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脸上戴着半张惨白的面具,手中拿着一柄短刀。
他的出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仿佛他本来就属于这江水的一部分,不显山不露水,这才是真正要人命的杀手,比之前的那些灰衣杀手恐怖多了。
他很有耐心,一直在等,等他们被暗器陷阱惊扰,露出破绽的这一刻。面具下的眼睛,平静地望着戚鸣毓,此时戚鸣毓背向他,是个出手的绝妙时机,他短刀快如闪电,刺向戚鸣毓。
乔淞月跟他面对面,看到之后,想尖叫,想示警,想推开戚鸣毓,但江水的窒息感让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身体动不了。
戚鸣毓为她格挡开了暗器,虎口崩裂的鲜血在水中晕开淡淡的红雾,后背那几道伤口在江水的浸泡下早就已经麻木了,让他对身后无声无息的杀机,失去了敏锐的感知。
但他感觉到面前的乔淞月不对劲,她躯体僵硬,愣愣的盯着他身后,好像看到了什么惊悚恐怖的景象,但太迟了,那把短刀下一刻已经刺破了他后背。
“撕拉”一声,刃尖刺破衣料深入肌理的时候,好像遭遇到了一股坚韧的阻力,杀手明明觉得自己很用力,却刺不进去。
戚鸣毓后背内衬泛起了一层微弱的淡金色流光,一闪即逝,无形中形成了一层坚韧无比的屏障。冷白短刀像是陷入了粘稠的胶质中,速度减缓,刃尖仅仅刺进去了不足半寸,再也无法深入分毫了。
戚鸣毓一直贴身穿着天丝软甲,这是一张真正的保命底牌,若非如此,他早已在之前船上的搏杀中被砍成肉泥了。
他凭借着无数次生死搏杀锤炼出的战斗直觉,以左脚为轴,扭转腰部,带动整个上半身和持牌的左手,狠狠地向身后抡了过去。
“噗”钝器砸入烂泥的声响在水中扩散开来,那块边缘锋利,沉重的铁牌,被戚鸣毓狠狠砸在了身后杀手的左脸上,准确地说,是砸在了他带着面具和脖颈连接的脆弱位置,那里脉络众多。
铁牌边缘非常锋利,简直削铁如泥,瞬间就切开了面具一角,深深嵌入了杀手的脖颈动脉里,殷红鲜血像泼墨一样在水中狂涌出来。
杀手眼中满是惊惧不甘,他精心策划,把握到完美时机的绝杀一击,竟然被一件内甲挡住了,然后对方这毫无章法的随手一击,竟然对他如此如此致命,难道今日他真的命就该绝在此吗?
戚鸣毓一击得手之后,根本不给对方任何机会,他可不是个会放虎归山的主儿。他伸手往前一推,将那个杀手死死顶在了沉船残骸上,然后他将那块嵌入杀手颈侧的铁牌,像锯子一样狠狠向下一按。
骨骼碎裂和血肉撕裂声在水中闷闷响起,那个杀手的身体无力飘荡了几下,面具下的眼睛失去了所有神采,一片灰败。手中的冷白短刀缓缓地沉向了水底。
戚鸣毓才终于微微一松,眼前阵阵发黑,觉得窒息极了。
“唔......” 怀中的乔淞月见状,担心他,可她自己的闭气也已经到了极限,意识开始模糊,环抱着他腰身的手也渐渐失去了力气。
戚鸣毓立刻咬破舌尖,提起一丝清明,一手搂住乔淞月,一手奋力划水,拼命向水面冲去,就在戚鸣毓哪怕咬牙也坚持不住的时候,“哗啦啦”两人终于再次冲破了水面。
戚鸣毓担忧地拍打着乔淞月的脸颊:“淞月!醒醒!淞月!”
乔淞月吐出来一口呛水,剧烈咳嗽着,缓缓睁开了眼睛,虚弱,但人终究是醒了。
“我们这是在哪?出来了吗?” 她有些迷茫。
“暂时。” 戚鸣毓环顾四周,随后心沉了下去。
他们虽然脱离了沉船的范围,但并没有脱离险境,船只已经倾斜了一大半,火光映照着浓雾翻滚的江面,如同炼狱。
更远处,隐约可见几艘挂着白色灯笼的小船,在浓雾中巡弋打捞,是赫公公布下的后手,正在搜寻他们的踪迹,眼下两人都身受重伤,体力早就被透支,只够喘气了。
“必须尽快上岸去。” 戚鸣毓不停喘着。“来,跟我走。”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拖着乔淞月,咬着牙向一处礁石较多的岸边游过去。他每一次划水,都牵动着后背和手臂的伤口,带来钻心的剧痛,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乔淞月靠在他怀里,依赖感油然而生,听他急促的喘息,有些心疼。她努力地抬起酸软无力的手臂,想帮他擦去脸上的血水和江水,却只是徒劳,她已经到了极限了。
“你的伤......”
“死不了。” 戚鸣毓打断她,搂着她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
江水,伤势,还有远处巡查的敌船,都在把他们把深渊里拖。
戚鸣毓划水的动作越来越慢,乔淞月的脸颊贴在他胸膛,不管能不能渡过难关,她不在乎了,就这么倚靠着他,跟他一起再次沉入江底也无所谓了,有他在,她不怕。他的胸膛这么温暖,这么让人安心,她忍不住轻轻蹭了一下,就那么一小下,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戚鸣毓湿透的衣襟紧贴着胸口,里面好像有一个小小的,硬硬的什么物件。乔淞月抬起头望着他领口处。
那里,深蓝色的劲装被撕裂了一小片,露出了里面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半个巴掌大小的东西。
是那块铁牌,他竟然在最后关头没有丢弃,而是塞进了怀里。
乔淞月挣扎着,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个被包裹的硬物。
戚鸣毓也察觉到了她的动作,低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沉沉。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她,乖乖的,不要动。
乔淞月的手指,却固执地拨开了那包裹的一角,铁牌暴露了更多出来,借着远处船只燃烧的火光,她终于清晰地看到了铁牌正面那个被淤泥和水渍覆盖了大半的图案。
那个图案的主体,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隼,这个图案,这个动物。
乔淞月僵住了。
这个图案她见过的,在霖川乔家的什么地方,是在父亲的书房?还是......
她想起了,是在父亲一次寿辰的夜宴上,在那一位气质独特,看似温文尔雅,却高高在上的高大男人身上。
他是外客,当时特意赶来霖川为父亲贺寿,他腰间悬挂的一枚玉佩上,背面就雕刻着和这个一模一样的图案。
乔淞月在这一刻无比笃定的相信,那个人就是世方王,戚景方。
这个图案是他核心隐秘的标记,代表着世方王本人完全掌控的,潜伏在暗处的力量。
关于父亲的水底铁箱里,藏着刻有世方王府隐秘图案的铁牌,好巧不巧,赫公公替世方王带话,又提及了乔家那场大火,答案如风如电,瞬间劈开了乔淞月脑中所有的迷雾,也为她带来了滔天的仇恨和绝望。
十年前,霖川乔家那场惨绝人寰的灭门大火,真正的幕后黑手竟然是世方王,铁证俱在。
为什么?
乔淞月气血上涌,一口鲜血混合着江水,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溅在戚鸣毓染血的胸膛上。
“淞月!” 戚鸣毓见她这样,立刻大惊失色。
乔淞月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的痛苦,她抓紧戚鸣毓的衣襟,手指吱吱作响,通豆大的泪水不断涌出来,满是痛苦,连声质问道:
“是他,是他,对不对?”
“为什么?戚鸣毓!你告诉我为什么?”
“我们乔家到底做错了什么?被他这么对待。”
她嘶喊控诉,在这片沉寂的雷霆岗江面上回荡,被冷风一吹,瞬间就消散了。
她的身体不住颤抖,眼泪更是没完没了,呜呜咽咽哭个不停。看着她这一副伤心欲绝的委屈模样,戚鸣毓的心简直痛得无法呼吸。
他刚想要说点什么。
“咻”一支箭射在了他们前方不远处的江面上,水花炸开,冰凉的江水溅了两人一脸。
浓雾中,一艘挂着白色灯笼的小船,慢慢露出。船头上,赫公公的老脸在灯笼光下清晰可见,这老阉狗的嘴角挂着笑,一副胜券在握的得意模样。
小船的两侧,数名手持弓箭护卫,一字排开,已经张弓搭好了箭,目标直直锁定了江水中相拥的两人。
“哼哼哼,小两口命还挺硬,可还是被我找到了。来呀,放箭!送侯爷夫人好好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