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旧事摊牌

南殊被放在椅子上的一瞬间,她才意识到刚才沈承昱是怎么把自己从隔断内弄出来的。

没背没抱,就像码头的工人运货一样,把她整个人扛在肩头,又放在隔断边的“置物架”上。

“沈承昱!你弄疼我了!”南殊挣扎的时候磕了指甲,疼得整个人蜷在椅面。

沈承昱皱眉,推住煤油灯的底座到南殊面前。

火光照在亮面的红指甲上,将纤长的影拉去屋顶。

那手根本没事。不过是南殊自知理亏,玩的虚张声势的把戏罢了,还叫沈承昱忧心忡忡地看了半晌。

他自觉上当,本想把手里南殊的睡衣外袍丢在她身上,可看灯下那人可怜巴巴地翘嘴,轻轻吹着中指的模样,还是没狠下心。

只拎起那抹绿袍子衣领,向南殊张开衣襟。

她难得听话,配合地张开双臂,任由沈承昱帮她把这件衣服反穿在身上。

长长的拖尾曳在地面,带出地板缝里的灰尘。南殊想把半截尾巴拉起来搭在椅上,却在对上沈承昱审视的眼神时停住动作。

“你还挺关心他。”他抱臂怪声。

南殊本以为沈承昱会继续追问她昨天的事,没想到上来就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她被搞得一头雾水,抬眼问道:“谁?”

沈承昱却不理她,自己走到一旁倒了杯水喝,清清嗓子才道:“你的未婚夫。”

“没有!”她扬起脖子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只能重新缩回丝绒的温度里。

沈承昱回头,不屑地瞥了南殊一眼:“关心未婚夫,有什么错吗?”

“有错吗?”她问。好像没错吧?

“我在问你呢。”沈承昱冷声,“我又没当过你的未婚夫。”他又不知道她会不会关心这个身份的人。

听这无赖的话,南殊的心里闪过一丝讽刺。

他确实没当过她的未婚夫。只在以前有过段当她丈夫的履历,而现在,在前夫的“岗位”上任职。

面对沈承昱的故意挑刺,南殊只撇了撇嘴,垂眼道:“我就是问问陶凝他的情况而已。”不用他说,南殊也知道是谁在通风报信。

他面色更沉,扫过衣架上多出的一排旗袍,问:“这是什么意思?要在我这儿常住?”

“如果......不打扰你的话。”她悄悄咬唇,白日收拾东西时的气场全无。

沈承昱看向屋里仅有的一张床,嗤笑道:“你觉得呢?”

“我可以睡地上。”南殊干脆回答。

只这一句,便叫他再也压制不住心头的怒火。

她究竟是什么意思?昨日白天她给的耳环还在保险箱里放着,夜晚,人就满身狼狈地扑倒在他身上。

满脸是泪,声声泣血,好像离开眼前的人就会魂飞魄散一般。

转日醒来,语气却即刻变得咄咄逼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搬进门,连半句解释都不施舍给他。

而如今,又眼泪汪汪地瑟缩在椅上,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好像他欺负了她,辜负了她一般。

“褚南殊,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他俯身,两人的鼻尖几乎贴到一处,“你把我当什么了?”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人?还是她在这乱世中的免死金牌?

三年前他办理完信托,就再也没有踏进过沈公馆半步。

里面的一事一物他都舍不得改变分毫,所以只要走到门口,他就会想起婚礼前夜,南殊哭着跑出来时的模样。

他想起她说的话,她把他那两年的所有爱意贬低到一文不值。

“你觉得我对你愧疚,所以可以任性妄为?你以为自己有多高尚?”沈承昱双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逼迫南殊看向自己,“你说我是为了仕途,为了家族娶你。你呢?你为什么嫁给我?”

她满眼惊惧地靠上椅背,似在看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像我多欠你一样。”他抬手擦去她粉面玉腮上可恨的泪水。

揭她伤口的话语却远没有那么柔和:“你厌恶你**的父亲,精明的大姐,暴戾的弟弟。你想离开褚家,又眷恋身居高位的生活。所以嫁给我,是你那个时候最好的选择。”

多年积压的怨念倾斜而下,却远没有意想中的痛快。

他后悔了,后悔刚才偏偏要看她的眼。此刻被那哀哀戚戚的双眸引得进退两难,不继续说,心就要软了:“所以,褚南殊,你又凭什么来找我?”

泣声不断,她哭,竟是因为他说的是对的。她对他薄情与利用的憎恨,原来是面澄明的镜子。

她想解释自己为什么来。她想说,她一枪打伤了扔掉自己孩子的未婚夫,又被弟弟以形势为由拒入家门,在废墟中跑了数个街区才来到她心中唯一能够避风的地方。

可是他太凶了。满目的质问与疏离,压得南殊喘不过气。

“我没想要什么。我......”泪水随着她眼皮的颤抖在眸上泛起波光,“对不起。”经年累计的气都在这一声歉中泄了。

“是我活该,你道什么歉?”他从第一天起就知道她的目的。如今的情形,也不过他应付的代价而已。

“但......”她将手攀上他的脖颈,泪水一颗颗砸在衣襟,“我是真的爱你。承昱,跟你在一起的那些年我是真的爱你。”她怕他不信,一遍又一遍的重着。

他却冷笑着扯下她的左手,把那枚属于贺绍卿的戒指怼在南殊眼前:“这就是你说的爱。”她说出的话,究竟哪句不带算计?

终究还是没躲开,这个她提心吊胆想了三年的问题。

骨头生生裂开的痛感再度袭来,南殊想擦去眼里噙着的泪,借这最后一次,机会好好看看他的样子,可双手都被沈承昱牢牢禁锢,动弹不得。

“我没有办法。”她重重喘息,“那个时候我刚刚生产。不答应他,我和我儿子都会死。”

“这样的禽兽,你还给他生孩子?”他是还忍不住为她叫屈,为她鸣不平。

南殊拼命摇头,喉中发出细细的吟:“他不是......”一口气顶在胸腔,掐断了她的话。

“还为他说话?”沈承昱不可置信。

想再说什么,却被南殊赶在了前面:“他不是他的孩子!”

“褚南殊,你觉得我很好骗吗?”沈承昱缓缓起身,避开她虚伪的容颜,“我亲眼看见他抱你出来!你还敢说你是被逼无奈?”

南殊已哭成了泪人:“你在哪捡的昭熠?贺绍卿会想杀自己的亲生孩子吗!”

“啪”地一声,什么东西断了,唯有他听得见。

回想起一些事情。

想起今日问询孤儿院院长,她说了南殊昨日出现时的惨烈情况。

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多惨都是自作自受。

可当沈承昱听见,南殊被人包夹着下车,挤到一旁不知所措时,他的恨顷刻间便消了。

她是受制于人的,所以才连家都不能回。

所以此刻她就算是为了留下而演戏,撒谎,利用他的感情又能怎么样呢?至少她还把他当作自己的家。

想到这儿,沈承昱向后退去半步又向前,试图牵回南殊的手,却被她狠狠推开。那力道大的,几乎叫他骨肉分离。

“你知道他有多像你!”南殊声嘶力竭,“我只要看到他,就会想起你......”

音调越来越低,她双手撑在膝上俯下身去:“我无时无刻都在想你。”

反挂在肩头的袍子滑至臂弯,寒意贴着皮肤灌进睡裙。她分不清为何颤抖——是抽泣,还是战栗。

她看着眼下的鞋尖缓缓向前,折出一条痕,又在站定时逐渐展平。

沈承昱抚住南殊的头贴在腰间,极轻的吻落在她的发顶。

“算了,不说了。”他叹息,“休息吧,我先睡地上。”

南殊抬头,眼神空茫着,半天没有反应。

听隔断内布料摩擦地面的声音逐渐停止,她才光着脚向内走去。

外袍落在他的枕上,南殊整个人都空了,独独剩下倦意。

索性什么都不想了,只钻回被窝,将被子的边缘压在下颌。

“你......”沈承昱看向地上那一摊衣物,却也拦不住那理直气壮上床的人。

她竟没和他继续解释,也没多半句纠缠,就这样睡了。

不安肆虐着袭来,沈承昱将煤油灯从办公桌上拿到床头:“还起来吗?”他没吵够似的。

静。

“我吹灯了?”沈承昱继续试探。

昨夜就是如此,她扑进来乱哭一通,倒头就睡,睡醒就像变了个人。

而今晚说了太多,要是现在纵着她入梦,明天天一亮,不认账的又得是她。

干脆问掉再睡:“熠熠,是不是我的?”他轻轻推了下南殊的肩膀。

又静。

熟悉的路数。他还是笑了,只是比昨日苦涩许多。

重吹口气,暖黄的光线断在半空。

窗帘透入的月光穿过那缕缓慢上升的烟气,落在沈承昱欲言又止的脸上。

这些年四处奔波,他还是第一次躺在地上。悄悄睁眼向上瞥去,南殊依然一动不动地在那,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

沈承昱翻过身,地板传来轻微的响动。木地板是比木床硬些,但同他们,好像也没差什么,都是不适罢了。

半梦半醒间,背后升起一股暖意。

他想回头,却先被生生挤到了床褥边缘。

“怎么换问题了?”她钻到他的身边,在沈承昱翻身过来的一刹那攀上他的胸膛,声音飘渺,“前天,是熠熠的三岁生日。”

“什么?”他下意识揽住南殊的肩。

“自己算。”她垂眼依偎在他身上。

还是寂静一片。

沈承昱的眼皮沉重,只抱着她,头脑中再闯不进任何多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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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灯
连载中张安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