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

晨光熹微,透过驿馆窗户,在屋内洒下朦胧的光晕。

乔淞月是被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唤醒的,空气中有一种略带苦涩的药香。

她眼睫微颤,缓缓睁开眼。意识回笼的瞬间,掌心传来的温热触感那么真实,听着身边沉稳的呼吸,她心头一暖。

昨夜交握而眠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十指相扣。

戚鸣毓的指腹带着薄茧,以一种既不会让她不适,又充满占有欲的姿态,牢牢包裹着她的手指。

她微微侧过头,戚鸣毓似乎比她醒得更早,他此刻没有起身,就这么侧卧着,一只手与她相扣,另一只手臂搭在她腰侧的被褥上。

他漂亮的桃花眼在晨光中格外清亮,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带着尚未散尽的温柔暖意和一丝慵懒的餍足。

乔淞月跟他视线相交,脸颊倏地染上薄红,下意识地想抽回手。

戚鸣毓却仿佛早有预料,指尖微微用力,将那柔荑握得更紧了些。

“醒了?” 晨起间他声音有些沙哑,低沉有磁性,拂过她耳畔,激起细微的战栗。

“嗯。” 乔淞月低低应了一声,目光有些躲闪,却又忍不住落在他的俊脸上。

清晨的阳光勾勒着出他深邃的轮廓,少了平日的凌厉疏离,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的柔和。她甚至能看清他下巴上淡淡青色的胡茬,那是一种粗粝的,属于男人的别样魅力。

“手......麻了。” 她小声找了个借口,试图缓解这过于亲昵带来的心跳失序。

戚鸣毓低笑一声,终于松开了十指相扣的手,他没有收回去,顺势抬起,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拂开她颊边散落的几缕发丝。

“天光尚早,再歇会儿?” 他问,指尖流连在她光滑的肌肤上,带来一阵细微的酥麻。

乔淞月摇摇头,目光落向屋内唯一的小桌上。

那里正放着一个冒着袅袅热气的药罐,苦涩的药香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你在煎药?” 她有些讶异。

“嗯。” 戚鸣毓坐起身,动作利落地披上外袍,“昨夜风露重,你身子弱,喝碗药驱驱寒,稳妥些。” 他语气平淡,仿佛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乔淞月看着他走向桌边,动作熟练地拿起一块湿布垫着,提起药罐,将里面墨汁般浓稠的药汁倾倒进旁边准备好的瓷碗里,他那的侧影那么专注,那么沉稳。

他端过药碗,走到床边坐下。

苦涩的药气扑面而来,他舀起一勺,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才递到她唇边,动作温柔又体贴。

“我自己来吧。” 乔淞月伸手想接碗。

“烫。” 戚鸣毓避开她的手,勺子稳稳地停在唇边,目光带着坚持,“来,张嘴。”

乔淞月看着他执拗的眼神,混合着药味的苦涩,竟品出一丝独特的甜味来。

她顺从地微微启唇,温热的药汁滑入口中,苦涩瞬间在舌尖弥漫开来,她忍不住蹙起了秀眉。“咳咳咳。”

“很苦?” 戚鸣毓立刻察觉到了她的不适,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他放下勺子,摸索起来,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纸包,打开,里面是几颗晶莹剔透的蜜饯梅子,“用这个压一压。” 他拈起一颗梅子,送到她唇边。

乔淞月看着他递到唇边的蜜饯,再看看他眼底的关切,方才那点苦意瞬间就消散无踪了。

她张口含住了那颗梅子,酸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冲淡了药味,也甜到了心尖。

一碗药,就在他一口药,一颗蜜饯的细致投喂中见了底。说来也神奇,喝完药,乔淞月感觉一股暖意从胃里升起,蔓延至四肢百骸,连带着看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神,都多了几分不自知的依赖和柔软。

戚鸣毓满意地放下空碗,转头就看见她微微泛着红晕的脸颊,沾染了些许药汁,显得格外水润的唇瓣,他发现自己有些移不开眼睛了,眸色深了几分。

他喉结微动,抬手,用指腹轻柔地揩去她唇角那一点深色的药渍。

粗糙的指腹擦过她柔嫩的唇瓣,带起一阵细微的电流,乔淞月身体微微一僵,抬眸对上他灼灼目光,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暧昧的气氛无声地弥漫起来。

他指尖的温热停留在唇边,像一个小小的烙印。

乔淞月下意识的摒住了呼吸,就在以为他会更进一步时,戚鸣毓却缓缓收回了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站起身道:“我去看看马备好了没有。你收拾一下,用些早膳,我们即刻出发。”

他的声音听起来跟平日一样沉稳,没什么不同,只是转身时,那唇角带着的笑意,只有戚鸣毓自己知道。

乔淞月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轻轻吁了口气,指尖抚过刚才被他触碰过的唇角,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指腹的温度,和那短暂却心悸的靠近,她捂了捂有些发烫的脸颊,心头那点旖旎随着戚鸣毓的离开,很快就淡下去了,她迅速起身梳洗。

辰时三刻,驿站外。

一辆马车静静停在不远处,车辕上坐着一位面容朴实的车夫,正是戚鸣毓麾下擅长隐匿追踪的“白雀”精锐之一。

戚鸣毓换回了那身青细布直裰的落魄书生装扮,乔淞月也依旧是那身半旧色襦裙,两人相携而出,像奔波于途的一对平凡夫妻。

戚鸣毓先扶乔淞月上了马车,自己随后俯身进去。

车厢内空间不大,陈设也很简单,只铺着普通的轻薄坐垫,乔淞月刚坐下,蓦然“哎呦”一声,戚鸣毓不知从何处变出一个厚实柔软的锦缎靠枕,塞到乔淞月腰后,柔声道:“靠着,舒服些。”

乔淞月展颜一笑,依言靠好。

马车随即启动,车轮辘辘,向着盛京方向驶去。

车帘低垂,隔绝了外界的视线,也营造出一方私密的小天地。

戚鸣毓坐在乔淞月对面,从袖中取出一卷薄薄的盛京坊市图,就着车厢内不怎么明亮的光线,再次细细查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阜成门附近的标记上缓缓移动,神情专注,仿佛在脑子里正推演着千军万马作战的情景。

乔淞月静静坐着,没有打扰他,趁机会细细打量着他。

她的目光落在他低垂的眉眼上,褪去了华服玉冠的装饰,他此刻的专注,反而透出一种更加内敛,更加强大的魅力。她注意到他眼底有些淡淡的青影,想起昨夜他几乎一夜未眠,既要警惕驿站外的动静,又要时刻留意她的情况,心头泛起一丝心疼。

戚鸣毓轻轻舒了口气。

她想了下,悄悄地从随身的小包袱里摸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几个尚有余温的包子。

她拿起一个,递到他面前:“你早上好像没吃东西吧,你都看了一路了,吃点东西垫垫?”

戚鸣毓收起思绪,抬起头,望着她关切的眼神,微微一怔,随即眼底漾开暖意。

他放下地图,接过包子:“好啊。” 他咬了一口,动作斯文优雅,这人即使吃着简单的食物,也带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矜贵。

“计划可有变数?” 乔淞月自己也拿起一个包子小口吃着,轻声问道。她清楚,入京如入龙潭虎穴,每一步都需万分谨慎。

戚鸣毓摇摇头:“刘山夫人此刻应已在灵隐寺上香,惊喜也该送到刘山手上了。吴德彪的‘梨花白’,此刻怕是已经喝到第二壶。一切按部就班。”

他拿起水囊,拧开递给乔淞月,“喝点水,安心。今日我们只需做一对赶路的寻常夫妻,享受夫妻野游的乐趣即可。”

乔淞月接过水,指尖无意间又与他相触。

这一次,两人似乎都坦然了许多。

她喝了几口水,将水囊递还给他,戚鸣毓也喝了几口,自然得好像早就习惯分享彼此的一切。

车厢内一时安静下来,乔淞月靠在软枕上,百无聊赖,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回戚鸣毓身上。

他重新拿起地图,但似乎没有完全沉浸其中,偶尔抬眸,视线总会若有若无地掠过她。

“看什么?” 他终于放下地图,唇角微扬,带着了然的促狭。

又被抓包了!

乔淞月脸颊微热,却不想再像昨夜那般窘迫。

她定了定神,望着他,满是坦然的狡黠:“看你,脸上沾了包子屑。” 她说着,伸出手指,虚虚地点了点他靠近唇角的位置。

戚鸣毓闻言,下意识地抬手去擦,动作带着一丝难得的呆气。

乔淞月望着他这副信以为真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像清晨沾了露水的海棠,清丽动人。“傻瓜,骗你的。” 她笑容里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娇俏。“哈哈哈,你可真好骗。”

戚鸣毓的手顿在半空,被她骗了,他也不恼,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狭小的车厢里回荡。

难得她笑得这么率真欢愉,他心里一片柔和,满眼都是浓得化不开的宠溺。“夫人学坏了。” 他倾身向前,长臂一伸,越过两人之间那点微不足道的距离,捉住了她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腕。

温热的掌心熨帖着她微凉的肌肤,乔淞月心跳骤然加速,她没有挣扎,只是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既然如此......” 戚鸣毓眼睛牢牢锁着她,带着危险的,诱人的光芒,声音压低,像情人间的呢喃,“那为夫脸上到底有没有?”

他里的那么近,气息拂过她的面颊,带着一种令人心旌摇曳的味道。

乔淞月被他看得脸颊滚烫,仿佛有点被他蛊惑了,目光落在他线条优美的薄唇上,喃喃道:“......没有。”

“哦?那这里呢?” 戚鸣毓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她的唇瓣,拇指在她被他握住的手腕内侧,极其暧昧地轻轻摩挲了一下。

乔淞月觉得一股热流直冲头顶,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这男人太会撩拨了。

她用力抽回手,羞恼地瞪了他一眼,扭过头去看着低垂的车帘,只留给他一个泛着诱人粉色的耳朵尖和优美的颈侧线条。

戚鸣毓看着她这副羞恼又无措的可爱模样,心中愉悦极了。

他见好就收,不再逗她,只是噙着笑意,重新拿起地图来看,然而目光却久久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马车在略显颠簸的官道上平稳前行,车厢内,方才那点玩笑的余韵还没有完全散去,萦绕在两人之间,无声地发酵着一种名为“情愫”的甘甜。

巳时初刻。

马车悄然停在阜成门外约莫一里地的一处荒废瓜棚后面,车夫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戚鸣毓掀开车帘一角,目光投向远处巍峨高耸的阜成门。

此刻正是城门盘查最繁忙的时辰,进出的人流车马排起了不算长的队伍,城门口,数十名盔甲鲜明的守城兵将手持长矛,神情严肃地检查着过往行人的路引,一个一个的仔细盘问着去向。

戚鸣毓的目光扫了一眼,没有在那些普通兵将身上过多停留,投向了城门楼附近一间供军官临时歇脚的偏房。那里,本该坐着今日当值的城门官吴德彪。

此刻,偏房的门紧闭着,但以戚鸣毓的目力,能很清楚地看到窗户缝隙里透出的景象,歪倒在桌边的一角暗红色军服衣摆,正是吴德彪的制式军服,而桌子上,一个硕大,贴着醉风楼字号的空酒坛子,无声地宣告着主人的去向。

计划第一步,已成。

戚鸣毓勾起嘴角,收回目光,又投向城内方向。

隔着城墙,他仿佛看到了此刻灵隐寺内香火缭绕的景象,以及那位虔诚的刘山夫人。而提督府内,刘山副统领想必正在对着那张足以让他全家下狱的巨额欠条和那副专治他独子怪病的“偏方”,惊怒交加,焦头烂额,哪里还有心思关注阜成门一个小小的空档期?

“时机到了。” 戚鸣毓放下车帘,看向乔淞月,眼中带着询问和绝对的信任,“准备好了吗?”

乔淞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上为即将到来的“钻洞”而生出的一丝窘迫,眼神坚定。她用力点了点头,将伪装成普通琴匣的惊雷弩匣紧紧抱在怀中:“嗯,没问题!”

两人迅速下了车。

车夫低声道:“侯爷,夫人,万事小心。贺统领会在归云茶楼的后巷接应你们。” 说完,他便驾车混入官道上的车流,向着另一处城门方向而去,吸引可能的注意。

戚鸣毓牵起乔淞月的手,两人像进城探亲的夫妇,混在稀疏的人流中,不疾不徐地朝着阜成门西侧那段略显荒凉的城墙根走去。城墙高大,投下长长的阴影,越靠近西侧,行人越少,周遭也显得愈发僻静荒凉。

按照地图上的标注走,很快,一条狭窄的的陋巷出现在俩人眼前。

巷口堆满了垃圾和朽木,不知道已经积攒了多少年了,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几只野猫在垃圾堆里翻找着食物,此刻炸了毛一样,幽光发亮大眼睛圆滚滚的,警惕地看着来人。

巷口上面,歪歪斜斜挂着一块木牌,几乎被藤蔓完全覆盖住了,隐约可见“豆豆胡同”四个模糊的刻字。

这就是戚鸣毓口中的“凯旋门”入口。

乔淞月看着眼前这肮脏破败的景象,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边气度依旧从容,仿佛即将步入的不是垃圾场而是金銮殿的戚鸣毓。

“侯爷,还真是......不拘小节,不愧是能成大事的。小女子佩服,佩服!” 她忍不住低声吐槽了几句。

戚鸣毓听出她话里的揶揄,侧过头,对她露出一个无辜又带着点恶劣的笑容:“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夫人,请?” 他做了个“请先行”的手势,姿态优雅得像在邀请她共赴一场盛宴。

乔淞月:“......”

好吧,她认命地深吸一口气,然后立刻被垃圾的臭味呛得皱了皱鼻子,抱紧怀里的琴匣,率先侧身挤进了狭窄肮脏的豆豆胡同。

戚鸣毓紧随其后,高大的身躯几乎将巷口的光线完全挡严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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钓系侯爷套路深
连载中或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