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大人。”夏眠栀微微颔首。
“咳咳。”迟元嘉清清嗓子，手中端着一些茶水与糕点，“司内简陋，委屈小姐了。”
“迟大人哪里的话，我倒是觉得这里很不错。”
迟元嘉哼笑了一声，走近放下托盘，又取出一罐膏药，指了指她的脸颊：“活血化瘀的。”
夏眠栀抚上面颊，这才惊觉脸上的疼痛感并未消失，只是离开了江府过于愉悦，居然就一时忘记了这伤。
“看来。”迟元嘉的声音压低了些，“身份与荣耀给小姐带来的，不只是金贵。”
夏眠栀笑了笑，眼里带着些自嘲的意味，“看来迟大人是体贴温柔的人呢。”
迟元嘉说得没错，江淮有需要的，从来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未婚妻，而是一个完美无瑕、绝对顺从，能够装点他身份的美丽玩偶罢了。
“体贴温柔？我还是头一次听。”迟元嘉脸上满是探究的趣味，“看来小姐对我们这些人真是，一无所知呐。”
夏眠栀弯了弯嘴角：“愿闻其详。”
“朝廷的爪牙、恶劣的鹰犬，市井流言不过尔尔。”迟元嘉忽然凑近了半步，“还是小姐被被束之高阁，根本未曾耳闻？”
“不曾听闻。”夏眠栀没有因为迟元嘉的靠近后退分毫，耳边被拂动落下的发丝随风轻扬。
她抬眸直视着迟元嘉，强装着镇定。
迟元嘉的目光在夏眠栀泛红的耳尖上停留了一瞬，目光沉了沉。
敲门声响起打破了沉寂，屋外传来一个爽朗的男声：“花小姐，郭驰斐求见。”
郭驰斐，镜玄司掌司大人，皇帝陛下眼前的红人，对外高风亮节、憨厚老实，实则有勇有谋、城府深不可测。
门开了。夏眠栀欠身行礼，“掌司大人。”
“驰斐先生。”迟元嘉声线温和。
夏眠栀的余光瞟向迟元嘉，他竟然未如往常戏谑，神色难得端正。
“小姐不必多礼。”郭驰斐赶紧让夏眠栀起身，“本不想叨扰小姐，只是这回所遇到的情况着实古怪，圣上也格外重视，只好委屈小姐来镜玄司一叙。”
郭驰斐面庞方圆，看着憨厚，笑容格外亲切。
他望着夏眠栀，目光缓缓落在脸上的掌印痕迹之上，一征，回头看向迟元嘉。
迟元嘉挑了挑眉，耸肩摊手示意与他无关。
夏眠栀赶紧解释：“掌司大人误会了，这是我自己摔的。跟迟大人没有关系。”
“哦？”迟元嘉的声线有一些恶劣的起伏，“小姐在江府倒不是如此说的，容我想想。”
他装模作样地戳了戳太阳穴的位置，“说是自己不小心撞的，怎么眼下变成摔的了？”
“嗯……”夏眠栀垂下眼眸不做声。
心中暗恼，你这家伙，大家心知肚明的面上过得去不就行了，偏要说出来。
“哈哈。”郭驰斐笑着挠了挠脸，笑得有些无奈，“原来如此，元嘉你就别为难人家小姑娘了。”
迟元嘉抱剑靠墙，闻言勾起唇角，笑嘻嘻地不再多说什么。
接着便是例行的问询，从曾经是否耳闻过异鬼到见到异鬼时是什么感觉，郭驰斐问得很细致。夏眠栀一一作答，也从这个看似粗犷的男人身上，看到了几分细心与细腻。
交谈间，她逐渐拼凑出关于异鬼更多的信息，嗜血为生，以活人血肉为食，常常在夜里或者是不见天日的地方出现，惧怕阳光。但眼下似乎出现了特例。
“小姐那日，可曾观察到异鬼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
面对郭驰斐的询问，夏眠栀真诚回答：“以我的角度来看，异鬼本身就很‘特别’，毕竟我从前从未见过。如果要说异鬼有什么特别之处的话，可能迟大人更清楚一些，不过我可以与大人说说印象比较深刻的地方。”
“小姐但说无妨。”
“那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非常奇特浓重的腥味。”夏眠栀道，“腥臭味，非常浓。”
“小姐有所不知，异鬼身上本就十分腥臭。”
“那股腥臭里，似乎还夹杂着一种花香，很古怪，我形容不出来。”夏眠栀揉了揉脑袋，仔细回忆，“而且他们的手腕上，似乎绑着一根红色的细线。”
屋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古怪的静谧氛围让夏眠栀坐立不安。
“大人，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不，不，只是惊叹小姐在如此情境下，居然能观察入微。”郭驰斐爽朗地笑起来，“你与元嘉所说的对上了，手腕上的红线确实令人在意，而花香，我们会着手调查。小姐，还能回忆起什么来吗？”
夏眠栀摇了摇头。
“那么今日便到此为止吧。多谢小姐配合。”郭驰斐起身离开，走到门边又回头，“小姐稍作休息，便让元嘉送您回府吧。”
“喂喂喂，驰斐先生。”
不等迟元嘉的抗议，郭驰斐已经笑着关上门，留他与花千树单独相处。
屋内骤然安静，几乎能听清楚屋外窸窸窣窣在偷听的人的声响。
夏眠栀垂首坐在原地绞着裙边，分外纠结。
这分明是绝佳的攻略时机，可屋外那么多人偷偷听着动静，她着实有点下不去手。
迟元嘉并没有急着打破这片寂静，他缓步走到窗边推开了窗。
“喂。”他的声音懒洋洋的。
窗外的窸窣声戛然而止。
阳光倾泻而入，为他挺拔的身姿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夏眠栀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
“抱歉耽搁小姐那么久。”迟元嘉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公事，“只是异鬼之事关系重大，镜玄司不得不谨慎处理。”
“我明白的，迟大人。”夏眠栀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窗边。
几乎只有半米的距离，夏眠栀仰起脸，直视着迟元嘉深邃的眼眸，声音里满是温柔，“如果能帮上迟大人分毫，我便心满意足了。”
一阵微妙的沉默。
窗外冒出了零星几声压抑克制的笑意与抽气的声音。
“呵。”迟元嘉非但没有动容，反而露出了狐狸般狡黠的笑容，“千树小姐，那日的口脂颜色十分适合您，怎么不用了？”
“未婚夫大人不喜欢我那样的装扮。”
“哦？”他微微俯身凑近，温热的气息几乎拂过她的耳畔，笑意吟吟，“原来小姐是那么听话？我还以为小姐只是表面温顺，其实是只充满好奇心的小野猫呐。”
夏眠栀愣了愣神，很快回应道：“迟大人似乎觉得很了解我？”
要不是夏眠栀试图攻略过迟元嘉那么多遍，了解这不过是他随口胡诌的玩笑话，否则这充满暧昧的话语简直叫人沉沦。
“倒也不是。”迟元嘉的笑意更浓，声音压低到只有两人能够听见，“只是想要提醒小姐，有些牢笼，从外面打开总比从里面打开容易得多。”
夏眠栀眸色一颤，屏住呼吸。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