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师兄……你回来啦？”
宿云修刚进院门，就和一个弟子打了照面。这弟子不是别人，正是天虚宗颇有名声的乌鸦嘴——萧玉。
渺音峰没了峰主，峰上的弟子也没了师父，他们这些人还没被划归到别的峰主门下，只能逗留在渺音峰，处于放养状态。
宿云修看了一眼人，没说话，倒是萧玉好奇又问：“云师兄，你是要搬去主峰吗？”
沈微尘对外已经认下宿云修这个弟子，人人都说他宽和大度。如今宿云修回来，搬去主峰倒也不奇怪。
萧玉道：“云师兄，你要不要帮忙啊？你的东西好像有点多哎……”
宿云修转头看他，眸中透出一丝困惑。
真论起来，宿云修的东西其实少之又少，吃用简单，所有东西加起来还不够装一箱的。
萧玉看懂了他的困惑，解释道：“噢，云师兄，你还不知道吧，前两日浣溪洲送来好多东西，说是你落在那儿忘了带走的。”
想起什么，宿云修点头，嗓子里闷出来一声“嗯”。
看他径直往前走，萧玉歪了一下脑袋，还是跟了上去：“云师兄，真不用帮忙吗？你的东西真的很多哦，有好几箱呢！”
因为这句“好几箱”，宿云修顿了一下，才继续走，道：“不用。”
萧玉依然跟着，问道：“云师兄，你是不是……不搬走啊？”
宿云修扭头看他一眼，道：“你盼着我搬走？”
“不是不是……”萧玉忙摆手，“当然不是了云师兄，我盼着你走干嘛呀？”
顿了顿，他又讪讪笑了几声，道：“哎呀……云师兄，我们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都是那个什么恶骨蝶惹的祸，你肯定也很自责。
“虽然这事儿确实有点……有点大逆不道，不过，不过你放心！云师兄，我这个人很开明的！就算师父没了，咱们还是师兄弟嘛！不就是师父没了嘛，有什么大不……”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他收回手，道：“好吧，这事儿好像确实挺大的，嘿嘿。”
“……”
玄朽在意识之境里听了半天，听无语了。这人死了师父还笑得出来，也是个没心没肺的。
萧玉又道：“不过，云师兄，我跟你说实话吧。你看啊，渺音峰这么多人，师父平日里又不可能谁都顾得过来，没准儿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所以……我其实也不是，呃，那么伤心？”
话间，宿云修已经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萧玉紧随其后，指着屋里几个大箱子，道：“诺，云师兄你看，我就说东西很多吧。”
宿云修没说话。看到这些箱子，玄朽的心情也有点一言难尽。
这几个大箱子他们当然都很熟悉，不正是在浣溪洲的时候，玄朽挑的那些衣服和饰品吗？
“说起来，这浣溪洲的人倒是没心眼，很讲道德，这么远的路，这么多东西，居然都送过来了。”
萧玉嘴上不停，手上也没闲着，随手打开了面前的一个箱子。
然后，他就愣住了。仿佛受到了某种震撼。
宿云修的视线也投落过去，面色似是不虞。
萧玉回过神，颇为讪讪，道：“云师兄，你喜欢这个啊？”
那箱中装的其实也是衣服，但在最上面还放着一团殷红的花，和绣球一般大。
可不正是那日花神游会上玄朽接住的姻缘花！
神奇的是，这姻缘花的花色竟然没怎么黯淡，和当日相差无几。
没想到明璟会把这个也送回来，玄朽心想，这还真是白送了，宿云修早就嫌弃这花丑，让他扔掉，这下还被旁人看到，这花断然是活不过今日了。
玄朽不想花被丢掉，但也不肯开口阻止，索性连看都不看了。
这时，萧玉忽然道：“我还奇怪呢，这花怎么不凋，云师兄，原来是你给它渡了灵力啊！”
“？”
玄朽怔然睁眼。
他很确信，他接到花的那日，花上没有灵力。这灵力定然是后来才有人渡的。
能是谁？能接触到这花的不就是他和宿云修？他没渡过，不就只剩宿云修了？
玄朽忍不住心道：“不是说让我扔掉吗……自己又巴巴儿地渡灵力干什么……”
“看够了么？”
宿云修忽然说了一句。玄朽下意识疑了一声，才反应过来这话不是对他说的，忙捂了嘴。
萧玉爽朗一笑，道：“云师兄，别不好意思啦。这花其实也挺好看的，瞧着喜庆，你要是送我，我肯定给它挂门上，说不定还能驱邪！”
宿云修冷冷地道：“我说过要送你了吗？”
“……”
玄朽心道：“这花又不是你的。”
萧玉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神秘一笑，道：“云师兄，看来你很在意这个花嘛。我不过开个玩笑你就这么认真，难道是别人送你的？”
玄朽心下轻哼一声，他可没送。
宿云修没说话。萧玉又看了别的箱子，都是些衣服和饰品。不免奇怪：“云师兄，你买这么多衣服……平日里也没见你这么铺张啊……”
“……”
“别人送的。”
一听是送的，萧玉眼睛都放光了：“哪个大善人这么慷慨？！云师兄，我急需结识这么一位朋友！”
宿云修看他一眼，道：“他不想结识你。”
玄朽：“……”
我说不想结识了吗？？？
萧玉知难不退，道：“那，那云师兄，你这么多衣服，要不送我两件吧？”
宿云修眉宇微微压了一下，道：“你想都别想。”
萧玉“啊”了一声，大失所望：“云师兄，原来你也这么小气啊！”
刚感叹完，他余光又瞥见一个木盒，拿起来一看，眼睛又亮了。
“那……云师兄，这个茶叶总能分我一点了吧？”
宿云修默了一会，没答应，也没拒绝，只道：“我做不了主，这不是我的。”
萧玉疑惑道：“可是，浣溪洲送东西的人说，这些都是你的呀！”
宿云修不说话了。
萧玉可受不了这种沉默氛围，当即就问：“那，云师兄，你说的能做主的人，是谁啊？”
宿云修垂眼看着箱中的衣服，还是不说话。
能做主的玄朽终于看不下去，低声说了一句：“……给他吧。”
旋即，心念一转，想起有个人还没喝过，又赶紧补了一句：“留一半！”
宿云修终于松口。萧玉心满意足地抱着半罐子茶叶出了门，不知怎么又折返回来，凑到宿云修身前，道：“云师兄，你是不是又要下山啊？”
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宿云修也懒得问，只点头“嗯”了声。
萧玉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道：“我就说嘛，那些家伙还不信。”
宿云修手上一停，抬眼看他。萧玉嘿嘿一笑，解释道：“就是……我方才瞧见宗主往后山去了，他前脚刚去，云师兄你后脚就回来了。我猜，一定是宗主有什么事让你去办，否则也不会这么早就放你出来嘛。”
杀了自己师父这么大的事，只关几天确实说不过去。萧玉可能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忙道：“呃，我的意思是，云师兄你偷跑下山，这事儿放别的弟子身上少说也要禁足十天半个月的！”
不管是哪种说法，宿云修根本不在意，又低下头去，继续整理着箱中的那些东西。
见他没生气，萧玉松了口气，问：“云师兄，那你什么时候走啊？”
“明日。”宿云修头也不抬，手上捏着一只鱼形耳坠。
“咦，这耳坠成色倒是很好。”萧玉颇为赞赏地说了一句。
宿云修找了个小木盒，单独将这只耳坠装了进去，放在衣橱的最角落。玄朽有些不满地偏过眼去，他没想到宿云修竟然如此嫌弃这只耳坠，看也不肯看，要放到这么犄角旮旯的地方。
谁知，萧玉却道：“云师兄，你很喜欢这只耳坠啊？宝贝一样的藏着。”
玄朽心道：“他那哪是宝贝，是连看见都觉得碍眼。”
但意料之外，宿云修却没说话，只是淡淡看了眼，便把衣橱关上了。
玄朽：“？”
没看懂，不过，宿云修应该只是懒得解释……吧？
萧玉没有深问，忽然有些正经起来，道：“云师兄，你明日走得急，我也想不到能替你做些什么。不过我想，既然是宗主要你办事，那想必不是小事，恐怕会很艰险。”
这倒是猜得很对，明泽山可不是什么福地，先不说他们去抢的是灵狐一族的圣物，光是明泽山的风雪，只怕都要刮去人半条命。
想到此，玄朽又垂下眼，神情有些落寞。
萧玉道：“所以云师兄，你万事一定要当心啊。”他思忖一番，咧嘴一笑，道：“嗯……我也没什么能帮上忙的，只能祝云师兄你一路顺风，不要遇到什么要命的危险了！”
宿云修刚才还低头做自己的事，听到这话，忽然抬眼，脸上闪过一抹奇怪的惊疑。
虽然没说话，但神情很像是在问：“我和你有仇？”
萧玉这张嘴在整个天虚宗有口皆碑，好事出口成不了，坏事出口必定成真。玄朽也是有所耳闻，所以他也觉得，这祝福和诅咒没有两样。
萧玉却对自己的能力没有清晰认知，十分震惊：“云师兄，你这是什么眼神啊？你难道也觉得我是在咒你吗？！”
“……”
“…………”
“云师兄……”萧玉怨气十足，“你怎么也信这个？我都解释过几百次了，后山的几十只兔子一夜暴毙是因为短命，花仙师的话本被偷个精光是因为弟子看守不严，还有上次明师弟断腿也是因为他不看路。那些都是巧合！巧合！”
玄朽：“……”
几百次就不能是巧合那么简单了吧！而且这几件事听起来也有点太离谱了！
萧玉无奈摊手，道：“难不成，要我反着来，祝云师兄你磨难多多？缺胳膊少腿？这要是成真了，我罪过不是大了吗？”
他叹了口气，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想去拍宿云修的肩，伸到一半，宿云修视线刚投过来，他就悻悻收回手，佯装给自己拍拍灰，道：“不如这样吧云师兄，我祝你早去晚归，好事多磨，一半好一半坏，这样总行了吧？”
宿云修收回视线，算是同意了。
第二日宿云修走得早，萧玉和几个弟子一起送他，其他弟子神情都有点微妙，唯有萧玉一脸坦然，人走远了都还要喊：“云师兄——注意安全！这次千万不要再受那么多伤啦！！”
另几个弟子看不下去，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嘴有毒啊？”
萧玉不服：“都说是巧合了！”
其他弟子齐齐道：“信你个鬼！”
晚了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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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摇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