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看了他一眼，却没回复他，耳朵稍稍一动，抬起的眼眸冷厉锋锐得像是剑光：“还没完，来了。”
稍微从暴怒中冷静下来的温和明这才听见汽车靠近的声音，随着苏凌从前方死胡同的小路左方拐出去时，正遇到一辆赶来围堵的黑车与两辆呈夹击之势保证机动性的摩托车。
一时间，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他们对峙着，谁也没率先动手。
摩托车上的两个人人手一只枪，摩托车质量轻，但在这种狭窄的旧街区更有机动性，而那辆黑车里，还不清楚有没有什么更加重型的武器。
苏凌和温和明也不知道，这些歹徒到底是不是亡命徒，是否会自杀式袭击。
苏凌舔了下嘴唇，几个小时没有喝水，他尝到了一丝干涩的血腥味，顺着发达的感官在全身烧起了一把愤怒的大火。
“为了置你于死地，他们还真舍得下本钱，温总，您不是说处理好了吗？怎么对觊觎你这条命这么久的人物心里都没点数呢？”
温和明脸色也难看得紧，耳机里是一并前来的刑警、特警、武警忙成一片的各种指令，还有拆弹专家拆除了酒店以及刚才苏凌逃出来的那个地方埋下的炸弹，堪称丧心病狂。
但最懊悔的是……
“我身边雇的特殊保镖，今天下午接了家里的电话，说出了点事，我就给他放了假。”温和明咬着牙：“我就不该掉以轻心，也不该自己来接你，和你上一辆车。”
他们的目标是温和明，只要温和明出现，他们的重点就会转移到他头上，随便派一个人接应苏凌都能顺利离开。
他话音刚落，就被苏凌剜了一眼，这一眼让温和明知道什么叫做苏凌的盛怒。
如果愤怒能够具象化，那么苏凌觉得自己浑身大概已经烧起了一条长达百里的火龙，恨不能把浑身写着“划清界限”的温和明缠死，烧成一把灰，吞进肚子里。
可惜他都快把自己的心肝烧成一片灰了，也舍不得这个气了他好多次却还锲而不舍地追着他的蠢货大少爷，因此只好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像是把这金刚拳砸在某人身上了一样才勉强从牙冠挤出两个字来：“闭嘴！”
事已至此，再懊悔也无益，温和明也不敢再刺激暴怒的司机，检查起了车里的装备。
苏凌眯着眼，将旁边的地形和这几辆车的信息印入眼帘，他在脑海中演练着动态的行动推演模拟。
然而，计划不如变化快，他还在飞速推算，二十米外却传来了一声稚嫩而惊惧的尖叫。刹那间，对峙就此打破。
对方惨白的车灯瞬间打向声音来源处，一个妈妈捂住小男孩的嘴，浑身都僵直在了原地，但显然已经晚了。
苏凌当机立断，零帧起手，横冲直撞地闯入对方三面的包围圈，旋即一个神龙摆尾，硬生生凭着高超的车技与车身过硬的技能将对方的两辆摩托车撞得向后飞了出去，同时直接将黑车的车头直接怼得塌陷了下去，火箭一般窜了出去，顺便又撞击了一次黑车的侧身。
路过那对母子时，温和明只来得及喊了一句“快跑”，好在还从后视镜看到他们撒丫子想着更深的小巷狂奔了进去。
一眼就够用了，有他们在这儿，那些人应该也顾不上去为了什么保密灭路人的口，应该说他们今天整个行动都显露出来一种太过丧心病狂的大张旗鼓，活像是要跟整个公安部门同归于尽似的。
想想酒店那里已拆除的炸弹，温和明暗骂了一句畜生，突然庆幸自己今天因为特殊保镖不在身边，出门十分小心，甩脱了几个不怎么对劲的车，一路都在特殊指标监测十分到位的路段行驶的——这么大批量的违禁军火能带进来，必定是采用了特殊渠道。
对方监测不到他的行踪，直到他和苏凌会合，否则他出现在哪里，哪里就得血流成河，这些畜生才不会管周围有多少无辜人群。
位置共享上，看到他们的路线，特警小队也心有灵犀，他们向着附近一片住户已经搬走准备拆掉的平房区开去。
黑车被苏凌撞得报废了，追过来两辆摩托车也到底不如温和明全速的这辆改装版高性能豪车，随着苏凌七拐八拐也失去了他们的行踪。
这会儿，眼见着也就剩个一千米的路程了，温和明这才略微有些放松下来，正要和特警小队例行交流一下，却忽然见苏凌猛打方向盘，哪怕系着安全带温和明都被甩飞了一样。
高速拐弯，没直接失控都算他这车性能实在强悍，以及苏凌从未告诉他的这一身作死控车的高超本领。
温和明几乎有种自己颈骨都要分家的感觉，却顾不得这些，急忙向后视镜看去。
藏在被楼房遮挡盲区的油罐车露出了庐山真面目，疯狂地向他们疾冲而来，如果刚才苏凌没拐弯，那么毫无疑问，就算他的豪车再钢筋铁骨，也经不住这种油罐车的碾压，乃至爆炸。
苏凌尝试着与油罐车拉开距离，几个人的脸色一片铁青，这油罐车的车速实在是超出寻常车型的快，恐怕也是特地改造过，两车之间的车距不过数十米。
而这一段还是笔直无支路的路段，苏凌无端有些心惊肉跳，右眼皮可能是因为过度紧张，有些痉挛。
后面那辆油罐车忽的骤然加速，苏凌的眼前突然感觉有些亮意，温和明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变了调：“加速！”
苏凌反射性地照做，时速表已经打到了顶头，三秒后，后面“轰”的一声，旋即仿佛是连环的爆炸，有什么从他们的头上飞过，车身被什么猛裂地冲击着，险些人仰马翻。
周边掺杂着起伏的轰鸣声与四溅撞击声，小车风雨飘摇一样，终于从烟雾中跌跌撞撞地行驶了出来，也顾不得还有没有埋伏，停在了路边，四个人都下了车。
小姑娘吓得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了，细小地啜泣捯气，顾黎晕晕乎乎地走到路边吐了出来，用纸巾擦了擦嘴，才抱着小姑娘安抚着。
温和明胃里也翻江倒海的，不过好在虽然这两年懈怠了不少，也还是有些底子，强忍了回去，看着已经在夜色中依旧格外明显的爆炸区域。
当时他看见那油罐车一头向着旁边的厂房怼过去就觉得不妙，幸亏他这车改装后最高时速超过跑车，否则根本跑不赢这生死时速。
幸亏这不是个化工厂房，幸亏虽然偏离了原碰头位置，这里也同属于拆迁改造区域，幸亏……
温和明看着自己车屁股车侧的各种被飞溅的碎屑砸中划过的深陷凹痕，感谢自己找梅筠枫拿了一些他们特殊应用器材打造过程中的残料，重新改造了这辆车。
只是，他将目光投回到苏凌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久违而陌生的疯狂与浓重的空寂冰冷，苏凌只是脸色苍白了些许，面无表情，是他们中症状最轻的，温和明看他却是最反常的惊心动魄。
他反射地握住苏凌那只更加苍白得不似真人的手，冰冷得来自化外一样，“这些年你忙着工作，和这类纨绔作死的事情半点不搭，你的车技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
苏凌的眼底映着魔鬼末日般的浓烟爆炸，有种奇异诡异的瑰丽与莫名的和谐，他摇了摇头，有种颓靡的疲倦：“上车吧，尽快会合，我累了。”
温和明有心追根究底，然而他的耳机里已经传来了各种询问，以及特警队发来新的会合位置，他终究不甘心地咽了回去，把顾黎和小女孩塞回了车里。
可能是刚才太过惊心动魄，苏凌耗能太过，这一千米，他开得并不快，目光仿佛是集中，又仿佛是神游天外。
最后的五百米，车内的沉寂仿佛都见到了曙光一样，这一车里无论是谁，今晚过得都实在是太过心惊肉跳了，而且谁心底也似乎都挂着沉甸甸的秘密和心事，坠得车子的脚步都异常的沉重。
“明天，你先给我一点时间，我再和你说，可以吗？”
良久的沉默后，苏凌仿佛是在和自己整个人在抗争，才艰难地说出来这句话。
温和明看得分明，心中浓重的阴影又加剧了一分，他几乎有种就这么过去不要再去揭苏凌任何伤疤的冲动，却还是点了点头。
腐肉只有剜下去才能重新长出新的血肉，愈合，淡化伤疤。
“我一直在……等等，倒车！”
某种多年养成的直觉让温和明这一刻蓦地毛骨悚然，嗓子凄厉地劈了叉。
夜色中，前面的土路中，像是有什么闪烁着的东西，要透过上面薄薄的土层喷薄而出。
苏凌游离的魂都被温和明这一嗓子喊回了些许，本能地遵照了指令。
然而还是不够快，和刚才何其相似的巨响，只不过当时他们的距离已经有三四百米，而现在却近在咫尺。
巨大的冲击波径直将车子整个掀飞了出去，这台在今晚命途多舛，先后经历了枪击、油罐车爆炸、炸弹的车子终于寿终正寝，玻璃哗啦一声碎成了渣，溅向四面八方。
车身已经变形，终于不由分说地高声嘶鸣，刺耳地穿过爆炸的巨响，钻进人的耳朵中，像是地狱寄来的邀请函。
温和明本能地伸出手想去揽住苏凌，却被安全带牢牢地束缚在椅子上，车子重重地翻滚了几圈，终于侧翻在了地面上，终究没有完全坍塌。
“苏凌，苏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