嫆景元还没死,他被鸢飞随意丢出的一簪钉在了大殿正红的立柱之上,他捂着喉咙,指着鸢飞,想要怒骂她,却因为喉管被割破,只能艰难地发出“嗬嗬嗬”的零碎声。
痛!好痛!真的好痛!细细密密的痛缠绕着,无法呼吸、无法发泄,只能硬生生忍受着这样的痛苦!
大殿之上如此血腥的一幕,却没有任何一个人为嫆景元“仗义执言”。
鸢飞抬脚,缓缓走到他身前,嫆景元晃荡昏沉的视野里只能看见她纯白的衣摆。
嫆景元觉得眼前发黑,他撕扯着喉咙,从喉腔深处拼命发出一声呐喊,落到众人嘴里也不过是一句微弱的抽气声!
“啪!”鸢飞忽然一巴掌抽了过去,她力道之大,硬生生把嫆景元从立柱上抽了下来,“咚”的一声人体落地的声音在寂静沉默的大殿响起。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假公主怒打真皇子,嫆景元周身剧痛,他这辈子从没受过这样的罪,痛到神思涣散,周遭一切人和声音都离他远去,只有纯白的衣摆在眼前晃荡,他使出最后的力气,拽住了那片飘荡的衣摆。
“我给你脸了是吗?嫆景元。”鸢飞垂着眼问。
骨节分明的、修长白皙的手挣扎着,让纯白的衣摆染上了鲜红的血手印,生出诡艳、凄丽的美感。
鸢飞抬脚,踩住了那只手,然后往下一碾,
“啊!!!!”嫆景元发出绝望的、凄厉的呐喊,闻者无不触目惊心,朝堂上仁善的官员们闭上了眼,不忍再看。
“近段时日朝廷事务繁多,我抽不出身来收拾你,你就以为我忘记了棠落的仇是吗?你怎么敢在我面前提棠落?”
鸢飞松开了踩住他右手的脚,剧烈的、摧筋折骨的痛缓和了,嫆景元的魂魄似乎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可下一秒,鸢飞又踩住了他的脚,脚上剧烈的断骨的痛传到大脑里,嫆景元整个人魂魄抽离,痛到无法呼喊。
鸢飞一脚一脚踩断了他的四肢,大殿汉白玉的石板上尊贵的、皇室嫡亲的血液肆意流淌着,血液都是鲜红粘稠的,太子的血和奴婢庶人的血也没什么分别。
嫆景元仰躺在大殿之上,彻底失去神采的眼瞳呆呆地望着大殿穹顶。
不知这一刻他有没有后悔过招惹鸢飞,但现在的他再无力思考任何事情,比迪奥还小的脑仁里只有痛苦在盘旋着,但偏偏多年优渥的生活又把他的身体调养得健康无比,求死不能,他只能在痛苦中煎熬着、等待着,不知何时才能咽下最后一口气。
嫆景元的惨状像是一剂良药,将鸢飞从方才那种愤怒、冲动的情绪中舒缓了过来,她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积聚在心底多年的郁气,再抬首时她已经换成了和平时一样云淡风轻的面容。
她对着目睹了这一切、仍然保持微笑端庄面容的希亚女王笑道:
“一个疯癫的男子,让女王见笑了。”
女王颔首:“没关系,我希亚也有这种不自量力的蠢货。”
鸢飞吩咐站在一旁的嫆昭华,“昭华,送女王她们出海。”
“是,昭华领命!”嫆昭华也知道今日大殿之上必有大事发生,嫆景元揭露鸢飞是假公主这件事,必然不可能以嫆景元之死就此轻易结束,属于皇帝和公主的斗争才刚刚拉开帷幕。
此时鸢飞让她送希亚使团出国,一来自然是不想玄朝内部斗争受外邦势力影响,二来则是给了她们一条活路,
政治斗争,刀剑无情,无数龙子凤孙在金銮殿上断首,就连本国皇帝都不一定保得住性命,更别说外国的女王了。
希亚女王也知道兹事体大,在嫆昭华的带领下,使者团迅速离开皇宫,方宜莲也只能放下满腹的担忧,暂时随女王离京。
就在她们出宫的下一瞬,宫殿大门被合上,京城也迅速戒严,除了女王的访问团,其余人无论是谁都不能出城。
说回皇宫,女王等人离开后,没了外人,自然要料理家事。
虽然鸢飞以雷霆手段,直接将嫆景元变成了活死人,但嫆景元状告鸢飞是假公主这件事自然不可能就此轻易揭过去。
大殿之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所有人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大家在等,等一个破局的契机。
棠落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吴公公带到大殿上来的,她看着满殿的血色和姐姐脚边不成人形的尸体,茫然又惶恐,她怕血,上辈子生产过后她就怕血。
鸢飞看到吴公公,眼神掠过了然,看来是嫆昭明在利用嫆景元借机发难,他还真是习惯把子女当成一柄好用的刀剑啊,鸢飞内心闪过嘲讽,但下一秒嘲讽变成了愤怒。
吴公公一把将棠落推到了地上,一直闭着眼什么话都没说的嫆昭明忽然拍案而起。看着鸢飞勃然大怒,
“你到底是谁?”
他转向棠落,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你们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大皇子已经把证据交给朕了,你们还不老实交代?!假冒公主,是诛九族的大罪。”
棠落本就惶恐,此时被嫆昭明这么一吓,更是直接跪了下来,没有丝毫挣扎,就承认了假冒公主这件事。
她一边磕头一边求情,“所有的谎言都是我的主意,所有的罪过我一力承担,姐姐是受我胁迫才撒了这个弥天大谎,姐姐只是个孤儿。”
她磕得满头都是血,仍然在祈求帝王饶过鸢飞,因为看见了大片大片的鲜血,棠落又想起了上辈子的事,她仿佛再一次回到孤立无援的产房,除了哭喊她什么都做不了。
嫆昭明不是个蠢人,他知道鸢飞的弱点就是棠落,他也知道棠落经不住吓,纵使这辈子棠落跟着鸢飞上了战场,她经历了战场厮杀,但她的灵魂似乎被困在了鲜血淋漓的产房。
她脑海中的自己还是那个一无所有、孤立无援、只能跪求皇帝给一条活路的自己,一时惊恐,让她毫无防备说出了埋藏最深的秘密。
或许棠落自己也知道,秘密总有被戳破的那天,从撒下这个弥天大谎的时候,她就一直活在谎言带来的恐惧之中,如今秘密被揭穿,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她反而被从桎梏中解放出来,不用再背负着谎言惶恐度日。
鸢飞轻轻叹了一口,走到了棠落身边,将满脸是血的棠落从地上扶起,天冬和蓝瑛不知何时带着女官们赶了过来,一人熟练地拿着药箱给棠落额头的伤口上药,一人沉稳地安抚着惶恐无措的棠落。
鸢飞则缓缓抬起头,直视着御座前的皇帝,平静开口:
“我不是孤儿,我有母亲,我的母亲是你陵寝的殉葬者。”
嫆昭明是真有些疑惑,他知道鸢飞不是自己的女儿,但他始终没有查出鸢飞的真实身份。
鸢飞却忽然笑了,平淡之中蕴含惊雷,她的笑无疑让在场所有人都精神紧绷。
她笑着望向嫆昭明,完全没有被揭穿身份的窘迫和卑微,竟然还有三分戏谑与轻蔑,
“你何必装出一副生气的模样?我废了你亲生儿子时你都没生气,我和棠落只是换了个身份,你怎么这么生气?”
鸢飞依然看着嫆昭明,脚步却在绕着不成人形的嫆景元缓缓走着,语气像是可怜小动物一样怜悯又同情,“嫆景元,你的命可是你父皇亲自送给我的呢。”
嫆景元抽搐的身子顿住了,鸢飞也停下了脚步,她忽然飞起一脚。
“砰!”
这一脚重重将嫆景元砸向殿外的玄鸟像,嫆景元头一歪,喉骨并着喉间的玉簪一起折断,人也彻底没了生气,身子从玄鸟像上滑落,擦出一道黑红的血迹。
大殿之上除了和嫆景元有仇的官员,大多数人都别过眼了,不忍看这血腥的一幕,唯独嫆昭明神色未改。
“嫆昭明,这个时候你怎么不生气呀?”鸢飞玩味地笑,
“承认吧,何必装出宽仁慈善的样子,你本性就是冷血无情、自私自利,你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儿子女儿,你连她们的命都不在乎,又怎么会为假冒公主这件事生这么大的气呢?”
“咳咳!”嫆昭明捂着嘴咳了两声,神情竟然有些无辜,“怎么会呢?”
鸢飞笑意更深了,“你这么会演,又生得这样一副好容貌,你不应该当皇帝,你应该去男倡馆唱戏,一定能当上京城的头牌戏子。”
把九五至尊的皇帝比作下九流的戏子已经是狂妄至极,她话语间竟然还带出了几分狎昵,朝堂之上不少人顿时变了脸色,喝道:“公主,慎言!”
嫆昭明和嫆景元不同,没有人在意一个失势的废太子的生死,但嫆昭明在朝堂显然仍有余威。
不同于朝臣的愤怒,嫆昭明收起了脸上的怒火,换上了他真正淡漠的、平静的面容,只是眼角眉梢的跳动有些压不下。
他撑着那副虚弱的身子走出了御座前,直面鸢飞,“朕待你不薄,你们姐妹俩联手欺骗朕,你内心没有一丝愧疚吗?”
“愧疚?!哈!”鸢飞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你杀了我母亲和那些工匠的时候可没有一丝愧疚,你利用自己的亲生儿女的时候又何曾有过愧疚?”
“你把那些人当人吗?在你眼中,我们连狗都不如。”她话语犀利。
嫆昭明长叹一口气,“过去种种皆是身不由己,你要是想要这个皇位,朕也可以给你。”
“不用你给!我自己拿!”鸢飞厉声喝道。
她说着,人忽然跃起,朝前冲去,众人先是一惊,待看到她冲去的方向,大家又放松了下来,只要公主不杀皇帝,她做什么都能接受。
嫆昭明看到鸢飞朝着史官冲去,眉眼也松缓了三分,还是不够狠啊,他动作微弱地摇了摇头,下一瞬,却觉喉间一紧,细微的痛泛了上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4章 棠落跪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