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00张职业联赛队伍入场券

夜色渐深,一杏医馆东厢房里,只亮着一盏暖黄色的旧台灯。

付辛坐在一张老式的书桌后,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方枫坐在他对面,背脊挺得笔直,双手紧张地放在膝盖上,像等待审判的囚徒,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空气里弥漫着草药淡淡的苦味,混合着老木头和旧书的沉静气息,压得人心头沉甸甸的。

付辛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方枫身上,那眼神里没有了往常的懒散和戏谑,是一种近乎严肃的审视,让方枫下意识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

“方枫。”

付辛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在寂静的空气里,“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两条都能走,但都不好走。”

他语速平稳,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第一条,读书。你缺了六年基础教育,没有学籍,这是客观事实。但这不是绝路。可以从头补,系统性地学。两年后你满十八岁,可以以社会考生身份参加高考。这条路,需要下死功夫,考验的是耐心和毅力。但它是稳的,考上大学,你能看到一个更广阔的世界,选择会多很多。”

他稍作停顿,观察着方枫的反应。

少年嘴唇抿得发白,眼神里有震动,有茫然,却没有立刻反驳。

“第二条,打电竞。我承认,你有些本能反应上的天赋,我看到了。”付辛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甚至有些冷酷,“但你现在对《湮没区》的理解,无限接近于零,比一张白纸强得有限。职业这条路,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万个人里也未必能出一个真正站上顶峰的。即便你运气、努力、天赋缺一不可,想达到能摸到职业门槛的程度,最快,也需要经历地狱般的、毫无乐趣可言的两年基础训练。”

“没有第三条路,哪怕是跟着太奶奶学医救人,在当今社会,也是至少要考中药医师证的,没个大学学历谁敢找你看病?”

“这两条路,没有哪条是轻松的,也都不可能一蹴而就。你怎么想?”

他把问题抛了出来,身体微微后靠,等待着。

这不是敷衍,而是真正将选择的重量,放在了方枫尚且稚嫩的肩膀上。

……

方枫彻底愣住了。巨大的信息量和他从未想过会拥有的“选择权”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读书?高考?电竞?职业?

这些词汇像流星一样砸进他贫瘠的认知里,激起混乱的尘埃。

还没等他从这巨大的冲击中理出丝毫头绪,付辛已经从旁边拿过两张打印好的A4纸,推到他面前。

纸上,是密密麻麻、条理清晰到令人头皮发麻的表格和时间轴。

《文化课补习初步规划(六年制压缩至两年)》

《电竞基础训练计划(第一阶段:四个月)》

从每天清晨五点的起床号,到深夜十一点的熄灯令;从语数外物化生的章节分解、配套习题集编号、在线课程链接,到《湮没区》地图坐标背诵、枪械后坐力模拟练习软件列表、每日体能训练项目组数次数的精确到个位数的要求……

甚至每一项后面都标注了阶段考核目标和未达标的惩罚措施(加练、减少休息、限制出门)。

严谨、冷酷、高效得像一份军事作战计划。

“如果你觉得两条路都想试试,理论上可以同步进行。白天主攻文化课,早晚和碎片时间进行电竞基础训练。

——当然,这强度会远超你想象,是在透支极限。”

付辛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感情,“以四个月为第一个评估周期。

我们可以看看,你到底更适合,或者更愿意死在哪条路上。”

方枫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两张纸,感觉上面的字都在旋转跳舞。

四个月……这个时间点像一个锚点,沉甸甸地压在他的意识里。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勉强理解这两份计划意味着怎样恐怖的生活。

他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指甲掐进了掌心。

忽然,他抬起头,眼神里是一种豁出去的、带着卑微渴求的光芒,声音干涩发颤。

忽然,他抬起头,眼神里是一种豁出去的、带着卑微渴求的光芒,声音干涩发颤:“老板……不,哥哥……你当时高考完是……怎么选的?”

他问出了心底最深的困惑和一丝隐秘的向往,他想知道这座他无法逾越的高山,是如何看待和跨越人生的岔路的。

付辛看着他,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

台灯的光勾勒出他漂亮的侧脸线条,看不出情绪。

然后,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

那笑声里听不出嘲讽,却有一种让对方枫瞬间自惭形秽到泥土里的、理所当然的平淡。

“我?”

他语气随意得像在讨论明天天气,“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爸妈商量好了。”

打游戏需要个文凭让我爸妈闭嘴,顺便堵死那些念叨‘打游戏没出息’的人的嘴,那就去混一个。”

方枫猛地一怔,眼睛瞪大了。

被这一观念震惊了。

付辛继续用那种能气死人的平淡语调,扔下一枚枚重磅炸弹:

“父母觉得小学初中那点东西,跳了几级省点时间,可以多留几年空白期去做我想做的事。”

方枫:“……”

“高中觉得还是磨叽,突然有个机会能少念两年提前进大学,就去考了试,没想到踩线过了。”

方枫:“……”

“我读的那所大学,不是那种‘是个国人都知道的厉害学校’,所以大学课程也就那样。为了能早点解脱,我着急忙慌刷完了学分,混到了毕业证。”

方枫:“……”沉默。

“后来身边还是有很多流言蜚语,总觉得还不够清静,又顺手读了个研。好歹名头上好看点,省得老是被人烦。对吧?”

方枫:“……”沉默到想去世。

他抬起眼,看向已经彻底石化的方枫,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极其罕见的、真实的……嫌弃?

他也不管他,继续往下说。

“可实验室里那些东西,翻来覆去就那些,实在腻味。正好我那个学校有休学额度,本科两年研究生四年加一起有六年还没用,就溜出来了。”

“再不溜出来,我可就20了,弟弟~”

“打职业这件事,最好的时间段还是16-18岁。手感,反应都是黄金时期的。”

“我也不知道还能打几年,反正日子慢慢过呀。”

他指了指窗外Champion网吧的方向。

“这网吧,我爸早年钱多烧手,我小时候闹着要,他就给我开了个玩。名义上挂我名下,其实一直有人管。就最近这三四个月,我才正式拿到手自己弄。”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微妙的不爽。

“我把那些老掉牙的玩意儿全淘汰回收了,换了全新设备。本来想着自己和朋友玩着爽就行,结果莫名其妙火了,吵得我耳朵疼…………还有泡面味,你在医馆门口都能闻到吧!我真的不喜欢,我计划这个月底就把泡面赶出去,加个比泡面便宜的低价午饭/晚饭套餐,然后再招个网管炒饭炒面炒年糕。”

方枫心底感慨:这个人渣,处理事情还挺温柔。就是新网管挺惨的。

但是生而为人,这种阶级上的差距,让他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只剩下纯粹的、巨大的、令人绝望的震撼和渺小感。

付辛似乎完全没在意自己刚刚又又又一次摧毁了一个少年的认知体系。他用手指关节敲了敲那两份计划表,发出清脆的响声,把方枫从魂飞魄散的状态中拉回来一点点。

“所以,别问我该怎么选。我的路,纯属特殊情况,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淡,“你的路,得你自己一脚泥一脚血地蹚出来。”

“现在,告诉我你的决定。是先从一元二次方程求根公式开始,还是先从背会‘深渊巨构’地下管廊所有通风口的位置开始?”

方枫像是被无形的线操控着,僵硬地低下头,目光重新聚焦在那两张重若千钧的纸上。他胸口剧烈起伏,呼吸粗重得像是刚跑完一万米。巨大的自卑和震撼过后,一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绝望、不甘、以及被绝对力量碾压后反而生出的破罐子破摔般的狠劲,慢慢地从眼底浮现出来。

他伸出剧烈颤抖的手,指尖先碰了一下那份电竞训练计划,冰凉的触感让他一哆嗦。

然后,他仿佛用尽了这辈子积攒的所有勇气和力气,将另一只也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死死地按在了文化课计划表上。

他抬起头,眼圈红得骇人,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震骇和苍白,但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子,直直地看向付辛,声音沙哑得几乎撕裂:

“我都想试。死了……也认。”

付辛对于这个答案,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他只是极轻地挑了一下眉梢,像是终于看到了那么一丁点值得期待的东西。

“行。记住你今天的话。”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方枫,下达了最终的指令。

“从明天早上五点开始。闹钟,只响一次。”

付辛那句“闹钟,只响一次”像一枚冰冷的钉子,将方枫的决心和恐惧一同钉死在了第二天清晨五点。

这一晚,方枫几乎没怎么睡着。两张计划表上的字句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脑海里,循环播放。付辛那些轻描淡写却石破天惊的话语,更是反复碾磨着他脆弱的神经。自卑、震撼、茫然,最后都被那句“死了也认”的狠劲强行压了下去,变成一种近乎麻木的紧绷。

凌晨四点五十分,天色还是一片沉滞的墨蓝。方枫已经像惊弓之鸟一样从床上弹起,几乎是屏着呼吸,竖着耳朵等待那决定命运的铃声。他手脚冰凉地穿好付辛扔给他的、明显旧了但洗得干净的运动服,心脏跳得像擂鼓。

五点整。 “滴滴滴——”

一声短促、尖锐、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如同死刑犯听到的号令,骤然划破东厢房死寂的空气。真的只响了一次,短得让人心慌。

方枫冲出门,付辛已经站在院子里,他穿着浅白色花纹小狗睡衣和灰色宽大短裤。

他没看方枫,只是将一个半新的平板电脑塞到他手里,屏幕亮着,界面停留在一个……

某实验高校出品 阳光在线教育APP的登录页。

“五点至六点半,数学。初中代数基础模块一。课程已买好,自己看。进度条和课后练习题正确率,我会收到报告。”付辛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六点半,准时出发跑步。”

“偷懒没用的,我有监控。”命令下达完毕,付辛便不再理会他,躺回被窝里睡觉。

方枫不敢怠慢,捧着平板像捧着炸弹,赶紧回到书桌前。冰冷的屏幕光映着他紧张的脸。他点开课程视频,讲师热情洋溢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与这清冷压抑的环境格格不入。那些XY、方程式对他而言如同天书,他必须调动全部精力才能勉强跟上最基础的概念。

一个小时半小时,高度集中精神学习完全陌生的知识,大脑很快就传来抗议的酸胀感。但他不敢走神,生怕漏掉一点,导致后续更跟不上,或者……让付辛收到一份难看的报告。

六点半,天色开始蒙蒙亮。付辛还是那身浅白色花纹小狗睡衣和灰色宽大短裤,裸露着健康细长的大腿。走到书桌前,瞥了一眼平板上显示的课程进度和随即跳出的几道基础练习题结果——错多对少。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抬了抬下巴。

“出发吧。”

晨跑三公里,配速不限,但必须完成。

清晨的杏林巷有了些许生机,但青石板路上依旧清静。方枫经过一个半小时的脑力消耗,再经过20多分钟的跑步,身体更显沉重,肺部灼痛感来得更快更猛。汗水再次浸透衣服。

付辛依旧没有回头,只是偶尔看一眼腕表。

跑回医馆门口,方枫再次瘫软下去,比昨天更加不堪。付辛停下计时:“二十二分。”不带任何情绪。

短暂的休息和灌下一杯盐水后,是早餐时间。依旧只有十五分钟。

七点十五分,第二段学习时间:英语。平板被切换到另一个语言学习APP,同样是安排好的课程:五十个单词和基础语法点。要求跟读、记忆、完成互动练习。

付辛则在一旁,他终于把那身浅白色花纹小狗睡衣和灰色宽大短裤换掉了。付辛偶尔发出轻微的碰撞声,营造出一种无形的压力,让方枫不敢有丝毫松懈。

八点四十五分,理论学习:《湮灭区》地图架构。这次付辛没有讲解,而是直接给了他一个压缩文件包。“地图高清解析图,标注版。以及三个职业战队关于‘深渊巨构’的基础战术分析视频(附字幕)。今天上午看完,总结出至少五个关键交通节点和其战略价值。纸质笔记。”

方枫打开文件,被里面密密麻麻的标注和专业术语震撼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一边看视频,一边对照图片,一边在本子上生涩地记录。看不懂的地方,他不敢问,付辛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在他身后偶尔经过,目光扫过他的屏幕和笔记本,让他后背发紧。

午饭后,是午休。因为早上的单词测试正确率未达标,午休时间再次被压缩。

下午,是文化课主攻时间。数学、物理、化学……平板里塞满了对应科目的系统课程和题库。付辛的要求很简单:按计划推进课程,完成每日定额的练习题,系统会自动判卷,正确率必须达到80%以上才算通过,否则需要重学直至达标。

方枫埋首在题海中,感觉自己像在溺水,拼命挣扎,却只能勉强浮起一点。很多知识点他需要反复看视频,琢磨很久才能似懂非懂。付辛偶尔会从他身后经过,停留几秒,看他解题的过程,但从未出声指导,最多只是在看到他某个步骤卡死太久时,用笔敲一下桌子,示意他跳过或者标记,不要浪费时间。

傍晚,体能训练:反应速度和手眼协调性练习。付辛给了他一个反应速度测试软件和几个简单的协调性训练动作示范视频,要求他反复练习,记录数据。

晚饭前,是雷打不动的讲错题和复习时间、罚抄。平板的冰冷和纸张的粗糙构成了他世界的全部。

直到深夜十一点,小院里外已漆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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钓系队长说他养不起疯狗
连载中盐酸卡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