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在他们开会的房间里，温和明在保密协议上签完了字，他都有点不可思议。
他本来还打算打着什么探班的旗号，表示由于对于苏凌能力与运气的了解，根据过往他在小成本剧中的出色回报率，顺便打算考察投个资。
这些话对于温和明这种目前公司规模极速扩张稳定、睁眼闭眼都是重点市级省级乃至国家级单子的老总来说，简直是张口就来，连草稿都不用打。
而且倒也不算虚言，他这边在局里基本上已经全退，但上一次事件引起了极大重视，他反倒是因祸得福，落在了很多人眼中，重点人脉也得到了极大拓展。
不说隐形补偿抑或是值得信任的自己人，总归此次之后，三五年内，温和明都能挑项目挑到手软。
不过虽然这样的合作有政策托底，十分有保障，但因为有很多工期极长，而且走的是民生建设，虽然有国家补贴，但注定了三五年内也就是堪堪能回本，主要目的是稳扎稳打、刷个脸拓展知名度打出好名声，着眼于长期发展。
温和明有时想想也难免觉得有意思，从某种角度上，这条路和苏凌一路走过来的路，居然也奇迹般地重合了。
可见世间万物、各行各业，皆有互通之处，走到最后也都是殊途同归。
长久归长久，然而短期周转也重要，连短期盈利都做不到，千里江山直接垮在第一步了，还谈什么长远？
温和明确实有意向投资苏凌这部戏，这几年各行业日子都不算太好过，影视上各种大制作也屡屡马失前蹄。
倘若研究一下苏凌的履历，就会发现或许是因为眼界的长远与探索的领先，苏凌往往能走在这个行业之前，包括他现在依旧坚持着的却依旧被短视、浅薄、狭隘而无能的娱乐圈主流所摒弃的这条路。
正是因为这个电影，几乎在票房上是由苏凌单扛，而这个剧本导演编剧都正是对苏凌心思的，并且他本人也参与到现在的磨剧本流程中，所以这里面苏凌的话语权和参与度是很高的，也就代表着之前很多荒谬的情况不会发生。
所以他相信苏凌的眼光、能力和号召力，他本人就是质量的代名词，这种小成本电影，上了院线包括后续在流媒体上发行，百分之九十以上是能回本小赚的，甚至也有很大可能能翻倍。
一两千万的净利润，那其实就已经相当惊人了。
于是当温和明被苏凌带着一路进了房间，并不意外地在所有人脸上发现了“困惑”两字，正打算将自己年少有为的“霸总”风范拿出来，以正大光明的理由留在这儿的时候，却相当意外地听见苏凌格外自然地说道：“这是温和明，我带来的人。”
年少有为、沉稳精明轰然一声被这几个字摧枯拉朽地炸了个满天星，连每一个细胞里都充斥着癫狂的喜形于色。
不是“我的朋友”“我上两部戏的合作对象”，也不是“有意向投资的温总”，而是饱含着缱绻与所有权的“我带来的人”，但凡不是苏凌不想一下子把剧组都吓进医院，这句话就该读作“我的人”了。
温和明仅剩不到百分之一的残存理智在疯狂地叩问自己，也想把苏凌脑子里的水晃出来，他这么明目张胆，娱乐圈里又遍地都是察言观色的人精，是真不怕剧组里有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人出去爆料吗？
剧组里的保密协议不过就是那么一纸废纸，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不值一提，苏凌的独家性向对象爆料，少于三百万都掉价吧，到时候温和明简直都不敢想会是怎样一个沸反盈天的场面。
然而那百分之九十九被疯狂满足喜出望外的感情却一巴掌将理智扇到了一边——去它大爷的，人类基因都有新表达了，按照科学表达应该称之为一种进化了，在这种大冲击下，现在同性之间算个屁？
况且有梅筠枫和沈青浩这对作为表率，无形之中为同性情侣在大众层面上的合理性作了相当有力的背书，以至于这几个月社会舆论方面都慢慢地宽松了起来。
再说，娱乐圈里陆续有两三对之前的隐藏款借着梅筠枫和沈青浩的余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跟着公开了，倒是让那些顽固守旧派所有的攻击词汇都哑口无言了——反正要骂同性恋情就肯定连梅筠枫这一对一起骂进去了，就他们的功勋名气、大家对于这二位的狂热程度，他们到底是有想找死才非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把他俩骂进去？
于是，这两三对居然也就这么平稳过渡了过来，掀起的风浪也就和符合祂们咖位的异性情侣官宣时差不多，间接地也更麻木了大家的神经、撑开了一个认知上的宽度、锻炼了观众的接受度。
温和明的欣喜若狂立刻彻底将所有脑子一把踹开，最后那点关于对苏凌事业造成影响的担忧也尽数消散在了苏凌这坦荡的家属式发言中，当即整理了下自己的衬衫，调整好了最优雅端方的模样，油然而生了一种衣冠禽兽的“装气”，活像是来上门提亲的。
双方进行了一场一方懵逼一方心机的简短聊天，温和明俨然已经凭借着自带的稳重上位者气场开启了“指挥江山”模式，成功地把在场各部门人士忽悠瘸了。
苏凌在一边旁听，一边感慨剧组的诸位老师们，还没到买保健品的年龄，就已经格外有这一类群体的风采了，实在是可以拓展商机的大好顾客。
不过另一边，他倒也是有点惊讶，温和明这个娱乐公司开得，还的确是相当称职，这天花乱坠的忽悠里，扒开一看核心，居然还真是货真价实的。
“目前，我对于剧组的认真考究是一种格外的信任与向往，也特别有信心这部戏呢能够拿下相当不俗的口碑和票房，十分期待这样有意义的电影能够有充足的空间发挥，也十分向往着对于这样的剧本的一种了解，希望你们不要因为很多外物而被迫画地为牢、缩手缩脚。”
该说不说，温和明一开口这腔调这气场就已经将主动权拿捏在手心了，剧组里虽然大家都算是聪明人，倒也少有人见识过温和明这样的人物，几乎没用半点犹豫。
“温老师确实说到我们心里去了，这个作品我们确实是要精益求精、尽全力打磨的，您的意思是……”
“这样有态度有力量有温暖的电影，因为捉襟见肘就被迫降低一些拍摄质量的是，是不是太可惜了些？你们看如果我也想要投资加盟的话，怎么样？”
导演当即眼前一亮，这两天他们一直在和道具组摄影组美术组琢磨整体的花销范围，尝试着怎么在两千万的预算范围内抠抠搜搜地将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
制片人挑了下眉，眼神在苏凌和温和明之间意味深长地逡巡了下，迅速进行了一番有关万一这俩人“爆雷”怎么办的颅内分析，最后的分析结果几乎是自然而然的无事，甚至是能带来太有性价比的关注度与热度了，连宣传费用都省了。
秉承着富贵险中求的理念，不过短短几分钟，在片方的推动下，就已经敲定了温和明入股出品方欢迎的双向意向，看得苏凌都格外的开了眼界。
果真是术业有专攻，温和明在忽悠……商洽的时候，其举重若轻的专业性与游刃有余都实在是迷人极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现在能够享受到正常观看世界的时间都实在是很有限，很珍贵，于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存在都显得那样的动人美好，而温和明就显得愈发的光彩夺目，哪怕只是这样一个短短十分钟左右的小插曲。
而等到进入到每天惯常的环节后，温和明就相当从善如流地“退居二线”，一双眼睛里框下的也就只有认真耀眼、全身心扎入剧本的苏凌。
“有关于洛琦这个人物在失明初期到两个月之间的这个转变，我这几天亲身体会，有这样的几个阶段。”
“第一阶段被医生判决再也无法拥有光明的晴天霹雳，因为电影体量，我们直接让这个失明从事故发生到医院做手术后就是确定的，摘除可能会反复在希望与绝望之间摇摆最后终于跌入深渊的观察期，所以这一阶段一定是在心理上猝不及防难以接受的。”
苏凌顿了下，微微地吸了一口气：“在这时，所有的思绪与情绪都会山呼海啸地砸向洛琦，从失去的绝望难过、对未来未知的极度恐慌茫然，对于生活中一切天翻地覆的害怕，夹杂着强烈的自厌自弃，短期内甚至会了无生趣频繁想到放弃生命。
他会瞬间竖起格外尖锐的屏障，无论是对外还是对内，尤其是他多少还有一些来自家庭的创伤，于是性情大变是必然的。”
别人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只是专注地听着，可温和明却注意到苏凌那一分缓慢艰涩的语速。
不只是这一段时间的体验吧，是在剖十八岁那年那个被全世界包括被自己的梦想、身体与事业抛弃的苏凌那一刻残破不堪的心吧。
而苏凌却早已不是那个破釜沉舟，用对自身的狠戾劈出一条前路孤注一掷的年轻人了，他只是顿了下，就继续说道：“第二阶段，他会经历很长一段时间的挣扎迷茫，直到第三阶段，他即将开启的对于自我人生的醒悟与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