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六，是江馨的生日。江铭前几日拆线出院，虽仍需静养，但气色已好了许多。他早早便说，要亲自下厨，给她好好过个生日。
下午没课，江馨怀着期待的心情回到家中。推开那扇熟悉的暗红色木门，一股温暖的食物香气便扑面而来。只见江铭系着那条洗得发白的旧围裙，正在狭小的厨房里忙碌着。他受伤的左臂还不太利索，动作有些缓慢，但神情专注，锅铲翻动间，竟也有几分娴熟。
“哥，我回来了。”江馨放下书袋，脸上漾开笑容。
江铭回头，看到她，眼中也带了暖意：“回来了？先去歇会儿，菜马上就好。今天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划水和煨汤。” 他额角有细密的汗珠，脸色因忙碌和炉火的热气微微泛红，却掩不住那份由内而外的精神气。
“你的手还没好利索呢，别太累了。”江馨心疼道，挽起袖子想帮忙。
“没事，今天寿星最大，坐着等吃就行。”江铭不容分说地把她推出厨房，“很快就好。”
江馨只好坐在客厅那张旧沙发上，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切菜声、热油爆香的滋啦声，还有哥哥偶尔因牵动伤臂而发出的轻微抽气声，心中被安稳的幸福填满。乱世中，能有这样片刻的温馨，已是弥足珍贵。
天色渐渐暗下来，窗外飘起了细碎的雪花。江铭终于将几样精致的家常小菜端上桌，中间还摆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上面卧着金黄的荷包蛋。
“条件有限，将就一下。”江铭解下围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点亮了桌上的煤油灯。昏黄的灯光下，菜肴冒着热气，映着他温和的眉眼。
“已经很好了，哥！”江馨用力点头，眼眶有些发热。她知道，哥哥不善言辞，这顿饭菜，已是他能表达的最深切的关爱。
正当江馨拿起筷子，准备品尝这顿充满心意生日宴时，门外突然传来三声急促而规律的敲门声——笃，笃笃。
江铭脸上的笑容凝固，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而警惕。他示意江馨别出声，自己快步走到门边，压低声音问：“谁？”
门外传来陌生的男声：“老周，货到了，码头三号仓，急。”
江铭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沉默了几秒，才应道：“知道了，马上来。”
他转过身，看向江馨，眼中充满了愧疚和无奈。煤油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馨妹……”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哥……有紧急任务，必须马上走。”
江馨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期待好久的温馨相聚，就这样被击得粉碎。
“不能……吃完饭再走吗？就一会儿……”
“刻不容缓。” 江铭快步走到衣架旁，拿起半旧的深色外套穿上，动作因伤臂而有些迟缓，却异常坚决。
他走到江馨面前，抬手想摸摸她的头，却只是重重地按了下她的肩膀，“馨妹，生日快乐。对不起……这顿饭，哥下次一定给你补上。” 目光里有歉意。
说完，他不再犹豫，猛地转身，拉开门，身影迅速融入门外昏暗的飞雪和夜色，连头都没有回。
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雪，也带走了屋内最后一丝暖意。刚才还充满烟火气和温馨的小屋，变得空荡。桌上，饭菜的热气还在袅袅上升，长寿面的油脂渐渐凝住，满载兄长心意的面，还一口未动。煤油灯的光晕微微晃动，映着江馨失神的脸庞。
她呆呆地坐在桌前，看着对面空荡荡的椅子，听着窗外风雪呼啸而过的声音。生日，团聚，温馨……所有这些美好的词汇，在“紧急任务”四个字面前，显得如此脆弱不堪。她早已习惯了哥哥的来去匆匆，但每一次别离，尤其是这样在期盼顶点骤然发生的别离，都像一把钝刀，割得她心生疼。
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声，江馨猛地回过神，慌忙擦掉眼泪，起身开门。
张飞洋肩头落了一层薄雪，手里提着小巧的纸盒。然而，当他看到屋内冷清的景象、桌上未动的饭菜和江馨红肿的眼睛时。
“怎么了？江铭兄呢？”他快步走进来，关切地问。
“他……有急事，刚走。”江馨低下头，声音还有些哽咽。
张飞洋立刻明白了，望着江馨强忍悲伤的模样，心中涌起一阵心疼。他放下手中的纸盒，握住江馨冰凉的手。
“没事，”他低声安慰，语气沉稳而令人安心，“江铭兄有他的责任。生日还是要过的，我陪你。”
他拉着江馨坐下，自己则动手将冷掉的汤和菜拿到厨房的小炉子上重新加热。他的动作并不熟练，甚至有些笨拙，但那份专注和用心，却一点点驱散了屋内的凄清。
饭菜重新热好，虽然失去了最初的口感，但屋子里重新有了暖意。张飞洋为她点上蛋糕上小小的蜡烛，昏黄的光晕中，他看着她：“江馨，许个愿吧。”
江馨望着跳动的烛火，又看向身边在哥哥离开后、及时出现给予她温暖的男人，心中百感交集。她闭上眼睛，许下心愿。
吹灭蜡烛后，张飞洋将一块蛋糕递到她面前：“生日快乐。虽然江铭兄不在，但我想，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平安快乐。”
深夜，万籁俱寂，只有风雪扑打窗棂的声音。房门被极轻地推开，高大的、带着一身寒气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是江铭。他动作轻缓地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微微喘息，似乎经历了一番奔波。他站在黑暗中，等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才借着雪地反射的微光，看向床上蜷缩着熟睡的妹妹。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低头凝视着江馨沉睡的面容，看到她眼睑下淡淡的阴影和微微蹙起的眉头，眼中闪过心疼。他伸出手，想替她掖一下被角，但看到自己指尖可能沾染的尘土，又缩了回来。
他静立片刻，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扁平的、用牛皮纸仔细包裹的方方正正的包裹。然后，他转身走到房间角落的旧梳妆台前，将包裹放在了台面上，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扰了她的好梦。
第二天清晨，江馨被食物香气唤醒。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天色已蒙蒙亮，风雪似乎小了些。香气……是葱花爆锅的味道，还有面汤的醇香？她愣了一下，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她披衣下床，趿拉着鞋走出卧室，眼前的景象让她呆住了——只见厨房里，哥哥江铭正背对着她，站在灶台前。他依旧穿着昨天的深色衣服，锅里正煮着翻滚的面条，旁边的小碟子里是切好的葱花和香油。
“哥？”江馨难以置信地轻唤一声，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江铭闻声回头，眼神温和：“醒了？快去洗漱，面马上就好。” 他的语气自然得仿佛昨天匆匆离去的身影从未出现过。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江馨走到厨房门口，倚着门框，还有些回不过神。
“后半夜。任务结束得比预想顺利。”江铭轻描淡写地带过，将面条盛入碗中，撒上葱花，淋上香油，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就做好了。“看你睡得沉，就没吵醒你。”他把面端到小桌上，“快来吃，趁热。”
江馨洗漱完毕，坐在桌前，看着面前这碗简单却暖心的面条，又抬头看看哥哥忙碌了一早上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她忽然想起什么，跑回卧室，一眼就看到了梳妆台的牛皮纸包裹。
她解开细绳，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件浅碧色的细呢洋装，领口袖口缀着精致的蕾丝，款式雅致，料子柔软，绝不是普通的礼物。
“哥！这……”她抱着衣服跑回厨房，眼眶红了，“你哪来的钱？”
江铭正低头吃面，闻言头也没抬，“生日礼物。喜欢就收着，问那么多做什么。” 他补充道，“我的妹妹，穿得好点是应该的。”
“哥……”江馨的眼泪掉了下来，滴在柔软的衣料上。她明白，衣服背后是哥哥不知省吃俭用了多久才攒下的积蓄，是他深沉如海却从不言说的爱。
“快吃面，要凉了。”江铭把筷子递给她。
晨光熹微，透过窗户照进简陋的小屋，哥哥就坐在对面。屋外风雪未停，但屋内，温情足以抵御一切严寒。
来了来了[吃瓜]哥哥要下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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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未尽的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