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怒吼一声，所有人从椅子上跳起，冲楼梯奔去。
“小心哦。”夏茂坐在一张翻倒的方桌上，随意地抬手一挥。左侧的数个花瓶板凳陡然坠落，向楼梯口砸去。
一把细柄弯刀从下方飞来，他双手一撑，双脚勾住屋梁向上一翻，擦着刀刃躲了过去。
手脚最快的鞑剌已经从二楼护栏后跃了出来，抓住了一只悬在空中的板凳。夏茂单手一挥，板凳当即落下，然而那鞑剌已经借力跃上了房梁，抽出短刀向夏茂快速跑来。
夏茂往后一倒，躲过刀锋的同时落进了一团被褥里，从空中落下。然而不等他落地，从一楼各个房间及地下室就冒出了更多的人，将他团团包围。
夏茂双手一合，下落的床垫在空中瞬间停住，紧接着，空中的大物件们，衣柜、桌椅纷纷落下，夏茂轻巧地穿梭其中，最后全身抱成一团，破窗而出，落在了对屋的房顶之上。
一连串砸地、碰撞的声响与脏话后，数道身影从青楼中钻出，夏茂漫不经心地抬起手，像个在机场和接机粉丝打招呼的明星似的挥了挥，待所有人都望向他后，抬手打了个响指。
“咔嚓”一声，被提前撬散又被异能固定住的屋檐瞬间落下，夏茂用青葱般的手指拉在脸颊两侧，冲从三楼坠落的鞑剌们比了个鬼脸，掉头就往主城区跑去。
乌云逐渐将星光遮蔽，夏茂的红衣如同一团将熄的火焰，一路穿越主城区，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他一路保持着极快的速度在屋顶前行，时不时还让一两支射来的利箭停在空中，又在数秒后射进某个鞑剌的身体。
直到即将进入一座官府时，夏茂骤然停下脚步，冲着里面大喊道：“戚——锋——”
后方，一只皮肤粗糙的大手揪住了他的肩膀，一把将他整个人掀起再掼倒在地。
夏茂用异能在自己的后脑即将撞在地面时猛地停在空中，一脚绊倒那人，然后砸在了他身上。
他的脑袋重重砸在那鞑剌腿上，头脑眩晕了一瞬，刀刃的寒光伴随着雨点向他袭来。下一秒，一道被红光包裹着的身影撞进人群，瞬息间便掀翻数个鞑剌，将他带回了官府外墙。
大雨随着疾风呼啸而来，翻滚的乌云时不时闪过电光。戚锋将夏茂放在身后，转向聚集过来的鞑剌们，“什么情况？”
“他们欺负我。”夏茂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后脑，一脸委屈地望向戚锋。
“千城带着人守在城门，这里的人都被我轰走了。去找肖何，他应该在城里。”
“我不。”夏茂往戚锋身旁一站，“有你在，怕什么。”
戚锋听罢偏头看了他一眼，原本有些曲起的左腿慢慢站直，抬手将夏茂拦在身后。
“梁王世子？”站在最前方的大胡子眯起双眼仔细打量着戚锋，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中原话说道：“这小子杀了我们的王，把他交出来！”
戚锋向来不是喜欢废话的人。略微判断了一番形势后，他先发制人跃下墙头，双膝如铁锤般向大胡子鞑剌砸去。
暴雨倾盆而下，夏茂半眯起眼，看着戚锋毫不犹豫地冲进人群。他知道戚锋先前的伤势有多严重，也料到了以他的自负不会请求顾千树一直守着他，帮他治疗，而是会在其他人，尤其是周于征和肖何面前装作一切无碍。
夏茂向来是个游戏人间的人，御异就是他的游乐园，有趣、刺激，可以放心大胆地浪。然而当他抱着利用戚锋甚至更进一步，卖周于征一个人情的目的过来时，对方却拖着伤腿，毫不犹豫地站在了他的身前。
夏茂被雨水淋湿的拇指在食指指节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却并没有加入战斗。
两名鞑剌怪叫着从阴影中走出，将手中挥舞着的钩索向戚锋抛去。戚锋回身一脚将其中一个踢飞，抬手抓住了第二个，大力将那人从阴影中拖飞了出来。
大胡子看准时机，用弯刀刀尖刺入戚锋行动不甚敏捷的左腿，向上剔出一道深深的刀口。
戚锋浑身猛地一震，怒吼着掐住一名鞑剌的脖子将他扑倒在地，狠狠一拳将他的脑袋砸下一个凹陷，接着就地一滚，躲过了从侧方砍来的刀刃。
血色光芒瞬间释放，接着就和他与周于征那场交手时一般，融入了他的皮肤之中。
无畏疼痛。
又是一把刺刀扎进了戚锋的肩膀，然而他没有丝毫感觉一般，反手就握住了那只尚未从他肩头抽离的手，生生捏碎了那人的骨头。刺耳的厉声尖叫声中，戚锋抽出了肩头的刺刀，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正对之人的胸口。
抛弃理智。
暴雨之中，戚锋沉肩向侧翻撞去，直将那扑向他的鞑剌撞陷入了民宅墙壁，接着跳起抓住屋檐，将那鞑剌踹进了那已破陷的墙壁。接着握住勾进他腰侧的弯钩，一点点地将它拔出了自己的身体。
嗜血，嗜血。
戚锋将那把沾满自己血迹的弯钩置于唇前，轻轻吻了上去。血色彻底将他的瞳孔占据，曾经已经融入他骨血的红光再次溢出，在他周身勾勒出模糊的血影。再次出手时，鞑剌们只能看见一道血色的虚影，紧接着，那尖利的钩尖就已经送到了他们眼前。
“住手！”
钩尖在大胡子颈前不足半指宽的距离停下。夏茂被不可抗拒的力道带下外墙，滚至了一具尸体旁。一个鞑剌当即就是一脚踹来，却被扑来的戚锋撞开。
“够了，停下！”夏茂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地抱了上去，“你不能再杀人了！”
戚锋回过头，注视着夏茂的眼睛。
从未有人能否认夏茂的魅力，尤其是对上那双眼睛时。魅惑的、妖冶的、狡黠的，那双眼睛是他无往而不胜的利器。而现在，那双足以倾城的眼睛透露的，却是一种他看不懂的复杂目光。
戚锋身上的血影在那目光下逐渐散去，紧接着，数道血柱从伤口喷出，他踉跄着单膝跪倒，笼罩在夏茂身前。
“去找周于征，找他要虎符带兵来救我。绝对，不要再亲手杀人了。”夏茂捧着戚锋的面颊，眼中泛出一道似真似假，却足以动人的水光。
“抱歉……”
第一道闪电撕裂天穹的瞬间，戚锋被人踹倒在地，弯刀对准他的脖子挥下，却被大胡子猛地喝止了：“别杀他！忘了我们和那病秧子的交易么？一个皇室宗亲活口，换一座边城，现在已经没剩几个了。”
“那我们死掉的这么多兄弟怎么办！”
一旁被戚锋扭断了手臂的鞑剌咆哮着。大胡子狞笑了一声，揪着夏茂的头发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这不有人替他还么？大不了，让你先玩。”
“把兄弟们的尸体运回去，你们两个，把他手脚筋挑了，看牢点，不弄死就行，剩下的人跟我出城，阿鲁台他们就快到洛城了，得把这杂碎给他们送去。”
被大胡子喝止的鞑剌粗声喘息着，上前揪着戚锋的衣领，将人拉起来就是一拳砸在他胸前，将人打得倒飞出去，接着零星二三个人也加入了围殴。
大胡子哼了一声，没再理会，拽着夏茂的头发将人一路向青楼方向拖去。剩下几人分别扛起同伙们的尸体，拾掇起周围散落的鞑剌物件，也跟着大胡子离开了。
耷拉着一边胳膊的鞑剌也在围殴行列中，犹嫌不够解恨，率先抽刀往戚锋扭断他手臂的右手探去，朝着最刁钻的角度挑断了戚锋手腕的经脉。
戚锋发出一声负伤野兽般的嘶吼，却被人死死按倒在地。
那鞑剌解气地哼哼了两声，踩住戚锋的左手，弯刀再次向下探去。然而这次，汹涌的近乎凝为实质的血光由地面冲天而起，在刹那间就将围聚的这几人掀翻。
戚锋在空中握住那鞑剌的脖子，几乎再稍一用力就能轻易拧断他的脖子。然而最终，他只是将那人甩飞了出去，反身撞开刚要爬起身的二人，向夏茂消失的方向追去。
电闪雷鸣间，戚锋身上涌血的伤口再次止住，一切伤势都被狂化所压制。然而，夏茂与那几人就如同消失了一般。
他如困兽般茫然地在暴雨中寻找着，最终，痛苦地转身，翻出城墙踏上大道，用最快的速度赶上了尚未完全驻扎的军营，翻过外围的木栏，往位于军营边缘，最大的一顶帐篷走去。
暴雨之中，跳动的火焰在帐篷正中央凭空燃烧着。身型庞大的白虎围着火焰蜷成一团，沉沉地睡着。周于征靠在白虎腹前柔软的皮毛上，半睁着眼单手操纵那火焰缓缓聚拢为球，再小范围地轰然散开又迅速汇拢。
戚锋走进帐篷时，白虎稍稍动了动，率先将鼻子转向了帐门。周于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戚锋身上混杂着雨水的血迹，伸手在白虎颈间挠了挠，温柔地将它唤醒。
这幅景象在戚锋看来格外刺眼，然而他此刻已顾不了太多，等到肖何变回人形跑到他身前时，他甚至听不清肖何在焦急地说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摇着头，双眼却死死注视着周于征。
“他身上伤口太多了，你别碰他。“周于征站起身，将肖何拉回自己身前，“顾千树应该在城门那边，你去把她带来，这里交给我。”
肖何来回看了看两人，伸手警告般地在周于征手臂上拍了怕，转身化作海东青，冲进了雨幕之中。
周于征打量了一番戚锋身上的伤势，最后对上了那双执着的眼睛，问道：“你想要什么？”
戚锋张口，嗓音沙哑到几乎难以分辨：“兵符。”
“你知道，该用什么来换。”
戚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肖何与夏茂的模样在他脑海中轮番浮现。然而他现在只知道，他每晚一分，那人的处境就更危险一分。
他颤抖着扯开破败不堪的外衣，从最贴近胸口的内袋中取出一个被血与雨水浸透的小锦囊，缓缓地递向周于征。
周于征从那锦囊中取出了属于戚锋的玉符碎片，握在手中，随即取出了自己的通讯器，呼唤道：“方豪。”
通讯器在瞬间接通，投放出方豪的影像。周于征望了一眼布在帐篷后方的沙盘，吩咐道：“你和交给你的五千将士，从今天起交由戚锋指挥，缺人缺粮及时向我汇报，不得出现大规模伤亡。”
“是，队长。我马上赶到。”方豪刚从梦里转醒，尚未弄清状况，却立刻领命起身赶往主帐。戚锋用难以言喻的复杂眼神望了周于征一眼，接着掉头便往外走去。
“你要做什么，都可以方豪去办，他要是完不成，自然会找我。”周于征注视着覆盖在戚锋伤口上的红光，似乎在考量着什么，“强行调动异能很容易导致反噬，尤其是你选择的这种。”
“不必了。”戚锋踏出的第一步便踉跄了一下，但硬是逼迫自己不在周于征面前倒下，接着毫不犹豫地，走出了这顶属于周于征的主帐。
周于征摩挲着手中的碎片，纤薄的通讯器贴着他的手腕缠成一圈，通讯并未中断。方豪透过投影打量着他的神情，有些牙酸般地说道：“好了，知道他掰断这玩意儿弄得你很难过，但这是在御异里，你清醒点。真家伙挂在你屋里呢，跟他的一百张照片好好地收在一块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