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如今津中皆知闽浙惨况,这些百姓也都庆幸自己留下来没走,同时亦默默为玄衣军祈福,希望他们一举干掉朝廷,让大家提着的心可以放下。在这种心情的驱使下,他们除了积极参加义务劳动外,还自发要求替玄衣军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好让他们抓紧操练,打败敌人。

他们难得集体式主动,各个主事也不推拒,把制作铠甲、箭身和行军车等工作都分摊下去。

说回于凡,他们亦监视着长阳军的动向,见他们集结大军往东去,再一打听也知了如今朝廷大力围剿闽浙反军。他不好与赭袖军结盟,只能提前攻占滇南,一方面消灭一部分朝廷兵力,一方面也算增强己方的生存筹码,与贺跃尘的想法算是不谋而合。

朝格特正要命人传信满都,让他们不要把刀对着百姓,大都周边就开始骚动了。他只能派兵镇守,转头又听闻阜州集结起了四十万反军,要正面对抗车乐根一众。

然而噩耗接踵而至,草原来信,各汗国重燃战火,又有一派汉人突然加入混战,事态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急需朝廷支援。

好在如今乌娜卜一干奢靡的后宫皆已斩除,哪怕有火器生产占大头,大都的开销也不及以往的一半。朝格特命令四万人兵分两路,带着钱粮前去辽东与滇南,先哄一哄那边的驻兵,让他们全部按照车乐根的做法行动,草原暂且顾不上,只有先稳定中原。

至于为什么要哄,自是因为那边的驻兵长年辛苦,又捞不到什么油水,怕他们不乐意听令。

仝州承顺一带的驻兵都可以先行调到大都,朝格特使出雷霆手腕,两日内镇压了大都周边的骚乱,更是集结了二十七万兵力,其中二十万支援车乐根,七万驰援草原。

“传旨下去,汉人百姓上交铁器,免遭屠杀,胆敢扰乱平叛的,格杀勿论。”

辽东亦从高丽征兵,再次集结起了六万大军前往江余湖广收复城池,收归百姓铁器。

这一番举动也迫使朱思叫停了吴冬一路,同时要求津中百姓再建围墙。车乐根得了朝格特的全力支持,也重新燃起了信心,闽浙如今只有阜州的城墙还没推倒,而他们的平叛大军已有七十万。

阜州如今三路加在一起,满打满算也不过四十二万,车乐根对这群深谙水性的赭袖军心有防备,自知应当极力避免水战,至于粮草,如今可从闽浙省内收拢,无需山长水远地调运,走水路一天内可集中于阜州,走陆路也不过三两日。

满都建议暂缓攻打阜州的计划,如今既然反军集中起来应战,那便让他们多紧张几日,也可让其多消耗些粮食。

车乐根却坚持要早日开战,因他处理青壮一事已引发百姓恐慌,平叛拖得越久,对朝廷越不利。

未料到这次朝廷的话事人这般铁腕,陈昌心里也渐渐开始没底,不过人都在这儿了,唯有放手一搏。

朝廷如此大的动静,自然也引起了蜀中的注意,然而,贺跃尘如今也只剩峪州一个地盘没占领,他们反应过来时,正是玄衣军兵临城下之际。

此次力求最快速度结束战斗,遂贺跃尘祭出了两架床弩,更有独家研发的攻城车。峪州驻军都尉图直看对方这架势也心里发慌,未料到险关都拦不住他们,一支支带火的利箭往城楼射,根本没人能在上面待足一刻钟,更别提大力反击了。

攻城车无需让步兵近距离推动,贺跃尘直接自备轨道,即便地势远低近高他也有垫板进行调整,形成下滑的坡度。如今峪州城外都是平整青石板,更是方便了攻城车的运作,大型盾牌将玄衣军挡得严丝合缝,让两组步兵轮流推动攻城车,车子沿着轨道快速前进,大力撞击城门,且车头在城门各处缝隙对应位置都装有铁刺,撞不开也给它怼松。

每一次撞击后都用绳子拉回来再重复,若遇壕沟,车内还有折叠架桥。不用半个时辰,城门已破开,太平了许久的峪州城也没有设置壕沟,贺跃尘命人收回折叠轨道与攻城车,由王二率骑兵开道。

图直一众人数是玄衣军的三倍有余,却被逼得丢盔卸甲,两个时辰从撞城门到收归降兵,贺跃尘完美实现了预期目标。

至此,蜀中尽归玄衣军之手,出战人数一万六千,无人牺牲,轻伤七百余人,收归降兵两万四千余人,其中二十岁以下蒙古降兵两千八百余人。

这边的整顿与操练,全部交给王二狗儿周良一等精兵与此次出征的一万五千玄衣军,贺跃尘带着赵六在内的一千未受伤的玄衣军,以及最早的一批汉人降兵五千人,赶赴堰州。

等他到的时候,江余一带基本都被打劫完了,那些辽东高丽来的形同土匪,执行任务的同时不忘抢掠。

来不及休整,只将降兵留下,贺跃尘与塔拉再次点兵两万先赴长阳,之后一路南下,预备绕到江余中段击杀这群援兵。

范大力一等都在渚州,通过斥候探知,发现了贺跃尘一路,他若有所感,遂嘱咐了黄平杨兆留守,亲自领兵五百,等在他们的必经之路附近。

等贺跃尘一路策马靠近,范大力确认所想,激动不已,连忙呼喊:“小贺!”

“大力哥,如今你们还有多少人马?”贺跃尘让塔拉带队全力前进,自己则稍稍放缓速度与范大力并肩,后者如实告知,“陈大帅率兵十六万支援阜州,距离遥远,斥候难以及时探知消息,还不知阜州如今的情况。我奉命与三万长阳军镇守渚州,南边还有一路起义军,不过应该不会挑这种时候与我们作对。”

“听闻江余被朝廷一路援军劫掠,我正欲从渚州借路,前去击杀这群人,之后也要前去阜州支援。”

闻言,范大力当即表示要同去江余,贺跃尘摇了摇头,让他继续镇守这边,“可与另一路结盟,严防滇南再派援军。”

说罢,他不等范大力有所回应,匆匆策马远去,追赶大部队。阜州那边,车乐根一众亦没有讨到什么便宜,如今詹新还真要感谢于凡提供的陷阱技术,这次用在朝廷一派的头上真是爽。

被他感谢的当事人正率兵在迴川北面激战,不仅仅跟当地驻军在打,而且还跟朝格特派来的安抚军打,这两万人长途跋涉运送钱粮,本也是筋疲力竭,又遇上于凡一路埋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虽有人顺利逃脱了战圈,前去请地方驻军帮忙,但那些人比他们还不经打,来与没来仅仅只是人数上的差别。

于凡把在祝广进那里受的气尽数发泄在这群官兵身上,俨然杀红了眼,双方缠斗一个多时辰,最后以于凡一众的胜利告终。这两万人送来的钱粮全部被于凡拿来收买滇南的驻兵及当地青壮,队伍迅速扩张至二十一万之众。

即便车乐根与满都两位统帅精力旺盛,可以不眠不休奋战到底,平叛队伍的其他大部分官兵也都吃不消这种高强度作战。不算赶路,围攻阜州两天两夜,他们不仅折损五千余人,还没能突破对方的外城。满都也只能与车乐根商量,先扎营休整,养足精神再战,左右这群人如今跑不了。

平叛军不想打水战是谙水性的士兵不多,情有可原,没成想,祝广进竟也不打算水战,似乎只想守城,港口的船也不知道都转移到了何处,入目一片空旷。

两派目前只在关隘处打了两场伏击战,一场府城的攻城战,目前连城门都还没攻破。

陈昌也把城破后主动出击的经验奉献出来,如今长阳军与赭袖军在合作抵御官兵的战斗中,愈发的融洽。陈昌有意让徐欢一众疏远贺跃尘,却不好直言,如今他的想法也颇为矛盾,一时想尽快解决围剿力量,一时又想拖得久一些,若贺跃尘继续龟缩津中,一方面能让赭袖军与其离心,另一方面,这里久攻不下,大军定然转战津中,才好挽回颜面。

难为他身处包围圈中还惦记着贺跃尘,当事人如若知晓,定然也要说上一句有心!

两万玄衣军昼夜奔袭,拂晓前终于由渚州东南面拐入了绥平地界,蓬澍与郃州两地未曾被义军攻占过,除了蓬澍的驻军坚决抵制辽东援军的做法外,郃州一众大多选择直接顺从,不肯与这些人正面冲突,更有甚者,趁此机会也捞上一笔。

原本辽东援军与蓬澍驻军要起冲突,还是高丽援军从旁劝解,只让蓬澍推倒城墙就罢休。蓬澍驻军担心牵累百姓只有退了一步,同意了推倒城墙。

贺跃尘没有完全的把握可以说服蓬澍一众配合,又不能保证对方不会举起刀锋对准玄衣军,只能绕过蓬澍,以五千人一路,分兵击杀北面几地少量的无耻援军。

大部分援军已经到了更南端的樊湫信邑一带,他们也计划好生享受快活一番再西进湖广。没有城墙,那些躺在绥平潞阳呼呼大睡的援军简直是乖乖等候屠宰的猪崽儿。

塔拉、赵六、占喜春、贺跃尘各领一路人马,最后杀光北边的援军才发现根本无需五千人,不过悔也晚了,下面的那些地方兵力集中又不好分兵了。

一行人来不及休整,连干粮都是在路上吃的,又立刻马不停蹄前往信邑。他们在打的时候,车乐根一方正好休整,阜州反而停战。

赶路耗费的时间完全是玄衣军作战时间的十倍不止,若非缴获了援军的马匹,贺跃尘他们自己的马匹都受不住远距离奔袭,只能换着骑,让这些马儿可以轮流歇一歇。

到信邑已是新一天的下午,贺跃尘连续星夜兼程,足有七八日都只睡了两个时辰,解决了江余的这一批,他真得休整半天才行,再猝死可比之前更遗憾。

在路上,塔拉提议假装朝廷派来的官兵,先骗一骗那些辽东援军,再伺机偷袭,贺跃尘表示赞成,“那干脆让他们全集中到信邑来吧,一锅端了。”

“好!”塔拉迅速挑选合适的蒙古兵与自己一路,人数多也不好,少也不好,最后选了八百人。

领着八百人,塔拉直接堂而皇之地进了信邑府城,他面容严肃,径自喊出这边的一个领头军,质问他们为何还在这边待着,蓬澍的驻军及北边的百姓都在告发他们烧杀抢掠,先把人给唬住,他才接着说:“我等奉丞相之命前来指挥,现在所有人全部集中到此,吃过饭后,全体转道渚州!”

那领头的不疑有他,立刻吩咐人去召集其余援军,过了会儿他见塔拉神色肃穆,仍坐于马背之上,便又小心翼翼地拜托他不要把自己一派在这边的所作所为上告朝廷。

“我知你们过去吃了不少苦头,一时放纵,情有可原,故而我也是替你们堵住了那些驻军的嘴。但是,下不为例,当前应以正事为重,往后你们的好日子还有大把。”

“是,是!多谢将军体恤!”

分散在其他三地的援军只有两万左右,全部赶在入夜前集中到了信邑,如今府城的百姓皆闭门不出,唯恐再惹这些援军注意。

塔拉被领头的恭恭敬敬地请入了府衙,他亦如常落座,吃饭间又故意问起这些人在辽东时的一些情况,惹得一众援军谈性大发,唾沫横飞。

府衙毕竟坐不下那么多人,大多数人只能另选地方吃饭喝酒,待他们酒酣耳热,贺跃尘领着大部队开始了突袭行动。

已知大部队到了,塔拉的面上却十足凝重,拿着弯刀起身,“外面是何情况?!”

其他人喝得正带劲,都还未听出不对劲,此时在塔拉的带领下才顶着酒精上头的脸冲出府衙。

贺跃尘带着数十个弓箭好手已然杀到府衙,三下五除二将这二百多人消灭个一干二净,塔拉根本没机会动手,只捡了个回收箭矢的活儿,解决完这边,塔拉翻身上马加入大部队。

一场单方碾压的战局全面拉开...

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那些援军只能四散奔逃,又哭喊求饶,“好汉饶命啊!我还有妻儿老母要养,我愿意归顺,为英雄当牛做马!”

“饶命啊,我们在辽东吃了半辈子苦,一时忘形做了错事...我们愿意戴罪立功,求阁下饶命,求众英雄饶命啊...”

见此情形,贺跃尘挽弓的动作暂缓,塔拉会意,叫停其他玄衣军,继而宣布余下的辽东援军可以弃械投降。

犹如绝处逢生,剩下的两万一千多名辽东援军不敢怠慢,赶紧丢刀跪地,高呼感谢不杀之恩。

另外的四千多高丽援军则是如遭雷击,不敢置信自己一等要命丧此地,纷纷夺路而逃,却难躲玄衣军的刀锋箭矢。

处理完所有的高丽援军,贺跃尘终于放下长弓,对跪地的一群辽东援军命令道:“你们在江余抢了多少钱财,通通交过来,用麻袋装好。”

“是是是!!这就交,这就交!”

收缴了援军武器、护甲与马匹,回收了对方搜刮的钱财后,一些机灵的百姓这会儿也探头出来观察情况,贺跃尘顺势归还钱财,要求百姓平分,并请他们先代为看押剩余援军。

钱财好说,没有不要的道理,本来也没指望能拿回来,平分便平分吧。

只是要他们看押这些匪兵?不不不不不...

“官爷,这,这我们也不敢呐...”

“他们的兵器都缴了,谅他们也不敢反抗,你们只管守着房门,遇到不对便高喊,我们一路赶来,已困得不行,就当帮个忙吧,让我们好生歇一歇。”

好说歹说,才有数十个青壮愿意接下这个任务,夜幕降临,众人赶路多日,也的确是累了,虽没想好到底如何处理这余下援军,但贺跃尘也没必要拖着其他人都没得休息。

“就在空地休息,夜里选出十个人轮流放哨,不要睡得太沉。”

所有人连护甲都没脱,直接和衣睡下,塔拉一众还好,像赵六这样从蜀中过来的都是闭上眼就入睡了。

“东家,这些人不宜收归,还是要谨慎安排为好。”塔拉提醒道,贺跃尘轻应一声,回答说:“我知,相比于将这些人交由范大力看管,我更倾向于交给蓬澍一路。”

塔拉眉心微蹙,沉吟道:“蓬澍如今闭城不出,对平叛一事袖手旁观,将来很大可能会被赭袖军收用。”

“这便不是咱们能掌控的事儿了,睡吧。”

“...好,东家晚安。”

“晚安。”

他们睡了,那些被看押的援军却还提着心吊着胆,不知这群人会不会事后反悔,此时的他们也后悔不跌,早知还有一路厉害人马,就应该一早离开江余...唉,如今想走也身不由己。

“他们不是在试探我们吧?看我们会不会逃跑?”

因为睡不着,也不敢睡,屋里有援军忍不住担忧发问。

“你们瞧见没?那领头的可还是个半大小子,这,这...这像话吗?”

“技不如人,有什么不像话的,我说了要早点西进湖广吧?”

“你道是进了湖广不会遭遇这路人马?唉...还不如留一府的城墙,如今倒像是自掘坟墓...”

“...我看这群人厉害得很,还是跟着他们混有保障,哪怕跟着打杂呢,总归有口饭吃,也不必提着脑袋过日子了。”

一群人嘀嘀咕咕,最后还想赖上玄衣军,睡梦中的贺跃尘若知,只会表示,并不太感兴趣。

那些从援军身上收缴的东西,除了钱财,其他用得着的全部让据点的玄衣军先行收归,后续传回堰州。

太阳接替月亮普照世人,晨曦洒下,青石板上斑驳血迹再难隐藏。

信邑府城的百姓夜里也都心惊胆战,根本没敢深睡,一大早便陆陆续续爬了起来,提水的提水,拿扫帚的拿扫帚,都忙着洗去这地上的渗人血迹。

“东家,天亮了...”塔拉不得不叫醒沉睡的贺跃尘,后者依依不舍地离开马车厢,一夜未听见异动,贺跃尘扯着哈欠还不忘给出评价,“看来那些人还挺老实。”

简单地煮了些面疙瘩,一行人在府城吃过早饭,正式启程,先转道蓬澍,之后前往阜州。

怎料,那些援军得知贺跃尘要将他们转交给蓬澍驻军看管,一个二个都开始央求他改变主意。

“只要你们认真改过,不为祸百姓,即便来日我们立场不同,要再次对战,我也敬你们是条汉子。”贺跃尘坐于马背之上,平静地止住他们的央求。

一番话说得磊落又霸道,让这群援军心情颇为复杂,见无法改变他的决定,慢慢也都不再多言,径自跟随队伍前进。

对于玄衣军交接辽东援军一事,蓬澍驻军亦大为吃惊,塔拉负责解释,“或许诸位亦知他们在江余的所作所为,念他们在辽东贫瘠之地受苦多年,家有妻儿老母要人照顾,因而留他们一命。如今将他们交由诸位接管,只要不让他们再为祸百姓便够,其他皆由诸位自行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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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家必为这天下之主
连载中怀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