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离繁华的市区，窗外的景致逐渐被葱郁的山色取代。车内依旧安静，但那种安静不再是之前的紧绷或试探，而是一种松弛的、带着微妙暖意的静谧。
凌曜的心情像是坐上了云霄飞车，从刚才的狂喜巅峰稍稍回落，沉淀为一种踏实而充盈的喜悦。他不再频繁地偷看弈樊星，只是目光偶尔掠过对方闭目养神的侧脸时，眼底会不由自主地漾开温柔的笑意。
弈樊星其实并未睡着。他只是需要一点空间来整理内心。司徒玄的话、凌曜笨拙却真挚的举动、办公室里那场小小的风波、以及自己刚才那句近乎脱口而出的“我知道”……所有这些碎片，在他恢复全部记忆和认知能力的大脑中被反复回味、分析、定位。
情感不再是需要费力解析的陌生代码，而是变成了可以理解、甚至可以……回应的存在。这种感觉很新奇，甚至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但并不讨厌。
他能感觉到身边人那几乎要实体化的好心情，像暖烘烘的阳光一样包裹着他，驱散了体内残留的些许寒意和疲惫。
“……饿不饿？”凌曜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回去还有一段路，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垫一下？”他记得弈樊星刚喝过药不久。
弈樊星睁开眼，摇了摇头：“不用。”
顿了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晚上的药，应该还没喝。”司徒玄开的药，一顿都不能少，否则老爷子真会发火。
凌曜立刻会意：“嗯，见深肯定温着呢。回去正好喝。”他语气自然，仿佛照顾弈樊星的饮食用药已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车厢内又陷入短暂的安静。
过了一会儿，凌曜似乎斟酌着再次开口，这次语气认真了许多：“EUrEKA那边，后续的清理和交接比预想的要复杂，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全平稳。这段时间，你还是尽量留在庄园比较安全。”他虽然不想限制弈樊星的自由，但更担心还有漏网之鱼狗急跳墙。
“我知道。”弈樊星表示理解。他本身也对校园生活并无太多留恋，那里早已无法提供他需要的挑战和答案。“地洞的封闭方案，专家组有进展了吗？”
“初步方案已经出来了，但涉及的能量太庞大，需要极其谨慎。”凌曜谈到正事，语气也变得严肃，“估计至少要半年以上的时间才能安全实施。这期间，那里会是最高级别的禁区。”
弈樊星点了点头。地洞的能量核心与“认知穹顶”同源，其危险性和价值他都深有体会，急不得。
“那块碎片呢？”他又问。那是导致一切的开端，也是关键证物。
“作为核心证物，被联合小组封存了。后续可能会用于研究安全的能量引导或销毁方法。”凌曜回答，随即看向他，眼神有些复杂，“你……会不会觉得可惜？”他知道那碎片对弈樊星恢复记忆起到了关键作用，甚至可能还藏着更多秘密。
弈樊星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它的使命已经完成了。”真相大白，元凶伏法，碎片本身的存在反而成了一个危险的诱惑。封存起来，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凌曜松了口气。他还真怕弈樊星对那东西产生执念。
“对了，”凌曜忽然想起一件事，语气轻松了些，“顾叔和沈叔前几天还打电话问我你情况怎么样，我说你恢复得很好，他们才放心。江姨好像又接了个国际巡演，忙得脚不沾地，但也念叨着等你彻底好了要来看你。”
听到养父母们的消息，弈樊星的眼神柔和了些许。那两位放养式的父亲和一位艺术家母亲，虽然给予他的陪伴不算多，但那份自由和信任，以及关键时刻毫无保留的支持，是他成长中不可或缺的底色。
“嗯。”他应了一声，“下次他们有空，我回去看看。”
“我陪你一起。”凌曜自然而然地接话。
弈樊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认。
车子拐过最后一个弯，庄园熟悉的轮廓已经隐约可见。
夕阳的余晖将灰墙青瓦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色，炊烟袅袅，透着宁静祥和的气息。
与外面那个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大风波、仍在暗流涌动的世界相比，这里仿佛是一个被精心守护着的、与世无争的桃花源。
凌曜看着越来越近的庄园大门，忽然轻声说：“等这些事情都彻底了结了，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弈樊星被问得微微一怔。
想做什么？
他的人生似乎总是在追逐答案、应对危机、破解谜题。当一切尘埃落定，目标突然消失后，他反而有些茫然。
“还没想好。”他如实回答。
凌曜笑了笑，声音温和：“没关系，慢慢想。可以先去环游世界，或者找个喜欢的地方住一段时间，或者……就留在庄园陪爷爷种草药骂裴深也行。”
他描绘着简单甚至有些平凡的愿景，语气里却带着真挚的期待。
弈樊星听着，没有反驳，目光望向窗外那片被夕阳笼罩的熟悉景色。
或许……那样的生活，也不错。
车子平稳地驶入庄园大门。
归途结束，而新的日常，即将开始。
这一次，不再有失忆的隔阂，不再有迫在眉睫的危机。
只有沉淀后的平静，和彼此心照不宣的、未来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