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铭被紧急送往张飞洋所在的伤兵医院时，已是生命垂危。子弹从后背射入，伤及肺叶和大血管，失血过多，陷入深度昏迷。消息传来，如同惊雷，震得张飞洋魂飞魄散。他几乎是冲进手术准备区的。
“准备手术！立刻！马上！”张飞洋对着护士嘶吼，声音因极度恐惧和愤怒而变调。他看着推床上脸色惨白、气息微弱的江铭，心如刀绞。这是江馨的哥哥，是他心爱之人唯一的亲人！他必须救活他，不惜一切代价！
手术室的无影灯惨白地亮起。张飞洋穿上手术服，戴上手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是医生，此刻必须摒除所有杂念。他迅速检查伤口，情况极其危急，必须立刻进行剖胸探查，止血，修复血管。
“血浆！O型血！快！”张飞洋一边进行紧急压迫止血，一边厉声吩咐。护士匆忙跑向血库。
手术在紧张中进行。张飞洋全神贯注，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护士不停地为他擦拭。然而，就在他刚刚找到破裂的血管，准备进行缝合的关键时刻——
“啪！”
手术室顶灯猛地闪烁了几下，骤然熄灭！只有墙角的应急灯发出幽暗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手术区域。
“怎么回事？！”张飞洋惊怒交加。
“跳闸了！可能是线路故障！”有护士惊慌地喊道。
“快去检查！启用备用电源！”张飞洋的声音在黑暗中带着绝望的颤抖。他凭借经验和应急灯的光线，勉强维持着操作，但视野和精准度大受影响。每一秒的延误，都在消耗江铭本就微弱的生机。
几分钟后，灯光重新亮起，但这短暂的黑暗已经造成了不可逆的影响。江铭的生命体征急剧恶化。
“血浆呢？！为什么还没来？！”张飞洋几乎是咆哮着问，他手上的动作不敢有丝毫停顿，但能感觉到手下生命的流逝。
“张医生……血库那边说……说O型血库存临时告急，正在从总库紧急调运，需要时间……”一个护士跑回来，脸色苍白地汇报。
“告急？！怎么可能？！”张飞洋眼前一黑。这家野战医院，O型血是常备库存最充足的！这绝不是巧合！
一种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断电……缺血……这些“意外”接踵而至，太过精准，太过致命！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有人不想让江铭活下来！而能在医院里如此精准地制造这些“意外”的人……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手术室紧闭的大门，仿佛能穿透那扇门，看到门外那个可能正冷漠注视着这一切的身影——他的父亲，张世尧！
是为了彻底撇清张家的嫌疑？是为了向他证明与江家纠缠的下场？还是更冷酷的政治算计？无论哪种，都让张飞洋感到彻骨的寒意和巨大的愤怒。
“不！不可能！”他在心中呐喊，手上的动作更加迅疾，几乎是凭着本能和意志力在支撑，“江铭！撑住！为了江馨！撑住！”
他嘶吼着指挥护士用手动方式维持输血，动用一切可能的手段，试图挽回颓势。但失血太多，时间耽误太久，江铭的身体机能正在迅速衰竭。监护仪上，心跳的曲线变得越来越平缓，越来越微弱。
与此同时，在医院行政楼的院长办公室里，张启鸿正通过内部电话，听着手术室那边的混乱汇报。他的脸色异常难看，握着听筒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刚刚接到了父亲身边副官打来的、语气“关切”的电话，询问“江犯”的抢救情况，并“提醒”医院要确保电力供应和血源安全，言语间的暗示再明显不过。
张启鸿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他明白父亲的意图，也清楚这背后的政治风险。保住江铭，张家可能被拖入更深的漩涡；而江铭“抢救无效”，则是切割嫌疑、向某些势力递交投名状的最“干净”的方式。作为长子，他肩负着维系家族的重任。理智告诉他，沉默，甚至是某种程度的默许，是目前对家族最“有利”的选择。
可是……那是飞洋在拼命抢救的人！是江馨的哥哥！一种强烈的负罪感啃噬着他的心。他最终没有拿起电话去催促血库，也没有下令强行干预手术，他只是沉默地放下了听筒，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背负上了更沉重的枷锁。他选择了不作为，而这在当下，就是一种残忍的作为。
手术室里，监护仪最终发出了一声尖锐、绵长的悲鸣。心跳曲线拉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
张飞洋的动作僵住了。他手中的手术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器械盘里。他怔怔地看着手术台上那张毫无生气的脸，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整个世界仿佛在瞬间崩塌、粉碎。
“病人……死亡时间……”护士颤抖着声音记录。
“不——！”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哀嚎从张飞洋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他踉跄着后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在地，双手插入头发中，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混合着汗水和血水，汹涌而出。他救不了他……他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手下死去……而这一切，很可能源于自己家族的阴谋和算计！
悲痛、无力的愤怒、还有对江馨无法面对的愧疚，瞬间将他淹没。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永远地改变了。他和江馨之间，隔着的将不仅仅是立场和家仇，还有他手上这片永远洗不净的、源自至亲的鲜血。
张飞洋崩溃滑坐在地的同时，医院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极度慌乱、踉跄的脚步声，伴随着嘶哑的、带着哭腔的呼喊：
“哥——！哥——！”
手术室的门被猛地撞开，一个身影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般扑了进来——是江馨！
她头发散乱，满脸泪痕和汗水，脸色惨白得如同透明。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双脚——没有穿鞋，沾满了污泥和斑驳的血迹，脚底被粗糙的地面磨破，每走一步都在光洁的地板上留下一个个模糊的血印。她的一只鞋不知丢在了何处，另一只勉强挂在脚上，也早已破烂不堪。
她显然是接到了消息，从学校一路疯狂奔跑而来，不顾一切，拼尽了全力。
当她冲进手术室，目光瞬间就锁定了手术台上那个毫无声息的身影，以及那一条刺眼的、平直的心电曲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江馨的呼喊戛然而止，她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僵立在门口，瞳孔急剧收缩，死死地盯着手术台。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如同离水的鱼。
下一秒，她看到了瘫坐在墙角、眼神空洞、双手沾满鲜血的张飞洋。她看到了他脸上未干的泪痕和那深入骨髓的绝望。
“飞洋兄……”她声音嘶哑，几乎听不见，“我哥……他……”
张飞洋抬起头，迎上她那双被巨大恐惧和祈求填满的眼睛，心如刀绞。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只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泪水再次无声滑落。
这个无声的回答，如同最后的判决，彻底击垮了江馨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她踉跄着向前扑去，不是扑向手术台，而是扑向了那个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却也象征着失败和绝望的人。她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前倒去。
张飞洋几乎是本能地、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在她彻底倒地之前，伸出颤抖的双臂，将她紧紧接在了怀里。
江馨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冰冷而脆弱。她仰起脸，看着张飞洋近在咫尺的、布满泪水和痛苦的脸，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极其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呜咽：
“哥……”
随即，她眼睫一颤，瞳孔中的光芒迅速涣散，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晕倒在他怀中。
张飞洋紧紧抱着她轻飘飘却仿佛重若千斤的身体，感受着她冰冷的体温和脚上仍在渗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白大褂。他低头看着怀中人苍白如纸、泪痕交错的脸颊，看着她紧闭的双眼下那浓重的阴影，看着她磨破的、沾满血污的双脚……
一种被命运无情嘲弄的绝望，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他救不了她的哥哥，现在，连她也在他面前倒下。
他抱着她，像是抱着自己被碾碎的世界，缓缓跪倒在地。他将脸埋在她散乱的发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竖耳兔头]来了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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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手术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