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把重要物资转移完毕的李滔一路,见他们都撤回很是吃惊,“你们干嘛回来了?大帅重新下令了吗?”
苦笑一声,刘升摇头,解释说:“我们在关内的攻击束手束脚,根本奈何不了对面,他们已经挖了小半个时辰的土,等下去也是被敌军攻进。”
回都回了,恐怕这个时候赭袖军早已经过了关,李滔也只能让他们都赶紧进城,再次吩咐人关闭城门,做好防守。
连威让回来的四万多人留在外城,又命后勤端吃的过去,然后才跟李滔二人找到于凡。
尽管于凡同样是想要留存兵力,但自己下令退和守将自己撤退可是天壤之别,又见刘升连威两人似是都被赭袖军震慑住了,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作为主将,若是自己先畏惧敌方,叫下面的士兵怎么想?他们还能有心劲去打吗?”
两个被训的人唯有跪地认错,于凡正是要用他们的时候,不好揪着不放,只能缓和了面色语气,让两人起身落座。
“你们也算与赭袖军交锋了一段,对方有何破绽?”
刘升面露难色,拱手道:“回大帅,他们虽被突袭,但很快调整过来,人数不及我军一半,应战亦不慌乱,对方副将惯用长刀,所过之处皆不是其对手...”
一边的李滔见于凡脸色越来越冷,赶紧插话,“刘将军,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于凡轻叹一声,真是体会了什么叫矮个子里拔将军,福东派出去后,自己提拔的所谓三员猛将就这么些玩意儿?
“你们先下去休整,我与李将军有事相商。”于凡屏退了两人,又对李滔问道:“除了他二人外,还有无勇士可以提拔?”
李滔略一沉吟,回答:“胡四虽年纪大了些,但是半点不怕死。”
“那就按你说的来,带人将那二人秘密处置了。”
刘升与连威二人回到府邸才刚刚拿起筷子,便被胡四带人几刀砍杀,后者让人将他二者的尸身直接塞进床底掩盖,径自前去回禀于凡。
于凡先夸了一句胡四办事利落,又道:“此次赭袖军前来,很大可能要招降,你们必须给底下的好好提个醒,人家有自己的一批亲兵,招降原来的邹游部众只是为了顶刀顶枪的,别天真地以为自己有退路。”
“是!请大帅放心,我等必叫敌军哪来回哪去!”胡四恭敬行礼,掷地有声。
让胡四去给其余士兵做好思想工作,于凡又单独交代李滔,“既然他们没有派遣船只,应该只会分出少量人员前去港口,你现在带两万人支援涂峰,让人把余下的钱粮也赶紧转移了。”
“是!”
时间紧迫,李滔应下便迅速点兵抄近路前去港口。趁着敌军可能还被关隘拖慢了行军速度之际,于凡也要争分夺秒进行最后的布局。赭袖军素有仗义美名,普通百姓的性命无虞,目前阜州的八万士兵,成家的不足两千人,哪怕本地招募的也多为孤家寡人,应该不至于束手束脚。
唯一让于凡担忧的点,正是这群义军还没正式打过一场仗,若是不敌,于凡也做好准备要舍弃阜州。一来赭袖军势头正劲,江余俨然已被他们占据,闽浙又有十万人马,自然容不得外人。
不过能守,于凡也还是要放手一搏,当日他看上的人马被赭袖军横插一杠,已是受了一肚子气,再加上阜州拱手让人,怎么想都憋闷。
另一头,祝广进一等已经通过了关隘,他此次没有分兵走水路的原因,单纯是因为他并不急于将于凡赶尽杀绝,而是想让于凡与陈昌斗一斗,也可以牵制一部分朝廷兵力。
然而,此时他已经有些后悔,如若这两方不斗反而结成了盟友,那可是给赭袖军自找麻烦,这两处关隘明显是阻拦赭袖军到达港口的速度,莫非于凡已做好撤离准备?
思及此,祝广进只能令崔栎率两万人奔赴港口,“若见到要逃的敌军,先阻截射杀领头再劝降。”
崔栎立即照做,他一路分走,大部队就只有七万余人。天色已晚,府城还有六十多里,祝广进只能命大部队继续前进,寻找合适扎营的地方先行休整。
“老大,何不先去县城?”詹新觉得县城更适合做营地,还舒坦。
祝广进否决了,“你道县城没有再设壕沟?与其浪费体力,不如养精蓄锐,明日再战。”
既然如此,詹新也不再强求,崔栎一路快马加鞭赶在亥时前到达了港口。港口风平浪静,月光的银辉洒在海面上漾起阵阵光晕,一艘大船安静地停在了岸边。
“将军,那里有光亮,要不要过去看看?”
一名士兵指着船帆下,崔栎点头,让五百人过去,“小心埋伏。”
五百人小心翼翼地举刀靠近船只,崔栎又分出五千人沿着周围搜查,看是否有敌军的船只已经划走,只有一艘船怎么也说不过去。
涂峰带着两千余人正借着树林掩映埋伏在这五千人的前路,他们四人一组牵着粗绳,绳上缠绕着荆棘藤蔓。
等崔栎的人骑马到了埋伏点,涂峰迅速带人行动,他们逆着敌军方向快速奔跑,这些绳子把敌军的带得人仰马翻,后方李滔一路则伺机击杀。
听见呼喊,崔栎匆忙召集其他人支援,李滔的人数与其相当,又在多处设伏,根本不惧。
崔栎驾马疾冲前来,身下马儿却突然踩中陷阱,不断下陷,他一时失去平衡,被涂峰带人从后方用绳子勒住了喉咙。李滔猛然挥刀冲上来要砍死崔栎,危机时刻,崔栎咬牙举刀割断绳子,气都来不及倒便狼狈落马,疯狂翻滚躲避攻击。
李滔显然不打算放过他,驾马朝他踩踏,弯腰劈砍,崔栎虽有长刀拨开了几击,却明显脱力。加之涂峰身手灵活,再次卷土重来,与李滔围攻崔栎,终是将其斩杀。
其他赭袖军好多也不是绥平出来的,见领头死了,都开始怯阵,李滔当即带人边杀边劝降。原本眼看就要收归余下的一万余人,却不想詹新带了两万人杀到,李滔恨恨命令撤离。
这次却轮到詹新不放,崔栎既然已死,与其在这里干伤心气愤,不如当场报仇。他的大刀威力这次李滔算是切身体会了一番,总算能理解刘升连威为何被吓破胆了。
这番攻势,李滔无力抵抗,只能带着余下的人夺路而逃,一直绕到另一处埋伏点才算制住了敌军的追击速度,侥幸留下一命。
不过他带的人也折损了大半,原本加上涂峰一路有两万五千人,运送钱粮走了三千人,最后却只剩下不到一万两千人。
思索几瞬后,李滔让大部分人先行西去沄泙,自己与涂峰则带着五十人奔回府城,见他们狼狈的模样,于凡也是脸色凝重,只能临时改变计划,让涂峰留下,命令李滔胡四带着另外的三万人前去沄泙,一部分改水路前往桂阴找福东汇合,一部分暂且藏匿远方山林之中。
“大帅,那你不走吗?”李滔是想走,但怎么也得关心关心上级,后者让他直接换一批马,两人一匹赶紧抄近路转移,“我自有打算。”
这三万人走了,加上县城分走的一千多人,如今府城只有两万三千余人。于凡让人紧闭城门,取下各处壕沟的木板桥靠在城墙上。
命人把昨天炖的二十锅肉端来外城热上,于凡又把这余下的士兵集中在外城,问他们有没有信心击退敌军,如果没有的可以吃了这顿肉决定到底要不要前去桂阴。
府城的百姓全部迁到了县城,城中只有这两万多人,他们有一小半只是沉默,一大半是想去桂阴,三千多人表示有信心击退敌军。
于凡让他们每人吃一块肉,先吃完的人把所有准备的干草铺好,将内城烧了。
詹新被李滔一路甩开,怒不可遏,要直接杀向府城,又让人回禀祝广进,不等祝广进拍板,他已经带着人出发了。
祝广进迟迟没等到詹新回营也知事态不妙,当即命令拔营,行至半途正好遇到报信的人,得知港口的情况,他沉吟片刻,直接带着余下的人奔赴沄泙。
等詹新一众三万人到了府城时已是后半夜,府城俨然烧得残破不堪,城门虽然紧闭,但城楼一个人影也无。
“这个于凡,竟然逃了!”詹新还待转向去追,其他人却体力难支,别说他们,马儿都受不住。
“詹将军,他们逃也逃不了多久,大帅和徐将军迟早把他们抓回来,我们就暂时放他们几天活头吧。”
詹新自己也累了一身汗,不过没有手刃李滔总也咽不下这口气,他从这些人里面挑了精神比较好的四千人去追赶敌军,又指挥余下的人灭火加通知大部队,这才纵马离去。
余下的一路赭袖军选了十个去通知大部队,剩下的众人见火势都快自己灭了,也不那么急着灭火,一个二个都坐在地上喘气。突然有不少人耸着鼻子,他们连饭都没吃就赶了近百里路,早已饥肠辘辘。
“你们有没有闻到香味?好香,好像是肉味...”
“进去看看!”
饿得眼冒金星的众人纷纷起身推门,不料,门却十分牢固,没办法,他们只能架人梯登城楼再下去开门。好不容易登上城楼,又下去拉开了翁城门,开门的人往里走了几步,却突地惊叫一声,跌下了壕沟,这动静把其他人也吓了一跳,连忙呼喊此人的名字。
无奈此人已经摔晕了,无法回应,其他人只好再试一次,这次先打探清楚再走下一步。
张东成了第二个勇敢儿,他点亮火折子对着翁城内查看,这才发现外城门内里也被凿了近三丈深的壕沟,下方还插/着尖刺。城门上更是加了五根实木顶撑,一端便牢牢地斜插在壕沟下方土层中。
“这也太阴险了吧...”张东咽了咽唾沫,又探头去看掉下去的人,大声喊了几遍也还是无人回应。
他给外面的人形容了一遍城门情况,其他人都叫他骑在顶撑上,先挪过去壕沟对面,然后再想办法取下顶撑开门。深吸两口气,张东只有壮着胆子照做,其他人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在城门处。
丝毫没有察觉危险正在靠近,他们以为逃跑的对象此刻已经挥刀逼近。于凡一众两万人发起偷袭,趁敌军不备,迅速抢占了上风。
“投降不杀!”
好多赭袖军还没来得及抽刀就被于凡一众乱刀砍死,于凡身手利落,刀刀毙命,还不忘劝降。
“阜州如今钱粮皆无,即便有钱粮,人赭袖军也是赏赐给自己的亲兵旧部,何时才能轮到你们这些喽啰?投降本帅,每人赏银五两,粮食半石!不投降必死!”
一些意志不坚定又打不赢于凡一派的只好先投降,这也导致对面能战的越来越少,最后于凡一众斩杀不服的人,收缴了降兵武器,带着余下之人走陆路直奔蓬澍。
他这边算是趁火打劫,成功干掉了数千赭袖军,又收归两万余人,前去沄泙的祝广进一路快马加鞭,半刻未歇,已然追上了李滔一众。
两方一方走水路,一方抄近路追截,这次祝广进带来了不少汵兆的降兵,他们的箭术在一众惯用大刀的赭袖军中算得上出类拔萃。由他们射杀船上敌军,其他水性好的赭袖军直接策马奔到前方跳水阻截。
李滔无法,只有举刀对抗,企图拖住这群敌军,让前面转移钱粮的人员顺利与福东汇合。
“加快速度划!”
原本计划的攻城战硬生生给演变成了追截战,祝广进这边大多水性好,又有数百弓箭手,逼得李滔一众狼狈躲避,划船的士兵换了一批又一批。
身负两箭,已经力竭的李滔只能喊投降,祝广进也爽快接受了他的投降,“放下武器,停船。”
船只停下,立刻换上祝广进的人马乘船追截前方运送钱粮的船队,昨日转移的三成粮食与七成钱财早已经到了福东手上,此时运粮船上的不过六成粮食,几袋铜板碎银罢了。祝广进缴了李滔一众的武器,又问出了胡四一路的去向,当即派出三万人前去追截。
此时已经快要破晓,还剩的一部分赭袖军都累得面无血色,祝广进只能放弃再调头回阜州的计划。
好在运粮的船队与胡四一路都成功截下了,否则祝广进的心情更糟糕,他已经知道于凡留在阜州的人马只有两万,想必也是一早逃走了。尤其是詹新与他们汇合后,说府城被烧,他便更加肯定了猜测,不过祝广进没有算到于凡还杀了个回马枪,拐走了他的两万人马。
次日下午,他们回到阜州才知此事,詹新简直气得要吐血,“这个于凡太阴险了!这些钱粮本来就是阜州的,原本都乖乖待在城中等我们收拢。”
越想越气,累了几遭,又是赶路又是过关隘,还要追截船队,府城也几乎变成废墟,己方损失三万人马,虽收归了李滔胡四两路,共计三万多降兵,但也差不多是两方互换罢了,完全不是赭袖军预期的情况,这次夺城战算是一塌糊涂。
幸亏他们不知道大部分钱财粮食早已经转移,否则会更加生气。
“行了,且让他多活两天,迟早要收拾他,在县城整顿,集结青壮修建府城,建造战船。”祝广进虽然也后悔没有联合樊湫一起包围阜州,但事已至此,追悔无用。
而逃往蓬澍的于凡一众不敢停歇,星夜兼程,赶在第二日的未时前穿过了蓬澍的地界,在这边他们需要隐入山林中休整半日,再趁夜奔赴桂阴。
等到月上中天,一众人马才重新启程,以最快速度往西南方向奔袭。直到第三日入夜前,他们才算安全抵达了桂阴,路上跑死了三十多匹马,都只能拖着回来。
得知李滔一众根本没到桂阴,于凡神情微变,福东知阜州失守同样面色难看,他长叹一口气,“大帅,如今江余的赭袖军已有近十六万呐,又有大量火器在手,这往后,咱们还能干得过他们么?”
往事不可追,于凡只好不再纠结懊悔于那些兵力钱粮,其实他若完全信任福东,早就应该把后续的粮食一起运过来,无非是他担心福东自立门户罢了。
他让福东坐下,过了会儿才沉声道:“此时正是我等蛰伏之机,风头且先让给赭袖军,让朝廷集中兵力围打他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有三,一是招募兵力夺取滇南,二是训练大批弓箭手、改制铁质拒马阵,三是大力生产火器,之后我军便与长阳军结盟,一举吞并赭袖军。”
事已至此,福东只能听令,原本他亦是要往滇南去的,只是目前他们这兵力凑一块儿才将将十万,钱粮虽有于凡提前转移的一部分,但也算得上是元气大伤。
阜州易主的消息也被沄泙的官兵得知,他们慌忙加强城防工作,时时刻刻提着心吊着胆,害怕反军盯上自己的地盘。
大都那边,车乐根一派进驻了承祁稍作调整,同时亦包围大都的各个出入口,严防满都解决火药问题。他是坚决要拉下满都的,无奈其他人却没那么坚定,左丞相也劝车乐根退一步,“上将军,如今各路起义军猖獗,实在不应在此久耗啊,如今新皇亦是正统,满都也同意我等归顺...”
车乐根气不顺,“他是要做摄政王没看出来吗?真要归顺了他,这天下也是满都的了!”
左丞相面露苦笑,长叹一声,“只怕这天下最后成了反民的天下,满都再怎么样也是要平叛的,如今我们僵持,平叛亦迟迟不前,其他反军势力恐怕睡着都笑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