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学神今天又想禁我的音?

死寂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操场上的喧闹,衬得教室里的空气更加凝滞。

沈云栖的错愕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他非但没退,反而迎着苏回声那双燃着冰冷火焰的眼睛,嘴角那点玩味的笑意更深了。

“否则?”他慢悠悠地重复,甚至故意用指尖轻轻弹了一下还被苏回声按着的琴弦,发出一个沉闷的、被扼住的音符,“否则怎样?好学生要动手砸我的琴?就像摔那个混混一样?”

他精准地提起下午的事,像是在试探对方的底线,又像是在确认眼前这个浑身带刺的人,和天台上那个狠戾的身影确实是同一个。

苏回声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按在琴弦上的手指因为用力,指节泛出青白色。他显然没料到沈云栖会这么混不吝,被威胁了反而更来劲。

两人距离极近,呼吸几乎交错。沈云栖能闻到对方身上极淡的、像是洗衣皂混合着冷冽空气的味道,与他周围弥漫的烟味和摇滚乐手的汗味截然不同。

“放手。”苏回声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比刚才更加冰冷。

“这是我的琴,我的地盘。”沈云栖寸步不让,甚至微微向前倾身,拉近了那本就危险的距离,“你先动的‘手’,现在让我放?”

他的目光像带着钩子,毫不掩饰地打量着苏回声近在咫尺的脸,试图从那强装的镇定和压抑的怒意里,找出更多破绽。“怎么,就许你动手,不许我出声?哪条校规规定的?嗯?”

最后那个“嗯”字,尾音上扬,带着十足的挑衅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味。

苏回声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他发现自己所有的冷漠和无视对这个人都无效,对方像块牛皮糖,又像一团野火,非要凑上来把他这冰山烤化不可。

他猛地松开了按着琴弦的手,仿佛那琴弦烫手一般。但他没有后退,依旧死死盯着沈云栖。

“你吵到我了。”他陈述,语气硬邦邦的,带着一种固执的厌烦。

“哦?”沈云栖挑眉,终于也慢慢直起身,抱着吉他,像抱着一件武器,“这层楼就剩我俩了,我吵鬼啊?还是说……”他拖长了调子,眼神里闪着狡黠的光,“苏同学你不是回家用功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该不是……什么东西落我这儿了吧?”

他意有所指地扫过苏回声刚才坐过的、此刻空空如也的位置。

苏回声表情一僵,像是被说中了。他抿紧唇,视线极快地扫过沈云栖旁边的地面——那里躺着一支极简的黑色钢笔,笔帽顶端有一个小小的银色徽章,看起来价格不菲,且对他很重要。

他刚才怒气冲冲地回来找笔,却撞上了这阵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噪音,积压了一天的火气瞬间被点炸。

沈云栖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那支笔。他恍然大悟,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带着一种“抓到你把柄”的得意。

“哟,原来是好学生的宝贝落下了。”他弯腰,动作慢得像电影慢镜头,捡起那支笔,在指尖灵活地转了一圈,“想要啊?”

苏回声伸出手,声音冷硬:“还给我。”

沈云栖看着他那副即使讨要东西也像在下命令的样子,恶劣因子彻底活跃起来。他把笔举高了些,晃了晃:“说说,怎么个吵到你了?说得有道理,我就考虑考虑。”

他摆明了要刁难,要听他亲口解释。

苏回声额角的青筋似乎跳了一下。他极度厌恶这种被拿捏、被逼迫的感觉。但他看着那支在沈云栖指尖晃动的笔,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极力在压制着什么。

“……头疼。”最终,他极其生硬地、几乎是挤牙膏一样挤出两个字,算是解释。这大概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让步。

沈云栖愣了一下。

头疼?

他设想过很多种回答,比如“影响我思考”、“违反校规”甚至“难听”,却没想到是这么一个……近乎脆弱的原因。

他猛地想起下午在办公室外,梁老师好像提过一嘴,说苏回声转学是因为原来学校学习压力太大,身体不太好?其实梁老师原话可能是“需要更宽松的环境”,但传到沈云栖耳朵里自动简化成了“身体不好”

再结合此刻苏回声那略显苍白的脸色和眼底极力掩饰的不适感……

操。

沈云栖心里那点欺负人的快感,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噗一下漏了气,反而生出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理亏?

他脸上的戏谑和挑衅慢慢收敛了。

沉默了几秒,他把那支笔递了过去,动作干脆了不少。

“喏。”

苏回声迅速一把抓过笔,紧紧攥在手心,像是夺回了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他看也没看沈云栖,转身就走。

走到教室门口,他握住门把手,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只是扔下一句冷冰冰的话,像是一块坚硬的石头投掷过来:

“下次再弹这么烂,就别弹了。”

说完,他拉开门,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

沈云栖抱着吉他,独自站在空旷的教室里,半晌没动。

“啧。”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昂贵的吉他,又回想了一下苏回声最后那句话和那副嫌弃的表情。

“烂?”他喃喃自语,随即却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神亮得惊人。

“行啊,苏回声。”

他不仅没生气,反而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重新点燃了一样。

这个新同桌,比他想象中要有意思一千倍、一万倍。

冰山之下,果然是火山。

这场较量,看来才刚刚开始。而他沈云栖,最不怕的就是挑战。

他重新插上音箱,但这次没有制造噪音,而是随手拨了一段流畅又带着点挑衅意味的布鲁斯小调,像是在回应刚才那句评价,又像是在为自己新的“猎物”奏响序曲。

旋律在空荡的教室里回荡,这一次,不再只有躁动,还多了几分志在必得的玩味。

……

第二天一早,沈云栖是踩着早自习的铃声进的教室。

他昨晚没睡好,脑子里反复回放的都是苏回声最后那句冷冰冰的“下次再弹这么烂,就别弹了”,以及他按着自己琴弦时,那双冰湖之下暗流汹涌的眼睛。

“啧。” 沈云栖烦躁地耙了下头发,觉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

他晃到自己座位时,他的新同桌已经端坐在那里了。苏回声正垂着眼做一份英文卷子,侧脸线条冷硬,晨光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桌面一如既往的整洁,连文具的摆放角度都像是用尺子量过。

仿佛昨天放学后那场短暂却激烈的冲突从未发生过。

沈云栖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较劲心态又冒了上来。他故意把书包重重往椅子上一甩,制造出不小的动静。

苏回声笔尖都没顿一下,完全无视。

沈云栖斜睨着他,故意拖长调子,没话找话:“哟,学神,这么用功啊?”

苏回声连个眼神都欠奉,仿佛身边只是空气在振动。

沈云栖自讨没趣,撇撇嘴,刚想趴下补觉,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苏回声正在写的卷子上。

那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逻辑清晰,卷面干净得令人发指。再看看自己桌肚里那本被英语老师打回来、画满红叉的作业……一种微妙的不爽混合着奇异的好奇心升腾起来。

他眼珠一转,坏水又冒了上来。他故意把胳膊肘越过那条无形的“三八线”,几乎要碰到苏回声摊开的卷子。

果然,下一秒,一支笔帽就精准且毫不留情地戳在了他的胳膊上。

“过界了。”苏回声的声音毫无起伏,像AI提示音。

沈云栖嘶了一声,收回胳膊,却嬉皮笑脸地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学神,商量个事儿呗?英语作业,借我‘参考参考’?”

他特意加重了“参考”两个字,意图明显。

苏回声终于停下了笔。他缓缓转过头,那双冰冷的眼睛第一次在今天正式聚焦在沈云栖脸上,里面清晰地写着“无可救药”四个大字。

“不借。”两个字,干脆利落,斩钉截铁。

“别这么小气嘛,同桌之间不是应该互帮互助?”沈云栖死皮赖脸,“梁老师可是让你‘帮’我。”

“我的任务是教你,不是替你作弊。”苏回声语气冷硬,“把你的作业拿出来。”

沈云栖:“……”

他看着苏回声那副公事公办、仿佛下一秒就要给他上刑的架势,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宁愿再去跟十个混混打一架,也不想面对什么鬼英语作业。

“没带。”他耍无赖。

苏回声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一切谎言。他没说话,只是从自己笔袋里拿出一支崭新的红笔,放在桌上,然后目光平静地看向沈云栖空荡荡的桌面。

意思很明显:没带?现在写。我监督。错一题,改一题。

沈云栖被他这眼神看得头皮发麻,感觉自己像是被钉在实验台上的青蛙。他第一次对“有个学霸同桌”这件事产生了实质性的恐惧。

这哪儿是同桌?这分明是梁依派来制裁他的酷吏!

就在沈云栖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摆脱这种困境时,苏回声似乎无意再跟他浪费时间,重新低下头,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看起来价格不菲的降噪耳机,戴在了耳朵上。

然后,世界彻底清净了。

他完全屏蔽了身旁那个抓耳挠腮、坐立不安的噪音源,沉浸到了自己的学习世界里。

沈云栖看着他那副“凡人勿扰”的冰冷侧影,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物理禁音!

这比昨天直接上手按他琴弦还让人憋屈!

沈云栖盯着那副降噪耳机,磨了磨后槽牙。

行,苏回声。

你以为这样就能挡住我了?

咱们走着瞧。

学神今天又想禁我的音?

没门。

沈云栖在苏回声旁边各种小动作不断:不停转笔掉笔、用脚轻踢桌子(有节奏但烦人)、故意小声哼唱根本不在调上的歌(就是昨天被批评烂的那段)、甚至拆了包零食嚼得嘎吱响。

他起初极力忍耐,额头青筋微跳,试图更加专注。但沈云栖的骚扰持续不断,终于在他又一次故意把修正带掉到苏回声脚边时——

苏回声猛地摘下一边耳机,转头冷冷道:“你能不能安静点?”沈云栖立刻露出得逞的笑:“哦?原来学神戴耳机也听得见啊?”这种课堂上的低强度骚扰让苏回声非常被动,打不得骂不得,憋屈感拉满。

沈云栖拿着一道他明明会做的简单题,死皮赖脸地非要苏回声“教”他。他把椅子拉得很近,胳膊肘几乎要碰到苏回声,指着题目问:“学神,这个为什么选B不选C?你给我讲讲呗?”

沈云栖靠的比较近,说话时吐出的气息在苏回声耳边掠过,这股劲让苏回声心里发痒。苏回声全身僵硬,极度不适这种近距离接触。他想往后躲,但身后是墙。他只能硬着头皮,用最简洁、最冰冷的语言快速讲解,只想尽快打发掉。

沈云栖注意到,苏回声讲解时逻辑极其清晰,但语速会微微加快,耳根也可能因为不适和恼怒而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薄红。这个发现让沈云栖觉得非常有趣——冰山居然会害羞?

高衍楠看到这一幕,也想来找苏回声问问题。主要目的还是因为好奇新同学想上来搭话。

“学神,你是为什么要转学呀?”

“去去去,没看到学神帮我着呢。”沈云栖故意用身体挡住苏回声的视线。高衍楠注意到了沈云栖这种“护食”行为,觉得百思不得其解:“我说沈云栖,学神好歹现在是我们班的一份子。我不得闲跟人熟络熟络,以防他不适应呀。”

“因为学校和身体的原因。”

沈云栖对于他这种对别人的态度正常,公事公办的回答很不爽。

——凭什么对我又打又骂又禁音?对别人就人模狗样的?

这人还真是奇妙。

体育课上——

也许是一次剧烈的奔跑后,沈云栖无意中看到苏回声脸色苍白得吓人,甚至需要靠着墙才能站稳,呼吸急促,额头上是冷汗而不是运动后的热汗。那支昂贵的钢笔从他似乎无力握紧的手中掉落。

他脸上的嬉笑瞬间消失,下意识冲过去扶住他,并捡起那支笔,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喂!你怎么了?!”

他极力掩饰,甩开沈云栖的手,咬牙说“没事”。但这种脆弱的模样第一次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沈云栖面前。

这个画面狠狠冲击沈云栖。他忽然有点明白那句“头疼”可能不是借口,也隐约触摸到苏回声冰冷外壳下可能隐藏着某种真实的痛苦。他欺负人的兴致瞬间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着好奇和一丝…心疼的情绪?

看着苏回声即使难受也挺得笔直、拒绝帮助的背影,又想起他刚才苍白如纸的脸,沈云栖第一次没有追上去继续挑衅。他低头看了看手里那支再次捡到的、似乎承载着对方重要秘密的钢笔,第一次陷入了真正的沉思。

经过之前的冲突,沈云栖不再在教室乱弹,但他会换一种方式。比如,他在音乐课上或者某个午后无人的音乐教室,弹奏了一段真正体现他水准的、情绪饱满的曲子。他或许是无心的,又或许是潜意识里想扳回一城,纠正“弹得烂”的印象。

苏回声恰好路过,听到了。

他停下脚步,隐藏在门外或角落,脸上露出些许意外甚至是一闪而过的欣赏?

但被沈云栖发现后,他立刻会恢复冷脸。

还会嘴硬地评价一句:“比昨天好点。”然后转身离开。

沈云栖意识到,苏回声懂音乐。

他的评价不是胡说。

这个新同桌,好像……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开始真正地“看见”他,而不仅仅是“挑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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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页雨季
连载中木听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