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的混乱达到了顶点。
被云笙幻术迷惑的打手们如同无头苍蝇般互相攻击，嘶吼声、兵刃碰撞声、科尔文气急败坏的呵斥声与门外城防军攻入的喊杀声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
“拦住他们！蠢货！看清楚！是我！”科尔文推动轮椅，试图躲避一个正将同伴按在地上捶打的、陷入疯狂的手下，脸上那伪装的温和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扭曲的惊恐和愤怒。
他死死攥着那块□□母版，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雷蒙德扶着几乎站不稳的云笙，目光锐利如鹰，紧盯着科尔文。
就在一个打手被撞得踉跄着倒向科尔文的轮椅，使其方向偏移的瞬间，雷蒙德动了！
他如同猎豹般窜出，不是攻击人，而是目标明确地直取科尔文手中那块金属板！
“放手！”雷蒙德低吼一声，一手格开科尔文试图反抗的手臂，另一只手猛地一掰一扣，硬生生将那块母版从科尔文因惊恐而略显松弛的手指间夺了过来！
母版入手，冰凉而沉重。
几乎在同一时间，石室的门被“砰”地一声撞开！
全副武装的城防军士兵在奥布里会长派来的商会管事指引下，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明亮的火把瞬间驱散了石室的昏暗。
“所有人放下武器！违令者格杀勿论！”带队军官声如洪钟。
眼前诡异的自相残杀场面让训练有素的士兵们也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迅速制伏了那些还在幻境中挣扎的打手。
独眼龙霍克被打晕在地，其他打手也纷纷抱头蹲下。
科尔文看着如神兵天降的士兵，又看看被雷蒙德紧紧握在手中的母版，面如死灰，瘫软在轮椅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骨头。
□□工坊被彻底端掉，所有设备、原料、半成品和已铸造的□□被查封清点。
科尔文及其核心党羽被铐上镣铐，押往地面。
白鸦城的地下金融帝国，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接下来的几天，雷蒙德和云笙作为关键证人和合作者，配合商会和城防军进行了一系列的问询和证据确认。
云笙依旧虚弱，大部分时间在旅店休息，由雷蒙德出面周旋。
奥布里会长信守承诺。在清点查封的科尔文非法财产（主要是隐藏的金库和部分优质资产）后，他亲自将一份装满金币和珠宝、价值相当于总额两成的钱箱，交给了雷蒙德。
“弗斯特先生，这是你们应得的。”奥布里会长看着雷蒙德，眼神中带着赞赏和一丝忌惮，“白鸦商会，以及白鸦城的所有守法商人，感谢你们为清除这颗毒瘤所做的贡献。”
雷蒙德接过沉甸甸的钱箱，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这笔钱，远超他们之前冒险所得，距离购买远洋海船的目标，迈进了巨大的一步。
“此外，”奥布里会长拿出一份盖有商会鲜红大印的羊皮证书，递给雷蒙德，“这是我以白鸦商会会长的名义，授予你的‘荣誉商人’凭证。持有它，在白鸦城及其盟友商会势力范围内，你将享有更高的信誉额度，借贷和商业合作也会便利很多。”
回到旅店，雷蒙德将钱箱和证书放在桌上。
云笙正靠坐在床上，小口喝着雷蒙德给他熬的、加了蜂蜜的草药茶，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好了不少。
“这么多？”云笙瞥了一眼那明显分量不轻的钱箱，碧瞳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淡然，“看来那个老会长还算守信。”
雷蒙德拿起那份证书，仔细看着上面精美的纹章和文字，语气带着一丝感慨：“云笙，你知道吗？有时候，这种东西，比同样重量的黄金更有价值。”
云笙挑了挑眉，狐耳动了动：“哦？一张破纸而已。”
“这不是破纸，”雷蒙德认真解释，“这是‘信用’。有了白鸦商会‘荣誉商人’的称号，意味着我们经过了最严格商会的审查和背书。以后我们再去其他地方做生意，无论是借贷、签订大额合同，还是寻求合作，别人会因为这份信用而更愿意相信我们，给我们更优惠的条件。这就叫……信用杠杆。”
云笙似懂非懂，但看着雷蒙德郑重的样子，也没有反驳，只是哼了一声：“听起来像是空手套白狼的把戏。”
“是建立在实实在在的贡献和声誉基础上的‘空手’。”雷蒙德笑了笑，小心地将证书收好，“这能让我们未来的路，好走很多。”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白鸦城，继续向东前行时，奥布里会长派人送来了一箱从科尔文秘密金库中清理出来的、被认为“无用”的旧文件和账册，说是留给雷蒙德“处理”，或许里面有些边角料信息对他们有用。
雷蒙德本来没太在意，打算粗略翻看后就丢弃。
然而，就在他随手翻阅一本封面破旧、记录着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往来账目时，他的目光猛地顿住了。
其中几页，清晰地记录着科尔文与一个名为“玉蟒商会”的东方商团的资金往来！数额巨大，而且持续了多年！记录显示，“玉蟒商会”不仅通过科尔文的地下钱庄进行跨境资金转移和兑换，似乎还涉及一些隐秘的货物交易。
雷蒙德的心跳骤然加速。他拿着账本，快步走到床边，递给云笙：“你看这个！‘玉蟒商会’！”
云笙原本慵懒的神情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瞬间消失。
他一把夺过账本，碧绿的竖瞳紧紧盯着那熟悉的方块字商会名称和独特的蟒蛇缠绕玉如意的徽记图案，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脸上血色尽褪，比之前任何一次虚弱时都要苍白。
“是它……就是它……”云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抬起头，看向雷蒙德，碧瞳中翻涌着复杂至极的情绪——有刻骨的仇恨，有深沉的思念，还有一丝……终于找到目标的冰冷锐利，“百年前……就是‘玉蟒商会’的船……把我带离玉州……也是他们，在穿越风暴角时，为了减轻重量，将昏迷的我……抛弃在西方大陆的海岸边……”
房间里陷入了死寂。
窗外是白鸦城逐渐恢复秩序的喧嚣，而房间内，只有云笙急促的呼吸和账册纸张被捏紧的细微声响。
雷蒙德看着云笙那双仿佛燃烧着幽冷火焰的碧瞳，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平静外表下隐藏的百年孤寂与深仇。
他沉默地拿起水囊，递到云笙面前。
云笙没有接，只是死死盯着账本上那个徽记，仿佛要将它刻进灵魂深处。
良久，他才用沙哑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
“雷蒙德……我们不去找船了。”
“我们先去找……‘玉蟒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