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何被这直白得有些粗鲁的问题问得脸上一烫,腹部来自对方的某种触感更是难以忽视,伏在他上方的周于征充满某种陌生的,男人独有的压迫感让他手足无措地偏过头,“你……放开,周于征。”
“不放。”周于征嘴角的笑意越发恶劣,单手将肖何双手手腕牢牢按住,另一只手钳住他的下巴,用鼻尖亲呢又充满威胁地在肖何脸颊磨蹭,“让不让,嗯?”
肖何被逼得无法脱身,只好无奈地回过头,对上周于征俊朗的面庞,看着他脸上顽劣的笑容,顿时恶向胆边生,“好啊,让你骑。”
微光在黑夜之中忽然亮起,周于征剑眉一扬就要下手,然而白光忽然在他身下绽放,忽然之间,就变成了他被狠狠按在屋顶。
白虎露出闪亮的獠牙,冲着周于征脸上咆哮如雷。
周于征仰望着一只前爪踏在他肩头,得意洋洋的白虎,右手五指握紧了又松,握紧又松,最终忍无可忍地一把揪住了白虎颈边的鬃毛。
“轰”地一声巨响,扬起的尘灰之中,庞大的白虎仰天倒在屋顶的碎石之中,难以置信地望着单手将它掀翻的周于征,淡蓝色的眼睛眨了眨,接着大脑袋向后一歪,大有一副要就地装死的模样。
“你——”周于征刚开口,假寐的白虎忽然一个仰身扑了过来,抱着周于征从屋檐跃下,顺着城墙一路滚了下去。
落地时,白虎一个轻盈的侧滚将周于征放下,变回人形就要逃跑,却被周于征揪住了后领。
肖何借力回身就是一撞,被周于征轻松接住后抬手就往人肩上扣去。一番打闹后,肖何笑着将前额抵在周于征肩头,许久过后才抬起头。
“对不起,我那天,头脑不太清醒。”
肖何的眼神清澈而明亮,温和的嗓音满是真诚,同样饱含着坚定:“但下一次,无论你要做什么,不要瞒着我。”
“没有什么真相能比隐瞒和误会更伤人,你明白么?”
“我会的。在第三世界,你会想起关于我们的一切。”周于征慢慢低下头,注视着肖何的眼睛,低声道,“但我还有很多想对你做的事,你真的都想知道么?”
周于征那极具磁性的低音炮让肖何由脊柱往下泛起一阵酥麻,他倒退两步,无可奈何地看着眼前这个光明正大耍赖的人,“你再这样,我就……我就……”
周于征带着几分戏谑看着肖何认真思索了半天该怎么威胁他,最终不禁朗笑出声,接着同样倒退几步,双指并在眉前潇洒地一扬,主动先行一步,转身走向了城门。
肖何深吸一口气,双手捏拳用力挥了两下,接着化身白虎往森林深处狂奔而去,剧烈搏动着的心脏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漫溢出来。
白虎在森林中来回极速穿梭着,无数走兽飞禽被惊起后逃散,只见它顺着山石一路上攀,最终在悬崖之巅仰头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狂啸。
森林中无数此起彼伏的惊叫鸟鸣在这虎啸声中重归寂静,如同被无形的威压所震怖住一般。白虎仰头望向广袤深邃的天穹,许久之后,纵身一跃,由数百米高的悬崖,落入了波涛汹涌的大河之中。
周于征在青州城前停下了脚步。
原本应该在兵营中坐镇的沐清浅靠在城门前,略微低着头。
星光之下她的面庞显得有些苍白,却又在周于征靠近时迅速挺直了背脊,抬起右手做了个标准的军礼姿势。
周于征眼神一凛,回礼示意。沐清浅的双唇微微颤了颤,随即清晰地通报道:“二级通告:沐毅将军于17日凌晨3时19分牺牲,现启动紧急预案,其岗位由孙志刚将军接替。前线形势尚未失控,所有人员不得擅自行动,继续执行各自任务,通告完毕。”
二人同时放下手,按惯例进行了一分钟默哀。周于征抬手按在沐清浅的肩膀上,后者摇了摇头,“没关系。你也知道,我从小和他相处的时间还没这几年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多。”
“我记得那次我陪你去前线时,你和他吵了一架。”周于征走到沐清浅身旁,和她一样背靠着城门,体贴地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你想聊聊么?”
沐清浅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战争开始前,他最后一次见我时,我放暑假在家。他在家吃了顿晚饭,一直在要求我读他当时任职的军校。后来你送我去前线见他,他第一句话居然说,你是新生代中最有潜力的青年,他希望我能在大门彻底打开前和你结婚。”
林间山风不止,带着树梢枝叶不住地沙沙着响。沐清浅停顿了一阵,克制着说道:“我一直怀疑,他究竟是简单粗暴地为我好,还是真的只是想要一个听话能干可以信任的下属,为他的大业服务。当然,现在这一切都没意义了。孙将军有领军之才,但他年纪大了,不像爸爸可以通过公弧强行赋予异能。如果敌人或者御异的人想要对付他……”
“情况还没有糟到那种地步,清浅。”周于征打断了沐清浅越发克制不住的思绪,“既然二级通告刻意警告我们不要擅自行动,我们就要信任他们,就像他们信任我们一样。”
“信任?”沐清浅喃喃着,一声虎啸忽然从远方响起。周于征第一时间就要动作,却被沐清浅拉住衣袖,坚定地按了下来。
“你比我更清楚,在这个世界,哪怕是夏乾坤带着他那帮子人全员上阵,都伤不了他。”沐清浅冷冷地问道:“你究竟在犹豫什么?他多感应那边一次,就多亲近那边一分。你就这么肯定,他对你的感情能超过血缘羁绊么?”
“我调查肖何很长时间了,进入御异后也观察了他很久。他对社会关系和权利非常淡漠,成长过程中除了千树他们三个几乎没有其他朋友,留学时更是独来独往,无论是室友、同学、导师或是邻居,他都不在意。”
沐清浅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我很好奇,虽然你身上的确有很多符合他所喜欢的特征:高大、强势、成熟,包括一定程度的强硬,都是会吸引他的特质。但他并非没遇见过类似的人,他对你如同预设一般的依赖和感情十分不符合我对他的研究,加上他似乎对你没有任何印象,我只能判断为,你们两个人之间发生过什么,而他失去了这些记忆,是么?”
周于征的双眼依旧注视着虎啸声响起的方向,开口答道:“他失去的不光是关于我的记忆,还有关于他父亲的,甚至可能还有关于他母亲的。”
“他的内心一直被他六岁时那场意外占据,甚至因为他的母亲,把一切错误归因于自己。我让他忘记了一切,只当他母亲是普通的虚弱多病,由顾千城家里帮忙照顾着,这才让他安心留学。不过,那么长久的影响不是失去记忆就能改变的,所以他出国后还是独来独往,甚至因为这几年,和顾千城他们也不像从前那么亲密了。”
“那不正合你意?”沐清浅狐疑地偏过头,“他出国这件事,不会也是你促成的吧?”
周于征勾起一边唇角,没有否认。沐清浅蹙起双眉,追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放任他感应那边的存在?一旦他真的接触到那边的世界,要么精神崩溃,要么会成为我们最大的敌人。你为什么不像对杜昇那样,对肖何严防死守?”
周于征稍稍偏过头,没再说话。沐清浅知道这是他并不想对自己说出答案,于是取出了自己的通讯器。
光屏在二人面前展开,一身精铁盔甲的方豪在时明时暗的火光中露出半张脸,小声说道:“队长,洛城现下由皇贵妃把持朝政,太子尚未登基。除禁卫军外,大部分兵权掌握在敦王手中,各方部队正由各方向洛城汇拢,试图拦截我们。同时边境有消息,鞑剌四王子的旧部从海上偷渡,正朝着洛城赶来,似乎是要为他们的王子复仇。虽然他们人数不多,但恐怕也存着渔翁得利的念头,不能不防。”
周于征问道:“这些人里,有多少是挑战者?”
方豪没有迟疑,迅速说出了自己的推论:“皇贵妃言行举止并无半点疏漏,但治国之策有明显效仿历史典籍的痕迹,且绝非依葫芦画瓢。以她在这个世界应有的出身和受教育程度,不可能有这般眼界和魄力,我推测她是挑战者的概率极高。”
“至于其他人,暂时没露出破绽。他们现在封锁了洛城,我们没办法通过肃王府的情报网确定挑战者的身份。队长,要不,让肖何用仓鼠形态去打探打探?说不定能截到什么关键情报。”
周于征点了点头:“就这么做。你将敦王的活动轨迹查清后交给肖何。至于皇贵妃那边,清浅,你去问问夏茂。他那夜是由皇贵妃举荐献舞,当晚皇帝就出了事,只怕就是他干的。”
沐清浅点了点头。一盏茶的功夫过后,二人分头离开。与此同时,城门后方,一道纤细的身影抬手一挥,细密的脚步和清浅的呼吸声凭空响起,然后逐渐散去。夏茂拍了拍手,倚靠在城门上思索起来。
“沐毅居然死了,看样子前线告破指日可待了。”他自言自语着,用指尖轻轻挠了挠秀气的下颌,“肖何居然能和大门那边联系,有意思。可惜,他是周于征的人,不太好下手。没办法了,先把这个世界搞定再说吧。”
当机立断,夏茂快步走进了一旁的小巷,几分钟后来到了一家青楼前,轻身一跃,攀住屋檐轻巧地翻了上去。
几扇紧闭着的纸窗在星光下显得格外破旧,夏茂猫似的绕了一圈,轻轻地拉开其中一扇钻了进去。
大厅之中,几个裹着兜帽披风的鞑剌人围着火炉旁的圆桌,无聊地抄着酒杯比划着。两个十来岁的小孩捧着酒壶,怯生生地站在一旁。离火炉最近的大胡子男人猛地灌了一口酒,一把拉下自己的兜帽,懒懒地抬起一只灰扑扑的脏靴子搭在了桌上。
一片枯黄的干花花瓣从天而降,飘到了他的鼻尖。大胡子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瞪大了眼睛向上望去。
房间内仅有的光源在壁炉里跳跃着,却不妨碍大厅上方那灼烧般的绽放景象。无数干花花瓣在空中汇聚成一片遮天蔽日的花海,圆桌正上方,一簇火焰从正中心骤然燃起,向外席卷开来。
夏茂白皙的面庞被火光照亮,连带着天花板下方漂浮着的桌椅、花瓶杂件与二楼一切能被移动的物什,如鬼魅般出现在众人眼前。
“嗨。”夏茂招了招手,轻佻地向下比了个飞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