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床头灯给卧室镀上一层暖融融的蜜色,空气里雪松的冷香混合着消毒水和药味,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属于谢存身上的清冽气息。温屿侧躺着,手肘支着脑袋,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谢存宽阔却明显僵硬的背影。
“喂,同桌,”温屿的声音带着刚沐浴后的慵懒沙哑,像羽毛搔刮着寂静,“这么些天,副本里出生入死,现实里赖在我家当门神……”他故意顿了顿,满意地看着谢存肩背的肌肉线条又绷紧了几分,“你都不用上班的吗?你那快递员的工作,这么闲?”
谢存的背影纹丝不动,只有呼吸似乎又放轻了些。半晌,才传来他闷闷的、没什么起伏的声音:“……不记得。”
温屿挑眉:“不记得?不记得工作?还是不记得自己上没上过班?”
“……都不记得。”谢存的声音更闷了,带着一种近乎茫然的困惑。失忆带来的空白,在这样静谧而私密的夜晚,格外清晰,也格外令人烦躁。
“啧,真惨。”温屿毫无同情心地咂咂嘴,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不像我,命好,当个挂名经理,钱多事少离家近,想不去就不去,老板还得看我脸色。”他顿了顿,桃花眼在暖黄的光线下流转着狡黠的光,话锋一转,带着明显的试探和恶趣味,“你呢?谢同学,以前是干什么的?看你打架那狠劲儿,别是道上混的吧?还是……特种兵?雇佣兵?”
谢存沉默着,似乎在努力从混沌的脑海中搜寻答案,最终只是挫败地吐出两个字:“……忘了。”
“行吧,失忆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温屿嗤笑一声,显然没得到想要的八卦,有点不爽。他眼珠一转,坏水又开始冒泡,身体又往前凑了凑,几乎能隔着薄薄的衣料感受到谢存身体散发的热度。他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的笑意,气息故意拂过谢存的后颈:“那……感情史呢?谢同学长得这么招蜂引蝶,以前谈过恋爱没有?喜欢什么样的?长发飘飘温柔似水的?还是火辣性感热情奔放的?”
灼热的气息喷在敏感的颈后皮肤上,谢存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电流击中。他攥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短促又生硬的音节:“……没。”
“没?没谈过?”温屿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声音里充满了夸张的惊讶和毫不掩饰的戏谑,“真的假的?谢同学,你这条件,不应该啊?难道是……”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恶劣地猜测,“……不行?”
“温屿!”谢存忍无可忍,猛地转过身!
两人猝不及防地面对面,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瞳孔中的倒影。昏黄的灯光下,谢存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此刻涨得通红,连带着耳根和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红,额角似乎还有细密的汗珠。他紧抿着薄唇,深潭般的眸子里翻滚着羞恼、窘迫,还有一种温屿从未见过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委屈。那眼神像极了被踩了尾巴的大型猛犬,凶是凶,但底色是纯然的懵懂和不知所措。
温屿被他这副模样逗得差点笑出声,但强大的求生欲让他死死憋住了。他强忍着笑意,故作无辜地眨眨眼:“干嘛?恼羞成怒?被我说中了?”
谢存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盯着温屿那张写满“欠揍”的俊脸,憋了半天,突然像是找到了反击点,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酸溜溜:“……你呢?你这么会说话,这么会……”他卡壳了一下,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温屿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调戏,“……这么会撩人,以前……谈过很多?”
来了!温屿心中警铃大作,但面上却稳如泰山,甚至故意露出一副“你终于问到了”的得意表情。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单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姿态慵懒又风流,桃花眼微微眯起,眼波流转间尽是“故事”。
“我啊?”他拖长了调子,尾音上扬,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炫耀,“那可就……说来话长了。”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谢存瞬间绷紧的下颌线和变得更为幽深的眼神,“从高中开始吧?隔壁班花,追了我小半年,天天送早餐,那叫一个痴情,后来嘛……啧,太粘人,分了。”他信口胡诌,眼神飘忽,仿佛在回忆什么甜蜜往事。
谢存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一分,嘴唇抿得更紧。
“大学的时候,”温屿继续编,越编越顺溜,表情也越发“回味无穷”,“有个艺术系的学姐,那气质,绝了!长发及腰,会跳舞,跟仙女似的。我们好了……嗯,大概三个月?可惜,毕业就各奔东西了。”他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仿佛真的在惋惜。
谢存的呼吸明显粗重了,眼神死死盯着温屿开合的嘴唇,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工作以后嘛,”温屿摊了摊手,一副“哥的魅力无处安放”的无奈,“那就更多了。温柔小秘书啊,热情小野猫啊……类型挺杂的。”他故意用那种“你懂的”眼神瞥了谢存一眼,然后像是才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哦对了,都是女孩子,我这个人嘛,取向还是比较大众的。”他刻意加重了“女孩子”三个字,然后笑眯眯地看着谢存,语气轻佻,“至于调戏你嘛……纯属好玩儿,看你平时板着张冰块脸,逗起来特别有意思。谢同学,你不会当真了吧?”
空气仿佛凝固了。
床头灯昏黄的光线似乎都变得冰冷起来。
谢存脸上的红晕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苍白的僵硬。他眼底翻涌的羞恼和委屈瞬间冻结,凝结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冰冷刺骨。他死死地盯着温屿,那眼神像是要把他钉穿,又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所有的温度,所有的光亮,似乎都从那双深眸里抽离了。
他猛地收回视线,不再看温屿一眼,身体僵硬地转了回去,重新背对着温屿,把自己蜷缩起来,只留下一个散发着“生人勿近”冰冷气息的背影。被子被他扯到了下巴,盖得严严实实,连一丝头发丝都没露出来。
整个房间只剩下他压抑到极致的、沉重的呼吸声。
温屿脸上的得意和戏谑瞬间僵住了。
玩脱了。
他看着谢存那拒绝交流、散发着浓浓受伤和冰冷气息的背影,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涩,还有点莫名的慌。刚才那些信口胡诌的“风流韵事”带来的短暂快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懊恼。
“喂……”温屿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谢存裹在被子里的、硬邦邦的肩胛骨,“真生气了?”
没反应。只有那压抑的呼吸声证明人还活着。
“啧,开个玩笑而已……”温屿的声音放软了些,带着点试探,“那些……都是我瞎编的。”
背对他的身影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依旧沉默。
温屿心里那点懊恼迅速发酵成了焦躁。他干脆撑着身子坐起来一点,俯身凑到谢存后脑勺附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罕见的认真:“真的,骗你是小狗。什么班花学姐小野猫……统统没有。”他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语速飞快地补充,“我他妈……长这么大,就没谈过恋爱!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正经牵过!刚才那些……都是网上看来的段子!故意气你的!谁让你平时老是一副‘莫挨老子’的死人脸!”
他一股脑说完,感觉脸上有点发烫。妈的,这种自爆卡车的话居然从他温屿嘴里说出来了!
谢存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被子下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
温屿趁热打铁,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地、试探性地落在了谢存裹着被子的肩膀上。隔着薄薄的被褥,能感受到他身体依旧紧绷着。温屿的手掌带着自己的体温,有些笨拙地在那僵硬的肩线上揉了揉,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像是在安抚一只炸毛又受伤的大型动物。
“好了好了,别气了……”温屿的声音放得更软,带着点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哄劝意味,甚至有点……宠溺?“哥错了,不该瞎说八道气你。我那不是……看你可爱,想逗逗你嘛……”
被子里的人依旧没动静。
温屿有点没辙了,生平第一次哄人,业务极其不熟练。他心一横,手上揉捏的力道稍微加重了点,沿着肩膀滑到手臂,隔着被子捏了捏他结实的小臂肌肉,嘴里继续嘟囔:“你看你,跟个小孩子似的……醋劲儿那么大……我说喜欢女孩子你就真信啊?那我还天天撩你呢!我要真喜欢女孩子,我撩你干嘛?我闲得蛋疼吗?”
他这话说完,自己都觉得逻辑满分,简直无懈可击。
果然,谢存的身体又动了一下。
温屿再接再厉,手掌大胆地往上移,带着安抚的力道,轻轻揉着谢存的后颈和发根。谢存的头发有点硬,刺刺的,手感意外的不错。温屿像是找到了新玩具,手指无意识地穿插在他浓密的黑发间,轻轻梳理着。
“乖啦……别气了……”温屿自己都没察觉,他的声音已经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没听过的、近乎诱哄的腔调,“哥给你顺顺毛……你看,我这不是都坦白从宽了吗?真没别人,就逗你玩儿呢……”
揉着揉着,温屿感觉手下紧绷的肌肉似乎……一点点地放松下来了?
就在他暗自松了口气,以为警报解除的时候——
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突然被掀开一角。
谢存猛地转过身!
动作快得温屿都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温屿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带着清新沐浴露味道和药味的热源就撞进了他怀里!
谢存像只终于找到主人的大型犬,双臂紧紧地、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力道,环住了温屿的腰!他甚至还把脸深深埋进了温屿的颈窝里,滚烫的呼吸喷洒在温屿敏感的皮肤上,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紧接着,一个闷闷的、带着浓重鼻音、委屈巴巴又软得一塌糊涂的声音,贴着温屿的脖颈肌肤响起:
“屿哥……抱抱……”
温屿:“…………”
他整个人都石化了。
大脑一片空白。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被谢存贴着的脖颈和耳根,烧得他头晕目眩。
他僵硬地低头,只能看到谢存乌黑浓密的发顶,还有那微微颤抖的、宽阔的肩膀。腰上那两条手臂箍得死紧,力道大得让他有点喘不过气,却又透着一种全然的依赖和……撒娇?
屿哥?
抱抱?
温屿的脑子里疯狂刷屏:
——卧槽?!
——谢存被夺舍了?!
——这他妈是那个徒手撕怪物、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寒流的谢存?!
——这软乎乎的声音……这委屈巴巴的腔调……这大型犬求抚摸的姿态……
——我他妈是在做梦吧?!副本后遗症精神污染?!
他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自己一动,这个诡异的、温顺版的谢存就会像泡沫一样消失,重新变回那个冷冰冰的煞神。
颈窝处传来温热的、带着湿意的触感。
温屿一个激灵,猛地回神。他小心翼翼地、带着点惊悚地伸出手指,戳了戳谢存的肩膀:“喂……谢存?你……还好吧?”
埋在颈窝里的脑袋蹭了蹭,柔软的头发扫过温屿的下巴,有点痒。那闷闷的、带着鼻音的奶狗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清晰了点,也更委屈了点:
“屿哥……你说喜欢女生的……”声音里还带着点控诉的小颤音。
温屿:“……” 操!他算是明白了!这货刚才那副冰山样是装的!现在这奶狗样才是……真的?!就因为他那句“喜欢女生”?!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被戳中萌点的悸动感交织在一起,冲击得温屿差点当场宕机。他看着怀里这个死死抱着自己、把脸埋在他颈窝里不肯抬头的“大型挂件”,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真实体温和微微颤抖,一种啼笑皆非又莫名心软的情绪,如同温热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所有的懊恼和焦躁。
他僵硬地抬起手,犹豫了半秒,最终还是认命地、轻轻地落在了谢存的后背上,带着安抚的意味,一下一下,笨拙地拍着。
“……假的,骗你的。”温屿的声音干巴巴的,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妥协和无奈,“不喜欢女生。”
怀里的身体似乎又往他怀里拱了拱,抱得更紧了,像是在无声地确认。
温屿叹了口气,感觉自己二十多年的世界观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崩塌和重建。他一边机械地拍着谢存的后背,一边眼神放空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灯罩,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
——完蛋了。这冰山……好像真的化了。还他妈化成了块粘人的奶糖!
为什么小奶狗在人前那么冷冰冰呢?咳咳咳……先不剧透哈哈哈哈哈哈哈,温屿谢存,你们还我肾上腺素!呜呜呜呜呜呜久违的奶狗,我真的哭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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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冰山融化变奶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