫔妃宫女都不是听话的人,或者说她们听话了一辈子、循规蹈矩了一辈子,最终选择任性地为自己活一次。
横竖不管哪个皇帝在位,胜利的成果都跟她们没关系,但能跟着公主和皇后造皇帝的反,这种机会可是千年罕见,要是不参与真的太可惜了。
对于男人们的呵斥,女人们抖着肩膀笑个不停,笑他们天真、愚蠢,她们走到这,难道还会怕危险?再说了眼前最危险的,难道不是他们那个把别人当狗的皇帝吗?
“好了,肃静。”皇后一开口,所有女人都收了声音,沉静迅速地跟着皇后站到了鸢飞的阵营里。
文武百官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站到鸢飞阵营里的竟然会是后宫中人,众人一时犯了难。
后宫有权吗?有,但小之又小,对于前朝的商议国事的大人们,那些权力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勾心斗角争的都是无用的东西。
但后宫中的女人和他们有血缘关系,她们不是替自己,是替家族嫁进后宫的,她们某种程度上是家族的代言人,她们一旦倒戈,整个家族也就不清白了。
沉默的朝臣里,最先迈开脚站到鸢飞阵营的不是别人,正是张清琦的祖父,内阁大学士张安晏。
老爷子叹息着,未发一词,默默站到了张清琦身边,良禽择木而栖,自家孙女挑好了木,他也只能一起攀附。
继而是秦玉穆的义弟,同属内阁四大学士之一的贺威,太平年代的皇帝容不下手握重兵的武将。
两位内阁大臣最先做出了选择,剩下的文武百官们也不得不做出选择,纪开霁等一众被鸢飞提拔上来的朝臣自然站到了鸢飞身后。
徐茂修也带着原本的太子党默默走到了对面,他们是太子党,但归根结底也是皇帝党,忠君守礼四个字已经被他们刻入了骨髓。
一炷香后,能站的都站了,还剩下一半无法做出选择的沉默的朝臣。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忠心耿耿,有的不过是利益驱使。
尹辜晰站在中间,作为唯一没有做出选择的内阁大学士,剩下的人都在看他的选择。
他看向上首的皇帝和公主,眼神一如既往地清透犀利,他对鸢飞说:“给你当狗和给他当狗,不都是当狗,有什么区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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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刀逼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