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高原的孩子

老陈没多问,熟练地倒酒推到他面前。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

路浔知端起杯子,没有浅酌,仰头灌了一大口。

他放下杯子,手指摩挲着冰冷的杯壁。

就在这时,吧台上手机屏幕亮起,嗡嗡震动。

屏幕上:“大姐”。

路浔知盯着那两个字,他没有接,任由它响。

震动持续十几秒停下。

隔两秒,又疯狂响起。

老陈擦着杯子,瞥一眼,识趣地走开。

路浔知深深吸气。

他猛地抓起手机划开接听,声音压低,充满压抑怒火:“路若澜。”

电话那头传来声音:“浔知,你在哪?为什么不接电话?我打了那么多次。”

“有事说事。”路浔知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他又灌一口酒。

路若澜显然不满,声音沉几分:“爸下周生日宴,在‘云顶’。你提前安排时间,必须到场。这次‘启明’的王董和他女儿也会来,你上点心,多接触接触。王家女儿刚从伦敦回来,学艺术的,气质很好,跟你很般配。爸的意思是……”

“我没空。”路浔知粗暴打断,“告诉他,生日礼物送到,人不去。”

“路浔知!”路若澜声音拔高,带着怒意警告,“你这是什么态度?爸的生日宴,你作为唯一的儿子不到场?让外人怎么看?让王家怎么想?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晟远’不是你一个人的玩具!”

“玩具?”路浔知冷笑道“是啊,‘晟远’是路家的,我是路家唯一的儿子,所以我就该像个提线木偶,你们让我娶谁我就得娶谁?是吗,大姐?”

“你胡说八道什么!”路若澜厉声斥道,“什么叫提线木偶?这是为你考虑!为路家考虑!那个迟蔚凛呢?还在你那儿?我警告你浔知,玩玩可以,别动真格,更别带到台面上丢人现眼!趁早处理干净!爸那边……”

“他走了。”路浔知声音忽然低下去,打断她,“迟蔚凛走了。回西藏了。你们满意了?”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路若澜声音带上错愕:“走了?什么时候的事?算他识相。走了正好,省麻烦。你赶紧收拾心情,准备……”

“路若澜,”路浔知声音陡然变得极其平静,平静得可怕,“我的事,以后不用你们管。爸的生日宴,我不会去。‘晟远’?你们要是觉得我这个‘提线木偶’不合格,随时换人。”

“你疯了吗?!”路若澜声音彻底失去冷静,尖利,“为了那么个玩意儿,你要跟家里翻脸?路浔知,你……”

“嘟——嘟——嘟——”

路浔知直接挂断电话,动作干脆利落,让他感到快感。

他把手机屏幕朝下重重扣在吧台。

世界清静。

只剩酒吧低沉的爵士乐。

他端起剩下半杯波本,一饮而尽。浓烈酒精灼烧食道。

“再来一杯。”他敲敲空杯,声音嘶哑。

老陈默默续上。

第二杯刚喝到一半,一个慵懒戏谑的女声在旁边响起:“哟,这是谁惹我们路大总裁了?一个人躲这儿喝闷酒?还挂大姐电话?出息了啊,浔知。”

路浔知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他二姐,路识澜。

她带着漫不经心笑意。

她拉开旁边高脚凳坐下,一身黑色连体裤,指尖夹着细长香烟。

“给我也来一杯,跟他一样的,老陈。”路识澜对酒保抬抬下巴,侧身打量路浔知布满血丝的眼和紧绷下颌线,“啧啧,瞧瞧这脸色。大姐又催你相亲了?还是…爸给你气受了?”

路浔知没理她,端起杯子又喝一口。

路识澜也不在意,接过酒抿一口,目光扫过他扣在吧台的手机,落在他紧握酒杯指节发白的手上,最后若有所思停在他裤袋微微鼓起的轮廓。

“看来都不是。”她吐个烟圈,声音轻飘飘,带着洞悉玩味,“能让咱们路大总裁失魂落魄到挂大姐电话、一个人买醉的…除了那个藏起来的小宝贝儿,还能有谁?”

路浔知身体几不可察僵了一下。

他猛地转头:“你都知道什么?”

路识澜迎着他目光,毫不避讳,甚至带点幸灾乐祸笑意:“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一点,小弟。大姐只知道你养了个人在家里,当个消遣。我呢,”

她弹弹烟灰,慢悠悠,“碰巧知道那个人叫迟蔚凛,是个藏族小帅哥,学师范的,跟你七年了。还碰巧…在你们大学附近那家挺有名的藏餐馆,见过他两次。”

路浔知瞳孔猛地收缩:“你跟踪我?”

“啧,别把我想得那么无聊。”路识澜嗤笑,“纯属偶遇。一次是两年前,你跟客户谈事儿,他就在旁边那桌,一个人,点了碗面,安安静静吃,眼神却一直往你那边瞟。那眼可真干净啊,好像他的世界只有你了。”

路浔知握着杯子的手收得更紧。

“第二次,”路识澜吸口烟“是半年前。一家藏餐馆。他一个人坐角落,面前一杯酥油茶,没怎么动。就那么坐着看窗外,看了很久。整个人…像是认命了。”

她转过头,目光直直看向路浔知,带着锐利,“那次,你好像是在陪爸和大姐,还有王董女儿,在‘云顶’吃饭吧?我记得大姐发了朋友圈。”

路浔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半年前…他确实被家里强行安排饭局。

他完全不知道…迟蔚凛那天去了那家藏餐馆!

他为什么要一个人去?

在等他?

他想起了那段时间迟蔚凛异常的沉默。

他以为他只是工作累了……

“他走了?”路识澜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陈述语气。

路浔知喉咙发紧:“…嗯。”

“回西藏了?”

“…嗯。”

路识澜沉默几秒,掐灭烟蒂,端起酒杯喝一大口,她蹙眉。

“走了好。”她忽然说,声音很轻。

路浔知猛地转头瞪她,眼神凶狠:“你说什么?”

“我说走了好!”路识澜毫不退缩回视,眼神冷酷清醒,“路浔知,你扪心自问,你给过他什么?七年!他在你身边像个影子!你把他当什么?一个随叫随到的保姆?一个暖床的工具?还是一个…证明你路大总裁的摆设?”

路浔知被钉在原地,发不出声音。

“大姐打电话来,是不是又在安排你和王家小姐?”路识澜冷笑,“你冲她吼,挂电话,看起来很硬气?可这改变不了什么!你骨子里还是那个被路家困死的路浔知!你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敢面对!你连保护自己喜欢的人都做不到!你凭什么留住他?凭你那点高高在上的‘施舍’?”

她逼近一步,声音压低,字字诛心:“他走了,是他聪明,是他终于醒了!他回他的西藏,天高地阔,干干净净!你呢?你除了在这儿像个懦夫灌黄汤,对着空气发疯,你还能做什么?路浔知,你配不上他。从来就配不上,或者说路家没有一个人配得上谁。”

“闭嘴!”路浔知猛地站起,带倒了高脚凳,。

他双眼赤红,胸膛起伏,拳头捏得咯咯响。

路识澜纹丝不动坐着,仰头看他,眼神没有惧意,只有怜悯:“怎么?被我说中?恼羞成怒?”

她扯嘴角,笑容冰冷又苦涩,“路浔知,你醒醒!你害怕爸妈找他麻烦?呵,你最大的麻烦,就是你自己!是你那颗自私懦弱的心!你把他藏起来,不敢让任何人知道,你以为保护他?你是在羞辱他!在告诉他,他永远见不得光!永远只能是你路大总裁见不得光的情人!”

“够了!”路浔知嘶吼出声,声音破裂沙哑,带着酒气还有绝望。

他再也无法忍受,猛地转身,跌跌撞撞冲出酒吧大门。

深夜冷风刮在脸上,却吹不散心口的剧痛和巨大羞耻感。

“你把他当什么?”

“你凭什么留住他?”

“你配不上他!”

“你是在羞辱他!”

每一个字都戳中内心最隐秘不堪的角落。

他踉跄走在人行道,路灯将影子拉长扭曲。

裤袋里的佛珠一下下硌着他的大腿。

他走到十字路口,红灯刺目亮着。

停下脚步,茫然看着车水马龙。

世界喧嚣,他却像孤魂野鬼。

迟蔚凛…额尔敦…他现在在哪里?

是在飞往高原的航班上?

还是已踏上那片土地?

路识澜那句“你还能做什么?”在耳边回响。

他能做什么?

追去西藏?上演千里追妻?

然后呢?说什么?道歉?求他回来?

继续把他藏在1602公寓,活在阴影下,承受路家压力和鄙夷?

还是…放他自由?让他干干净净回天高地阔?

路浔知猛地弯腰,扶住路边垃圾桶剧烈干呕。

他直起身,用手背抹去嘴角污渍,眼睛被泪水模糊。

透过朦胧视线,他看到对面巨大广告牌上,播放着不知道是谁投的西藏的雪山和经幡画面一闪而过。

路浔知定定看着那画面,赤红的眼睛里,痛苦、茫然、不甘,还有被撕开伪装后**裸的无措恐慌,疯狂交织冲撞。

手指无意识地伸进裤袋,死死攥住了那串佛珠。

他站在十字路口,刺目的红灯映着他失焦的瞳孔。

“额尔敦……”这个名字,连同路识澜那句“你还能做什么?”在他脑中疯狂盘旋。

他能做什么?

追去?求他回来?然后呢?继续把他藏在公寓的阴影里,让他承受路家的鄙夷和无穷无尽的“见不得光”?还是……放手?

不行。

不能待在这里。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踉跄着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去哪?”司机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

路浔知报出公寓地址,声音嘶哑得厉害。

他瘫在后座,额头抵着冰凉的车窗玻璃。

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霓虹光怪陆离,映在他布满血丝的眼里,却激不起一丝波澜。

脑子里全是各种记忆的碎片:迟蔚凛安静吃面的侧影,递来蜂蜜水时低垂的眼睑,被随意搁置的佛珠……

车子停下。

他甩下一张钞票,甚至没等找零,推开车门冲进单元楼。

指纹解锁时手指依旧不稳,试了两次才打开门。

1602室。

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

屋内一片死寂,玄关感应灯亮起。

空荡荡的。

无处不在的空荡感像冰瞬间将他淹没。

路浔知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扫向客厅角落。

那个深褐色的藤编蒲团消失的地方,只留下地板上一块颜色稍浅的印记。

他一步步挪过去,颓然跪坐在那块印记前,仿佛那里还残留着一点迟蔚凛的温度。

他猛地站起,开始在公寓里毫无目的地翻找。

他拉开抽屉,里面只有他自己的杂物。

他打开衣柜,属于迟蔚凛的那半边空空荡荡,只剩下冰冷的衣架。

他冲进书房,书架上没有迟蔚凛常翻的那些关于西藏、关于教育的书籍。

他甚至拉开了厨房的每一个橱柜——那个深蓝色有裂痕的旧马克杯,真的不见了。

只有几只昂贵却冰冷的骨瓷杯整齐排列。

什么都没有留下。

除了那份冰冷的退租声明,被他攥得皱巴巴地扔在茶几上,还有物业给的那把冰冷的备用钥匙。

他翻遍了每一个角落,动作越来越粗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

最后,他停在迟蔚凛之前偶尔住的那个房间门口。

这房间他平时很少进来。

推开门,里面收拾得一尘不染。

床铺平整得像酒店。

书桌上空无一物。

抽屉拉开,也是空的。

路浔知背靠着门框滑坐在地板上,巨大的无力感几乎将他压垮。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佛珠。

七年了,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着它的分量。

每一颗珠子都光滑温润,那是迟蔚凛一步一叩首,用身体丈量三百多公里,用额头和掌心磨出来的虔诚。

而他,竟然将它遗忘在抽屉深处七年!

迟蔚凛当时捧着它,额头和手肘带着伤,眼睛亮得出奇:“路哥,这个…给你。保平安的。路上走着磕了几个头,不值什么。”

不值什么?路浔知的心被狠狠揪紧。

那沉甸甸的分量,分明是迟蔚凛捧出的整颗心!而他呢?

他做了什么?一个敷衍的“谢了”,随手一放,甚至从未真正理解过这份心意背后所承载的深重。

“我他妈就是个混蛋!”他低吼出声,声音在空寂的房间里回荡,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言喻的痛悔。

他猛地用拳头砸向地板,沉闷的响声无法宣泄心中万分之一的痛苦。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无意间扫过床底最深处。那里似乎有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黑影。

他几乎是扑了过去,伸长手臂去够。

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坚硬冰凉的物体。

他把它掏了出来。

是一个小小的、铜制的转经筒。

只有拇指大小,做工不算精致,甚至有些旧了,边缘有些磨损,红绳也有些褪色。

这是迟蔚凛的东西,他记得,是很久以前,大概是刚来这座城市不久,迟蔚凛在地摊上买的。

他说,看到这个,会想起家乡。

路洵知紧紧握住那个小小的转经筒。

这是迟蔚凛遗漏的?还是……他故意留下的?

他立刻否定了后者。

迟蔚凛那样决绝地离开,连佛珠都归还了,又怎么会故意留下这个?

这只能是他匆忙收拾时,不小心遗落,滚进了床底深处。

但即便如此,这个小小的、带着迟蔚凛气息的物件,瞬间点燃了路浔知心中那点几乎熄灭的火焰。

他死死攥着转经筒和佛珠,仿佛攥着最后一点与迟蔚凛的联系。

他跌跌撞撞地冲回客厅,抓起茶几上的手机。

屏幕漆黑,没电了。

他烦躁地低咒一声,手忙脚乱地找到充电器插上。

等待开机的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屏幕亮起。

他直接点开通讯录,手指颤抖着找到那个名字:迟蔚凛。

按下拨号键,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

听筒里传来单调的“嘟——嘟——”声。

每一声都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接电话!额尔敦!求你!

路浔知在心中疯狂呐喊,手心全是汗。

“嘟——嘟——嘟——”十几声后,机械冰冷的女声响起:“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无法接通?是信号问题?还是……他设置了拒接?

路浔知不死心,立刻重拨。

结果依旧如此。

再拨。

还是那冰冷的女声。

他切换到短信界面,手指颤抖地输入:迟蔚凛,你在哪?回电话!

发送。

他盯着屏幕,期待着“已送达”变成“已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屏幕暗了下去,没有任何变化。

不行!不能这样!

他猛地想起路识澜在酒吧的话。她似乎知道些什么?那个藏餐馆?他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立刻翻找路识澜的号码。

他平时很少主动联系这个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了解一切的二姐。

电话接通得很快,那边传来路识澜慵懒的声音,背景似乎还有轻柔的音乐:“哟?这么快就想通了?还是喝多了找不到家门了,小弟?”

“二姐,”路浔知的声音嘶哑紧绷,完全没了平日的冷静,“你……你之前说在藏餐馆见过他,是哪家?就是我大学附近那家有名的‘扎西德勒’?”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路识澜的声音收起了戏谑,带着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叹息:“对,‘扎西德勒’。怎么?想去那里缅怀一下?人都走了,有意义吗?”

“地址!”路浔知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发给我!现在!”

“……行。”路识澜似乎被他语气里的疯狂震了一下,没再多问,“我发你微信。不过路浔知,我提醒你,别做蠢事。他走了,就是不想再跟你有瓜葛。你现在去翻那些旧地方,除了让自己更难受,还能怎么样?追去西藏?你有那个勇气面对家里吗?有那个决心给他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吗?”

路识澜的话像一盆冷水浇了下来,但路浔知此刻根本听不进去。“地址发我!”

他重复道,然后直接挂了电话。

几秒后,微信提示音响起。

路识澜发来了“扎西德勒藏餐馆”的详细定位地址,后面还跟了一句:老板叫多吉,是个藏族人,人还不错。他可能认识迟蔚凛。

路浔知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甚至没换掉身上带着酒气和呕吐物味道的衣服。

他只有一个念头:去那个地方!那是迟蔚凛最后可能留下痕迹的地方!也许,也许老板知道点什么?也许迟蔚凛离开前,曾去过那里?

深夜的道路空旷无比。

路浔知将油门踩到底,性能优越的跑车发出低沉的咆哮,撕裂夜的寂静。

他完全无视了限速标志,脑海中只有一个坐标在导航地图上闪烁——“扎西德勒”。

车子一个急刹停在巷口。

路浔知推开车门,快步走向那间挂着藏式门帘、招牌有些年头的餐馆。

门口暖黄的灯光在深夜显得格外温暖,但也格外孤寂。

这个时间,餐馆早已打烊了。

卷帘门拉下了一半,里面透出微弱的灯光,似乎还有人。

路浔知不管不顾,用力拍打着卷帘门,发出巨大的哐哐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

“谁啊?”里面传来一个带着浓重藏地口音的男声。

“麻烦开一下门!我找多吉老板!”路浔知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急切。

里面传来脚步声和开锁的声音。

卷帘门被哗啦一声向上推开一半,一个身材敦实、脸庞黝黑、穿着藏式马甲的中年男人探出身来,正是老板多吉。

他皱着眉,打量着眼前这个衣着昂贵却形容狼狈、双眼赤红的男人。

“先生,我们打烊了。”多吉的语气还算客气。

“您是不是多吉老板?”路浔知盯着他,“迟蔚凛!额尔敦!您认识他,对不对?他是不是来过这里?他什么时候走的?他有没有说过什么?他要去西藏哪里?”

他一连串的问题像炮弹一样砸出来,急切得近乎失态。

多吉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上下重新打量了路浔知一番,特别是他脸上未干的泪痕和眼中的疯狂。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确认什么,然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肯定:“你是路先生?路浔知?”

路浔知一愣:“你认识我?”

多吉的眼神复杂,有恍然,甚至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惋惜。

他没有直接回答路浔知的问题,而是侧身让开了一点空间,目光投向店内靠窗角落的一张桌子。

“额尔敦……他经常一个人坐那里。”多吉的声音很平静,却像重锤敲在路浔知心上,“有时候点一碗面,有时候就点一杯酥油茶。一坐就是很久,看着窗外,不怎么说话。”

路浔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张桌子空空如也。

“他最后一次来,是前天晚上。”多吉继续说道,“也是一个人。他看起来……很平静,但又好像很累,他说他放下了很重的东西。他点了一壶青稞酒,喝得很慢。”

路浔知的呼吸都屏住了,急切地问:“他说了什么?关于……关于要去哪里?”

多吉摇摇头:“他没说具体去哪里。只说……要回家了。回真正的家。

他说,”多吉顿了顿,目光直视路浔知,“‘风该回到高原了,困在城市里太久,翅膀都要断了。’”

风该回到高原了……

困在城市里太久,翅膀都要断了……

迟蔚凛不是负气出走,他是清醒地选择了离开这座困住他七年的牢笼,回归承载他灵魂的故乡。

“他……他有没有提起我?”路浔知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他自己都厌恶的卑微祈求。

多吉看着他,眼神里的惋惜更浓了。他沉默了几秒,最终缓缓摇了摇头:“没有。额尔敦那天晚上,一个字也没有提起你,路先生。”

路浔知的身体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一个字也没有提起……

这意味着,在迟蔚凛决定离开、告别这座城市的最后一夜,他心中关于他路浔知的部分连一丝提及的必要都没有了。

多吉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路先生,额尔敦是个好孩子,他干净得像雪山上的湖水。他在这里……不快乐。走了也好。高原的风,能吹散很多心事。你……也回去吧。”

[星星眼][星星眼],给我多评点评论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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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高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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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尔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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