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迟大人吗?”裴钰葵也看到了。
这并不奇怪,夏眠栀早已打听过迟元嘉的值守路线,今日便在这片街区,遇上是迟早的事。
夏眠栀点头应允,不作声,视线却追随着迟元嘉。
眼前,迟元嘉正扶着佩在腰间的剑鞘,与身侧的同僚说着什么,神情难得的严肃。
夏眠栀手中的茶盏轻轻嗑在木头桌上。
她既不能高声呼喊引起他的注意,更不能上前拦住他的去路,总不能单单在楼上看着,祈祷他会在忙碌之中抬头正好瞧见她吧?
不如?
夏眠栀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茶盏上。
她松开握着茶盏的右手,换成左手。
然后自然地起身伏在栏杆上,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茶盏。
“钰葵,那边似乎再卖糖人。”夏眠栀指了指远处的摊贩。
趁着裴钰葵转头看去的瞬间,夏眠栀松开了手指。
瓷白的茶盏“啪”得一声碎裂在地面上,正巧在迟元嘉的正前方。
他眼眸抬起,视线与扶栏而立的夏眠栀交错。
夏眠栀微微颔首,在热闹非凡的街面上,轻启唇瓣:迟大人安。
没有发出声音,却叫迟元嘉本还严肃的脸庞染上笑意。
“头儿,那不是花家的千金嘛。”林清跃仰着头,笑容开朗,“今日又碰上了,真巧。”
迟元嘉了然于胸:“是啊,真巧。”
“既然是老相识了,那见面了打个招呼也是可以的吧?”林清跃冲着迟元嘉努努嘴,“头儿,这里交给我,你先忙去。”
“多事。”迟元嘉并不认可林清跃的提议,只是冲着夏眠栀的方向轻轻点了一下头,便继续执行公务。
二楼的夏眠栀皱起眉,果然还是她印象中的迟元嘉啊,她都主动成啥样了,这波澜不惊的。
她拿起一杯新茶,郁闷地饮下一大口。
视线追随着迟元嘉离开的背影,夏眠栀注意到他身侧不远处,几个醉醺醺的男人正摇摇晃晃地走向他。为首的大汉甚至衣不蔽体,肥腻的胸口堂而皇之地裸、露在外,拦住了迟元嘉一行人的去路。
“镜玄司的鹰犬也敢大张旗鼓地拦路?”酒气熏天的语调,声音大得刺耳。
迟元嘉的剑被轻巧地横在双方之间,他噙着惯有的笑容说了些什么,那醉汉却突然暴怒着将随身携带的砍刀劈向他。
茶盏被夏眠栀葱白的手指攥紧,她用力将茶杯砸向醉汉,却只是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落了一地的碎片。
在周围的惊呼声中,夏眠栀看到迟元嘉旋身避开刀锋,他的剑精准击中了醉汉的手腕。
随着哐当的声响,砍刀从醉汉手中脱离落地,醉汉捂住鲜血直冒的手腕,吃痛地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旁边的几个闹事醉汉也扑了上来。
华服锦衣的削瘦身影在多人的围攻中游刃有余,轻而易举地就将几人全部撂倒。不过喘息之间,闹事者便已全数躺倒在地上呻、吟,酒也醒了大半。
迟元嘉随手拾起醉汉衣服上被削落的碎布料,拭了拭刀鞘上沾染的尘土与血迹,周围的队士们立即上前将闹事醉汉尽数带走。
他的视线落在地面上碎裂的茶盏上,抬起头望向茶楼二楼的方向,目光恰好撞上夏眠栀尚未来得及收起的忧色。
他微微征了征,随即笑容温柔,口型在说:多谢小姐。
阳光掠过他轻扬的发丝,那双深邃的眼眸浮起了探究的神色,带着些恶劣。
夏眠栀一时间看得出了神,指尖无意识地攥紧栏杆,木刺轻轻地扎进掌心。
“千树?”直到被裴钰葵唤了几声,夏眠栀才反应过来,脸色绯红地慌乱侧头,惹得鬓边的珠花急颤。
“定是被惊着了。”裴钰葵将新斟的茶递过来。
夏眠栀借着接茶盏的动作垂眸,眼角余光却忍不住地瞥向街面。
镜玄司一行人正压着醉汉离去,那抹令人牵挂的身影临行前又回望了茶楼一眼。
掌心凝固的血迹被茶盏的温度烫得微微晕开,夏眠栀却浑然不觉。
“呀你的手。”裴钰葵惊呼。
茶水泼洒在衣裙上,晕开深浅不一的痕迹。
夏眠栀手忙脚乱地擦拭,却听到楼梯口传来清朗熟悉的声线。
“叨扰了,方才可有惊到二位?”
迟元嘉立在竹帘投下的光影里,目光扫过夏眠栀衣裙上的茶渍,唇角含着歉意的微笑,“原是我等公务惊扰了两位小姐雅兴。”
“迟大人言重了。”夏眠栀起身,眼波流转间刻意放缓了语调,“大人身手不凡,令人惊叹。”
“小姐谬赞。”迟元嘉似乎觉得很有意思,抱着剑倚靠在楼梯栏边,歪了歪脑袋又往前走了几步,“小姐,近日京城内偶有纷乱,出行总归要带些人手以保平安。”
“多谢大人关心。”夏眠栀微微欠身,抬头拢了拢鬓边,刻意让掌心的伤痕暴露在他的视线里。
见他眉头微皱,她这才轻声问:“大人刚刚以一敌多,可有受伤?”
“无碍。”迟元嘉回复地很快,“到是小姐,每一次凑巧遇上,总是让人感到惊讶?哦不,与众不同吧。”
“如此高的评价,我不胜惶恐。”夏眠栀欠身行礼,拼命克制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太好了,与众不同这样的评价跟“女人,你引起我的注意了”有什么区别,这简直是攻略进展的一大步啊!
“哦?”迟元嘉似乎不解地思虑了一番,“如此高的评价吗?”
嗯?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吗?
夏眠栀有些宕机。
迟元嘉似乎觉得夏眠栀的反应非常有趣,忍俊不禁道,“只是小姐,街上人多眼杂。”
随后,他随口胡诌了个“公务缠身,先行告退了”的理由,便匆匆离开了。
待迟元嘉离开后,裴钰葵拉住夏眠栀的手,眼里满是担忧:“千树,你与这位迟大人已经如此相熟了吗?江家很是苛刻,刚刚众目睽睽,我担心他们会不会责难于你。”
想必是会的吧。夏眠栀头疼地扶了扶额,刚刚事态紧急,居然忘了这一茬。
她提前预判道:“钰葵,恐怕我又有一阵子不能出门了。”
忧虑之间,茶楼的小厮捧了个锦盒上来,“小姐,刚刚有位镜玄司的大人托我送来给您,说是您的手受伤了。”
盒中是一块精致的丝帕,角落里绣着一枚昙花。旁边还放着个散发着清香的药膏小罐。
不可察觉的,夏眠栀的心泛起了一片片涟漪,接二连三地荡漾。
她的眼睛快速地眨了眨,纤长的睫毛有些颤动。
接过丝帕攥紧,她柔声得体道:“谢谢。”
*
果不其然,回去的路上便被未婚夫派来的家仆半路接到了江家府上。
穿过熟悉的庭院,夏眠栀来到了那间熟悉的、毫无生气的训诫屋。
独自走进屋内。
江淮有正坐在主位上,他身着墨色衣衫,面容俊朗却线条冷毅,眼神锐利阴冷,静静地盯着夏眠栀跪在他面前行叩拜之礼。
“去了何处?”江淮有的声音平缓,却带有风雨欲来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