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步并作两步抢到他前头，故意把脚步踏得咚咚响。“瞧见没，从这条岔路拐进去，再绕过那片竹林，就是我家了。”
他跟在身后依旧没说话，我却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一直落在我背上，不烫人，反倒像春日里的暖阳，烘得人心里发暖。
“阿九，”我回头看他，“你知道你破壳的时候，蛋壳是什么颜色的吗？我们族里的雏鸟，蛋壳越亮，将来法力越强。”
他愣了愣，似乎在回忆。“红色。”
“你怎么知道，”我咂咂嘴，“其实这颜色倒是少见的，你买的衣衫里偏好红的，想来也是有些道理。”
“你呢？”他主动给我搭话。
我挺直腰板，“我阿爹说，我是青色的，青蛋壳的雏鸟最机灵，你瞧我，是不是一眼就看穿那玉佩老板在吹牛？”
他嘴角弯了弯，没接话，却伸手拨开一根挡路的竹枝。竹枝弹回去时，扫到他发梢，带落一片竹叶，恰好落在他肩头。我想伸手替他拂掉，又觉得哪里不妥，便又缩了回来，只指了指“你这里有片竹叶。”
他闻声轻轻拂去，指尖微红，说不出的纤细好看。
“快走吧，”我好似在窥视他一般有点不好意思，便假装看路，“说不定我阿爹阿娘他们已经回来了也未可知。”
穿过竹林，远远就瞧见家门口那棵老桃树，枝繁叶茂，树下还晾着阿娘织了一半的羽纱。我心里一松，刚要喊人，却见院门虚掩着，里头传来阿爹的声音。
“...那结界松动的事，你打听到了？”
我和阿九对视一眼，都放轻了脚步。
“千真万确，”是阿娘的声音，带着几分忧虑，“我刚刚去青决小子家里问了，莫犀那老家伙说是瞧见结界边缘的光晕淡了许多...怕不是要出什么事？”
“唉，老祖宗留下的东西，谁也说不清。只盼着磐燃那孩子安稳些，别总想着往外跑...”
我心里咯噔一下，正要推门的手顿在半空。阿九忽然握住我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稳稳的，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进去吧。”他低声道。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院门。阿爹阿娘正坐在石桌旁说话，见我们进来，都愣住了。
“阿爹，阿娘，”我走上前，带着些欣喜“这是...雷九——我的...我的命定之人，你们叫他阿九就好。”
阿九站在我身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爹娘。
“...男的也好男的也好，长得蛮俊俏的，跟我们磐燃也登对。”阿娘只愣神片刻就立马打量起了阿九，看得出来她还是挺满意的。
“只是这传嗣一事...”阿爹还未说完就被阿娘狠狠掐了一手。
“先进来坐，别在门口站着了，”阿娘边说边往屋里走，“我没想到我们俩才出去游玩了几日，你便把蛋都孵出来了，竟是给了我们个好大的惊喜。”
“那可不，也不看看你们儿子有多能干。”说着我朝阿九挑了个眉，示意他一起进来。
“哎磐燃，你去青决那看过了吗，青决的蛋也快破壳了，我瞧着应该也是个极好看的。”我阿爹阿娘与莫犀伯父是世交，我与青决是发小，感情深厚，他的蛋孵得好，阿娘也高兴。
“还没呢，等会儿吃过饭了我带阿九去他那儿坐坐——”我顿了顿，看向阿九“行吗？”
阿九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我见气氛融洽，清了清嗓，正准备给爹娘说说去人间的事儿，阿娘却先笑起来“我刚蒸了桂花糕，现在正该出笼了！磐燃，你也别杵着，帮我端盘子。”
我随她刚进厨房，阿娘就拽着我往灶台后躲，压低声音问：“你给我说实话，这真是你去秘境里求来的蛋自己孵出来的？”
“那是自然！”我扒了块糕吹了吹塞进嘴里，“老祖宗赐的，怎会有错。”
阿娘拍了下我的后脑勺：“你小子就没觉着他周身气息与我们大有不同？”
我正想说我传功时发生的事，院外忽然传来一阵翅膀扑棱的声音。只听青决他娘在院门口喊：“磐燃娘在家吗？青决那蛋好像有动静了！”
阿娘眼睛一亮，拉着我就往外走：“正好，让阿九也去瞧瞧，同龄人热闹些。”
阿九不知何时已站在院门口，手里还捏着片刚摘的桃叶。他见我们出来，把叶子往兜里一揣，很自然地跟上脚步。
一路往青决家去，阿娘的脚步轻快得像阵风，嘴里还不住念叨着："没成想他比你先进秘境，这蛋破壳竟还是晚于你的阿九"
我和阿九跟在后头，方才在家里没说尽的话被这阵慌乱打断，倒让心里那点微妙的紧张感淡了些。
青决家的院子早围了些邻里，莫犀伯父正急得在树下转圈，见我们来了，忙迎上来："快进来！刚听见壳响了，就是没动静，怕是卡在里头了！"
只见那枚青绿色的蛋壳上裂了道细缝，隐约能瞧见里头动了动，青决在一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见我们来了眼睛一亮，随即瞧见我身后的阿九，嘴巴张了张似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别急，"阿九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让人静了下来，"他在等时机。"
话音刚落，蛋壳"咔"地一声裂得更大了，探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竟是罕见的银灰色。青决他娘当即红了眼眶，莫犀伯父手忙脚乱地要去抱，却被阿九拦住。
"雏鸟初出，气息弱，先让她自己站稳。"他说着，从怀里摸出片桃叶，递给青决，示意他盖在蛋壳碎片上，"借点生机。"
青决略皱了下眉显得有些疑狐，却也照做了。我们都屏住呼吸看，那小毛球果然抖了抖翅膀，挣扎着站了起来，还朝青决的方向啾啾叫了两声。阿娘啧啧称奇："这孩子，这就认出青决了？"
我忽然想起阿九破壳时我还在睡梦中，又看他此刻专注的神情，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他转头时恰好撞上我的目光，眼里像落了星子，比春日暖阳还要亮些。
我看了看青决就差咧咧到耳后根的嘴角，估计他也没功夫搭理我们，而这只雏鸟看样子也还暂时不会化形，不如临去人间前再找他告知阿九的事。
"回去吗？"我问。
他点头。
回去的路上路过竹林，我故意放慢脚步，让竹枝又扫了他发梢一次。这次没等我开口，他自己伸手拂去，指尖擦过我手腕时，两人都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风吹过竹林，沙沙地响，像谁在偷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