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上“清党”、“分共”的标题越来越大，街头军警林立，肃杀之气弥漫。江馨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她迅速而冷静地清理了家中所有可能引起麻烦的物品，只留下寻常书籍。
一个细雨绵绵的黄昏，粗暴的砸门声骤然响起。江馨心一沉，但脸上瞬间恢复镇定。她整理了一下衣襟，平静地打开门。门外是荷枪实弹的军警和便衣特务。
“奉命搜查！江铭在哪里？”为首的特务厉声喝道。
“长官，我哥哥是报社编辑，工作繁忙，多日未归。我只是个学生，不知发生了何事。”江馨语气平和，侧身让开，“各位请便，只是寒舍简陋，还望小心。”
她的冷静配合反而让特务们一愣。他们冲进屋内翻箱倒柜，却一无所获。正当特务头子王队长准备强行带走江馨时，两个身影几乎同时从不同方向急匆匆赶来——
“住手！”是张飞洋，他刚从医院下班，闻讯赶来，额上还带着汗珠。
“王队长，这是何意？”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压抑的怒气。众人回头，只见江铭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口，穿着一身半旧的工装，面色沉静，目光锐利如刀。
“哥！”江馨惊呼，心提到了嗓子眼。
江铭对她微微摇头示意安心，随即大步上前，目光扫过张飞洋，带着一丝复杂的审视，最终定格在王队长身上：“我就是江铭。有什么事，冲我来，与我妹妹无关。”
王队长冷笑一声：“江先生，跟我们走一趟吧，有些事需要你配合调查。”
“可以。”江铭出人意料地配合，主动伸出双手，“但我妹妹与此事毫无干系，还请各位不要为难一个女学生。”
张飞洋立刻上前：“王队长，江铭兄是合法公民，你们无凭无据……”
“飞洋，”江铭打断他，递过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清者自清，配合调查便是。”他又深深看了江馨一眼，“馨妹，回家等我，没事的。”
在江馨担忧的目光和张飞洋紧蹙的眉头下，江铭被特务带走了。
接下来的两天，对江馨而言度日如年。张飞洋多方奔走打探消息，得知江铭虽被审讯，但因确实没有抓到确凿证据，加上一些学界人士的暗中声援，处境尚可。
第三天傍晚，天色灰蒙。张飞洋接到消息，江铭即将被释放。他立刻开车接上江馨，赶往警备司令部看守所。
看守所阴森的大铁门外，江馨焦急地等待着。当那扇铁门哐当一声打开，江铭拖着略显疲惫的步伐走出来时，江馨立刻冲了上去。
“哥！”她紧紧抓住哥哥的手臂，上下打量。江铭脸上有些疲惫，嘴角有一小块不明显的淤青，衣衫略显凌乱，但眼神依旧清明锐利，身姿挺拔。
“没事了，馨妹。”江铭拍拍她的手背，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目光随即落在她身后的张飞洋身上，微微颔首，“飞洋兄，多谢。”
张飞洋上前，低声道：“江铭兄，受苦了。先上车，回去再说。”
车上，气氛凝重。江铭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沉默片刻，才缓缓道：“这次是警告。他们拿不到实证，但……不会轻易罢休。”他看向张飞洋，语气意味深长，“飞洋兄，最近，你家里……怕是也承受了不少压力吧？”
张飞洋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没有立即回答。先将江铭兄妹送回住处安顿好，临别时，张飞洋对江铭郑重道：“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离开江家，张飞洋心情沉重地回到张府。刚进书房，兄长张启鸿便跟了进来，随手关上门。
“飞洋，你最近和江家走得太近了。”张启鸿开门见山，语气严肃，“父亲很生气。上面已经有人多次暗示，甚至施压，要我们张家划清界限。江铭这次能出来，是侥幸，也是有人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暂时网开一面。”
张飞洋猛地抬头：“大哥！可是……”
“这不是讲道理的时候！”张启鸿打断他，声音压低，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现在是刀架在脖子上！清党的风已经刮起来了，宁错杀，不放过！我们张家树大招风，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再这样不顾一切地维护江家，下次恐怕就不是警告这么简单了！会牵连整个家族！你明白吗？”
张飞洋僵在原地，看着兄长眼中不容置疑的警告，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他明白，大哥的话绝非危言耸听。个人情感在残酷的政治斗争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无力。
窗外，夜色深沉，风雨欲来。张飞洋感到自己正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紧紧缠绕，一边是挚爱和其亲人，一边是家族和责任，他站在悬崖边缘，进退维谷。
十天的时间，江铭自被释放后，深居简出，行事愈发谨慎。他与江馨的交谈也多了几分隐晦的叮嘱，似在安排着什么。江馨能感觉到，哥哥正在为某种重要的行动做准备，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紧张。张飞洋依旧会来看她，但眉宇间的忧色更重，言语间透着对时局更深的担忧，以及一种无能为力的焦灼。
傍晚，天色阴沉，乌云低垂，仿佛酝酿着一场暴雨。江铭告诉妹妹，报馆有一项“外派采访任务”，需离家数日。“馨妹，”他整理着简单的行装，语气平静如常，但眼神深处藏着不易察觉的决绝，“我离开后，你一切小心。照顾好自己，遇事……多与飞洋商量。” 他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力道沉重，仿佛寄托了千言万语。
江馨心中不安，却知无法阻拦，只能强作镇定：“哥，你放心。早点回来。”
江铭点点头，提起那个半旧的行李箱，最后深深看了妹妹一眼，转身融入苍茫的暮色中。他的背影在狭窄的里弄口一闪，便消失了。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本精心策划、以正常职业调动为掩护的撤离行动，因一个核心环节的叛变而彻底暴露。叛徒不仅供出了撤离的时间、路线，甚至连接应方式和伪装身份都一并出卖。
就在江铭与几位同志在码头附近一处预定隐蔽点汇合，准备登上前来接应的船只时，埋伏已久的特务如同鬼魅般从四面八方涌出，瞬间将他们包围。枪声猝然划破黄昏的寂静！
“有叛徒！快撤！” 经验丰富的同志嘶声喊道。
混乱中，江铭反应极快，一边拔枪还击，一边掩护同伴向预定的备用撤离点突围。子弹呼啸，在墙壁和地面上溅起火星。他身手矫健，借着货箱的掩护且战且退，眼看就要冲出包围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个隐藏在同志中间的叛徒，为了自保和“立功”，在混乱中悄悄调转枪口，对准了正在奋力阻击追兵、为其他人争取时间的江铭！
“小心！” 一位同志瞥见叛徒的动作，惊骇大喊，但为时已晚。
“砰！”
一声冷枪从背后响起。江铭身体猛地一震，向前踉跄几步，脸上瞬间失去血色。他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到的却是叛徒那张因恐惧和贪婪而扭曲的脸。鲜血迅速从他后背的弹孔涌出，染深了蓝色的工装。
“江铭！” 同志们惊呼，想要回身救援，但更多的特务已经蜂拥而上。
江铭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用眼神示意他们快走，自己则依靠着冰冷的墙壁，举枪继续射击，直至打光最后一颗子弹，最终力竭倒下，陷入昏迷。
激烈的枪战引来了巡逻的军警，现场一片混乱。特务们迅速控制了局面，发现江铭伤势极重，气息奄奄。为首的特务头子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江铭，眉头紧锁。当街击毙“要犯”虽可逞一时之快，但若人死了，很多线索就断了，上面追究下来也不好交代。况且，江铭身份特殊，或许还有更大的价值。
“快！送医院！要活的！” 特务头子嘶吼着下令。他们手忙脚乱地将昏迷的江铭抬上车子。在选择医院时，一个阴险的念头闪过特务头子的脑海——伤兵医院，张飞洋所在的医院。既能利用最好的医疗资源保住这条“大鱼”的命，或许……还能借此做点文章，试探甚至牵制与江铭关系匪浅的张家。
汽车发出刺耳的轰鸣，朝着伤兵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留下满地狼藉和逐渐被夜色吞噬的血迹。而此刻，在家中忐忑不安等待哥哥消息的江馨，以及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的张飞洋，命运的绞索，正随着这辆疾驰的汽车，悄然收紧。
[摊手]来了来了来了来了，开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十二章 风雨将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