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回身体控制权后,宿云修根本不理他,站起身来,转了话题道:“你让我去明泽山取什么?”
说起正事,沈微尘这才缓了脸色,理着袖摆道:“灵狐一族的圣物,七魄花。”
“此花形似雪莲,色如凉月,长在朽木……”
“知道了。”不等他说完,宿云修便开了口。
沈微尘静静凝视了他一眼,忽然笑了。
“整个天虚宗,倒是没人敢断我的话。云修,你有些叛逆了。”
他虽然在笑,语气也很温和,但警告之意极为强烈。宿云修却不怕他,道:“七魄花我曾听说过,不必你费心解释这么多。”
冷漠的口气,傲然的姿态。沈微尘瞥他一眼,终是没再说什么,道:“罢了,你到底与别的弟子不同,我总要偏爱你几分。”
他抬脚往外走了几步,负手而立,又道:“此去明泽山,金云台的事为师会帮你解决,你且安心去。”
宿云修面无表情道:“多谢师尊。师尊若无别的事,就请回吧。”
沈微尘定定打量了他一眼,状似疑惑道:“你待你从前的师父,也这样吗?”
宿云修抬了一下眼皮,道:“柳鹤白不是我师父。”
“嗯……直呼其名。”沈微尘仿佛得到了某种安慰,满意颔首,“看来,他的待遇比我要差。”
宿云修不再说话。沈微尘侧过身去,往外走去。
“回去收整一番,明日便出发吧。”
洞内再次归于沉寂,宿云修偏头瞥了眼肩上的伤,已经开始渗血了。他没处理,只坐下来,道:“你怎么了?”
这话问的自然是玄朽,从沈微尘提到“明泽山”开始,玄朽就一直在发愣,方才这么久,也是一句话不说。宿云修将他当时的惊惧看在眼里,却不知缘故。
然而,即便是此刻他主动询问,玄朽也还是没有出声。
意识之境中,白雪茫茫,那株极高的枯树有一小片抽了新芽,树下有一座小木屋,玄朽呆呆地跪坐在木屋前,虽然比刚才平静了很多,但神情依旧有些呆滞。
“玄朽?”等不到回答,宿云修叫了他一声。
玄朽说不出的难受。纵然理智告诉他,雪崩这件事未必就有宿云修的参与,但一想到倘若宿云修也是推手之一,他心里的酸楚就怎么也控制不住。
宿云修拧了眉,道:“说话。”
已经是有些强硬的语气,玄朽没应声,但沉默之后,他突然又意识到,宿云修现在是可以直接进入意识之境的!
“你别进来!”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当口,一双黑靴和一截衣摆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宿云修垂眸睨着他,道:“晚了。你到底怎么了?解释。”
这种质问而且不容置疑的口气,玄朽没由来的委屈,偏过脸去,硬邦邦地道:“解释不了!”
可能是因为玄朽很少用这种语气说话,宿云修一愣,而后才说:“因为明泽山?”
玄朽更加偏过脸去,道:“不是!”
宿云修却了然一般,道:“他提到‘明泽山’的时候,你在害怕。”
顿了下,又补一句:“上次在浣溪堂,明璟提到‘明泽山’,你也是现在这样,不说话。”
“……”
宿云修接着道:“明泽山十五之后不能进山,你连灵狐一族的秘辛都知道,是因为你去过明泽山,是吗?”
“……”
玄朽恨他猜得太准,不想搭理他,连头也不抬。
连玄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现在的状态其实很像是在闹脾气,生闷气,但这种行为,通常是发生在两个关系亲近的人之间。
显然,他已经忘了他和宿云修现在不是道侣。宿云修倒是没忘,但宿云修也没说话。
就这么僵持了好半晌,宿云修忽然问:“你……是在明泽山死去的吗?”
闻言,玄朽猛然扭头瞪他一眼,下意识驳道:“你才死了!”
说完他就反应过来,他确实是死了,只是又活了。而且,宿云修的猜测也不算错,明泽山确实死了人,只不过,死了很多人,而他是那个唯一没死的。
玄朽转过头去,昔年伤心事一下子涌上心头,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有什么滴落到了手上。
“……”
魂体知道冷热就算了!怎么还能流眼泪的???
玄朽心里骂了一句,谁知这一骂,仿佛打开了什么闸口,刚才还能勉强压抑的痛苦、酸楚、委屈……诸多情绪一股脑都涌了上来,他抬手想阻止,结果发现根本没用!
一点办法没有,玄朽双手紧紧捂住了脸,无声地流眼泪。很快,地上那一小片雪就凹陷下去了。
玄朽背对着他,宿云修看不到他的神情,但瞥见了那一小个雪坑,甚至,雪坑正在逐渐加深。
宿云修怔了一下,没搞清楚状况:“你……在哭?”
他是真的困惑,旋即又问:“你哭什么?”
“……”
玄朽一股气压在胸口,声音闷在掌心里道:“没哭!脸上下雨了!”
“……”
默了一会,宿云修道:“什么时候停?”
停?玄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雨什么时候停”,变相在问他要哭到什么时候。
但这种问法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玄朽扭头道:“你有病啊宿云修!你到底会不会安慰人?!”
宿云修被他当头骂懵了一下,随后就皱了眉,但看见对方脸上那一片狼藉,又忽然松了眉,有些严肃别扭地道:“没有。”
玄朽一怔:“什么没有?”
宿云修就这样盯着他,片刻,板正道:“没安慰过人。”
“……”
玄朽竟然反驳不了这句话。从他认识宿云修以来,还真没见宿云修安慰过谁。哄倒是哄过,但宿云修哄人的方式根本没眼看!
因为,宿云修哄人就是逮着人亲,一下一下的,带着点安抚讨好的意味,但这种温和根本持续不了多久,只要他气着不理人,宿云修就会开始咬人,而且咬得越来越凶,非得逼得他给回应不可。
所以哄人总是演变成更糟糕的结果,等到第二日晨起时,玄朽就会报复地踹人,然后,气就莫名其妙的消了……
想起这些,玄朽没好气道:“什么叫没安慰过人……那,阿酒……你难道也没哄过阿酒吗?”
宿云修:“?”
“阿……酒?”宿云修脸上的困惑从未如此明显,“你和阿酒一样吗?他不过是个孩子,一块栗子糕就哄好了。”
玄朽脱口道:“怎么就不一样了?难道一块栗子糕哄不好我吗?!”
吼完这一句,宿云修愣了,玄朽也跟着愣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玄朽想解释什么,但一开口就发现,根本解释不了!
之前的那些撩拨,送的礼物,以及那次拥抱,尚且还好解释遮掩,但刚才的那句话,实在是解释不了!完全解释不了!太没分寸!太不见外!太亲昵了!
玄朽不得不承认,他还是喜欢宿云修,不管是七年后的宿云修还是七年前的宿云修,他只要看一眼就根本忘不掉!
但是,现在的宿云修根本不喜欢他,甚至可能讨厌他,恨他,他不能将自己的心意强加给现在的宿云修,要求宿云修也以同样的心意待他。
玄朽收敛了这么久,哪里想到会在今日,在这么糟糕的场面口不择言,这下真是什么鬼扯都没用了!
玄朽把脸埋在掌心里,什么理智也没有了。他道:“对不起,你走吧宿云修……别理我了……你走吧,求你了……真的……”
过了好一会儿,宿云修的声音才响起来。他道:“好。”
真的就走了。
这是甜文!我确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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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失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