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时,日头已斜斜挂在桃树枝桠上,阿爹正蹲在院角修补竹筐,见我们进来,手里的篾刀顿了顿,目光在我和阿九之间打了个转。
“你阿娘呢,没一同回来吗。”他闷声问道,指尖却把篾条削得更薄了些。
“嘿,您又不是不知道,阿娘那爱凑热闹的性子,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的。”
“先前我与你阿娘打听到结界似有异样,本欲告诉你让你不要乱跑,恐生事端,现下你阿娘不在,只得我先嘱咐你一句。”阿爹放下篾刀,神色沉了沉,“你莫犀伯说,这几日夜里总听见林子深处里有异响,怕是...”
“爹!”我赶紧打断他,心想在阿九面前说这些做什么别吓到他。
阿九却抬了眼:“结界迟早会松动。”
“你怎知道?”阿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阿九“老祖宗设下这结界,千百年来不曾有过任何异样,你才破壳多长时日,你又怎知我说的是结界松动一事?”
阿九不再作声,我见局面尴尬,急忙打断问到先前的桂花糕哪去了,阿爹朝屋里桌上努了努嘴,便也没再多问。而我想说的去人间一事,因阿娘还未回来,也就没提。
已是入夜后,阿娘才回来,只说家里也没收拾出多的房间给阿九住,便哄着阿九与我睡一屋。
“娘...我...我怕阿九住不惯,先前我们也未同塌”我挠挠头,“实在不行我睡外间堂屋,待你明日收拾出屋子了我再回房里住。”
“不必。”阿九突然出声打断,“我自是该与你一屋的。”
这话一出,我与阿娘都愣住了。我没想到阿九竟如此...如此...啧,如此直白!
到底是阿娘,见过的场面多了,比我反应快,她随即便笑着说“正是正是,你们二人日后既为伴侣,哪有不住一个屋的道理——今天你们肯定也累了,洗漱后便早点休息,阿娘也回屋去了。”话音刚落,阿娘便步履匆匆地朝她房里走去。
阿九转身看了我一眼,问到“你喜欢睡塌里边还是外边。”
“都行,都行。“倒给我整得不好意思了。
之前他还是枚蛋的时候贴在我心口我也没觉得难为情,谁承想他破壳就化形,我还没感受过小雏鸟依偎在枕边是什么感觉,便突然要与一个近乎成年的男子同塌而眠了...
不是?我害羞什么?我好歹比他多活了这么些时日,我该比他稳重些才对!起码脸皮也得比他厚才说得过去!
我清了清嗓子,“咳,阿九,我睡相可不好,晚间若是吵到你了,你尽管把我弄醒,我待你睡熟再睡。”
“既如此,你睡里边吧,别坠床了。”说着,他从袖袋里摸出样东西递给我——是片桃叶,被压得平平整整,边缘还细心地修过,不像白日里随手摘的递给青决的那片。
“白日里的,掉了。”他低声说。
我捏着那片叶子,指尖能摸到叶脉的纹路,像他掌心的温度,不烫,却暖得人心头发颤。
“谢了。”他没说话,转身进了屋。我站在门口,听见屋里传来轻轻的响动,想是他在铺床。风从竹林里钻出来,带着竹香,混着院里的桃花味,好闻得很。
我摸了摸怀里的桃叶,忽然觉得,不管结界会不会破,不管他说的去人间的法子是不是趁结界松动时出去,只要他在这儿,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了。
回到房里,我把桃叶夹在最厚的那本话本里,刚准备躺到床上,就听见窗外有翅膀扑棱的声音。扒着窗缝一看,竟是青决,他怀里抱着那只银灰色的小毛球,正往我院墙上爬。
“磐燃!”他压低声音喊,“你那阿九...是怎么化形的?”
我赶紧嘘了一声,指了指我爹娘厢房的方向,示意他们睡了。青决这才闭了嘴,却冲我挤眉弄眼,那表情一看就是按耐不住想早日见他媳妇儿化形的样子。
我没理他,摆摆手让他赶紧走,“你就不能明天白日再来问吗?这么晚了你不睡难道你媳妇儿不睡?”
青决闻言只好作罢,蔫蔫地往自己家扑棱去。
我躺回床上,翻了个身,阿九阖眼躺在身侧,身上似还有股淡淡的桃叶香。
我嘴角忍不住上翘。管他呢,阿九化形快得蹊跷,法术也高得蹊跷,刚提及去人间,结界却也偏逢这时出事——他身上有太多令人费解的事,但他是我的命定之人,是我...媳妇儿,我只需全然信他,这就够了。
夜渐渐深了,竹林里的风也歇了,只有院外的老桃树,偶尔落片花瓣,轻轻打在窗上,像谁在偷偷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