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地面，重新呼吸到（相对）新鲜的空气，两人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云笙几乎是被雷蒙德半拖半抱着弄回旅店的，一沾到床铺就昏睡过去，脸色白得吓人。
雷蒙德自己也疲惫不堪，但精神却处于一种亢奋状态。
他怀里那块□□母版硌得他生疼，却也像一块烧红的炭，灼烧着他的神经。
证据在手，但如何利用是关键。
直接报官？
且不说白鸦城的官员是否清廉，是否敢动盘根错节的科尔文，单是他们两个外乡人，拿着来历不明的母版去指控地头蛇，很可能证据没递上去，人就先“意外”消失了。
雷蒙德坐在床边，看着云笙沉睡中依旧微蹙的眉头，心思电转。
必须找一个能和科尔文抗衡，且对打击□□有切身利益的势力。
他想到了白鸦商会，那个因劣币泛滥而不得不折价收钱的掌柜。
第二天一早，雷蒙德将依旧虚弱的云笙安顿好（“不许再乱用能力！”雷蒙德几乎是命令道），独自一人再次来到了白鸦商会。这次，他要求直接见会长。
在商会顶楼一间铺着厚地毯、弥漫着雪茄和旧皮革味道的豪华办公室里，雷蒙德见到了白鸦商会的会长，一个头发花白、眼神锐利如鹰的老者，名叫奥布里。
“年轻人，你说你有关于城内劣币的重要情报？”奥布里会长靠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语气带着审视。
雷蒙德没有绕圈子，直接将那块冰冷的、雕刻着鹰徽的金属母版放在了光滑的桌面上。
“这是……”奥布里会长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拿起母版，仔细摩挲着上面的纹路，脸色变得无比凝重，“官方制式的母版……但细节有细微改动，是为了适应低纯度金属……你在哪里得到的？”
“在一个您想象不到的地方，”雷蒙德压低声音，“下水道，科尔文的□□工坊里。”
“科尔文……那个‘乞丐王’？”奥布里会长眼中闪过一丝忌惮，随即是更大的愤怒，“果然是他！我一直怀疑城里的劣币潮背后有人操纵！只是苦无证据，也忌惮他在下水道和贫民区的势力！”
雷蒙德趁热打铁：“会长先生，□□泛滥，损害的是所有合法商人的利益，更是动摇白鸦城商业根基的毒瘤。科尔文利用□□和地下钱庄，吸食这座城市的血液。我想，商会和白鸦城的合法商人们，不会坐视不管吧？”
奥布里会长盯着雷蒙德，目光锐利：“你想怎么做？或者说，你想要什么？”
“合作。”雷蒙德清晰地说道，“我提供证据和科尔文工坊的准确位置。商会出面，联合城防军，以‘打击金融犯罪、维护市场稳定’的名义，端掉科尔文的巢穴。所得合法财产，商会与城防军按规矩处理，而我……”他顿了顿，“我要从被查封的科尔文非法所得中，分得……两成。”
“两成？”奥布里会长挑了挑眉，“年轻人，胃口不小。你凭什么？”
“凭我拿到了最关键的证据，”雷蒙德指了指那块母版，“凭我和我的同伴冒死找到了他的老巢。没有我们，商会和城防军就算知道是他，也很难找到确凿证据，更别说精准打击其核心工坊。两成，买一个彻底铲除心腹大患、稳定市场的机会，对商会而言，并不亏。”
奥布里会长沉吟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铲除科尔文，不仅能稳定金融，还能大大提升商会的声望和影响力，这其中带来的隐性利益，远超雷蒙德要的那两成。
“……好！”奥布里会长最终拍板，“我代表白鸦商会，同意你的条件。我们会立刻联系可靠的城防军指挥官，制定行动计划。你负责带路和指认。”
计划迅速制定。
由商会信任的一支城防军小队，在雷蒙德的带领下，于次日凌晨突袭下水道□□工坊，人赃并获。
同时，商会派人监视科尔文在地面上的几个已知据点，防止他闻风逃跑。
然而，就在雷蒙德与奥布里会长密谈的同时，躺在旅店床上休息的云笙，狐耳忽然动了动。
他睁开眼，碧瞳中闪过一丝警惕。
他听到楼下街道上，有几个刻意压低的、快速的脚步声停留了片刻，然后又迅速离开。一种被窥视的感觉萦绕不去。
傍晚，雷蒙德带着与商会达成协议的消息回到旅店，略显兴奋。
“……事情很顺利，明天凌晨就行动。”雷蒙德一边给云笙倒水，一边说道。
云笙靠坐在床头，脸色依旧不好，但眼神清明：“太顺利了……雷蒙德，我总觉得不对劲。科尔文能在白鸦城经营这么多年，眼线肯定遍布各处。你和商会会长的会面，难保不会走漏风声。”
雷蒙德动作一顿：“你是说……商会有内鬼？”
“或者城防军，或者只是某个被收买的仆人。”云笙蹙眉，“科尔文那种人，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我下午感觉有人在附近窥探。”
雷蒙德的心沉了下去。
如果消息真的泄露，那么明天的行动很可能就是个陷阱！
仿佛是为了印证云笙的预感，深夜，旅店房间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撬开。
几个黑影如同鬼魅般潜入，用浸了迷药（对云笙效果甚微，但他假装中招）的布捂住了他们的口鼻，迅速将他们捆绑，套上麻袋，扛出了旅店。
等雷蒙德和云笙（假装）从昏迷中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阴冷潮湿、点着昏暗油灯的石室，正是他们之前见过的、科尔文所在的那个地下房间。
科尔文依旧坐在轮椅上，脸上挂着那副令人不适的温和笑容，只是眼神冰冷如刀。
他身边站着那个独眼龙霍克，以及几个面目狰狞的打手。
“弗斯特先生，还有这位……神秘的小先生，”科尔文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我真诚地邀请你们合作，你们却选择了最不聪明的方式。窥探我的工坊，偷走我的东西，甚至还去找奥布里那个老狐狸……你们让我很失望。”
雷蒙德心中冰凉，消息果然泄露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雷蒙德试图拖延时间。
“白鸦城没有秘密，”科尔文轻笑，“尤其是，当有人拿着我的木牌，去接触我的‘客人’时。奥布里身边，有我的人。”
他示意了一下，霍克上前，粗暴地从雷蒙德怀里搜出了那块□□母版，恭敬地递给科尔文。
科尔文摩挲着母版，眼神贪婪而满意：“现在，物归原主。至于你们……”他的目光扫过雷蒙德和云笙，如同看着待宰的羔羊，“工坊正好缺两个永远不会开口的‘工匠’，我看你们挺合适的。”
打手们狞笑着上前。
就在这时，被捆着手脚、靠在墙角的云笙，忽然抬起头，对着雷蒙德几不可察地眨了眨眼。
雷蒙德心领神会，猛地大叫一声，用力向旁边一撞，将一个摆满瓶瓶罐罐的木架撞倒，发出巨大的碎裂声响！这既是信号，也是制造混乱！
与此同时，云笙被反绑在身后的双手指尖，极快地在空中虚划了一个诡异的符号！
石室内，除了科尔文，所有打手（包括霍克）的眼中，景象瞬间扭曲变异！
在他们看来，身边的同伴突然变成了面目狰狞、獠牙外露的怪物，正咆哮着向自己扑来！
而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科尔文老大，则变成了一个浑身缠绕着锁链、散发着硫磺气息的恶魔！
“怪物！”
“他变了！老大是恶魔！”
“杀了他！”
惊恐和混乱瞬间爆发！
打手们失去了理智，不再理会雷蒙德和云笙，而是红着眼睛，疯狂地互相攻击、砍杀起来！
霍克更是首当其冲，对着身边一个“怪物”同伴狠狠一拳砸去！
科尔文被这突如其来的、毫无逻辑的内讧惊呆了，他大声呵斥，但陷入疯狂幻境的手下根本听不见！
“拦住他们！蠢货！你们在干什么！”科尔文气急败坏地怒吼，推动轮椅试图后退。
混乱中，雷蒙德趁机挣脱了并不牢固的绳索，又快速帮云笙解开。
云笙因为再次强行施展幻术，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身体摇摇欲坠。
雷蒙德扶住他，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把短刀，目光冰冷地看向被手下“围攻”、惊慌失措的科尔文，以及他紧紧抓在手里的那块□□母版。
石室门外，也适时地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和呼喊声——商会和城防军的人，终于按照（略微提前的）计划，攻进来了！
里应外合！
科尔文的面具彻底碎裂，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恐和绝望。
雷蒙德紧握着短刀，护着虚弱的云笙，在疯狂内讧的打手和涌入的士兵之间，死死盯住了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乞丐王”。
混乱，才刚刚开始。而那块决定性的母版，还在科尔文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