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辛苦了,明天启程,今晚都好好休息,结束了我请客。”
舞蹈团一阵欢呼,苏凌险些被他们熟练地抬起来抛在空中——
江照卫视这次搭建的舞台是延展机械台,于是编舞时也利用了这一点,其中间奏时有一个动作就是苏凌从比前面高约两米的台子旋转“飞身”而下,守在下面的十个伴舞分散在两边以一整块画布接住他,由苏凌在画布上进行约二十秒的舞蹈。
苏凌这个相当轻盈的重量,身体控制又精确无比,因此伴舞毫无压力,甚至十分得心应手,天知道之前他们给那些沉重得要死根本不会卸力用力非要插根葱装舞者的艺人当垫子的时候有多无语。
这一肌肉记忆,就容易习惯成自然,等到苏凌好不容易把自己从热情的小伙伴之中挣扎出来时,他头发已经几乎成了一个生动的鸡窝,扣子都快被扯下去两颗了。
还没等他享受单人舒爽的空气,迎头又被一件外套罩在了头顶,温和明这不知道抽什么疯的大号热源不由分说地给他把拉链拉了上来,文质彬彬的话里莫名让人觉得有几分咬牙切齿:“出汗了,大冬天的别凉着。”
苏凌:“……”您听听您这有逻辑吗?正常不都应该是先擦汗再披衣服吗?这位大少爷果真是个生活废柴。
钟巧珩一眼看出来她这小心眼老板从苏凌凌乱松散的衣服上划过去的幽暗眼神,从白皙的锁骨和隐约的胸肌上扫过时,野狼似的活像要把人吞了,旋即又想起了什么,这才一把把人罩了,野狗护食似的。
也不知道开放这么些年了,从哪儿冒出来这么个封建余孽的大醋坛子。
真出息啊,她不知道该摆出个什么表情,木然地想着:有本事你敢管苏凌舞台和商务红毯吗?一大部分深v透视装哦。
这些天温和明几乎全盘接手了苏凌的衣食住行,钟巧珩则接手了这几天的各项洽谈宣传总括,要不是她对各种琐碎的日常安排不耐烦,董安易感觉自己是要被彻底架空了。
他自觉接收到了苏凌“不必多管顺其自然”的指使,在这几天兵荒马乱的工作中兀自成了一片世外桃源,也因此有了更充足的时间来观察。
嗯,苏凌说得对,艺术来源于生活,他对于角色的塑造能力果真有很多是来源于对现实生活的观察。
之前有许多次他全听苏凌分析因此求教时,苏凌每每都说过他还是万事不过心缺乏生活阅历,这几天算是给他练得迈出了一小步。
嗯,温和明少爷出身,现在又是温总,养尊处优,对生活品质龟毛到了极点,董安易之前看他出场的阵仗以及助理们的利落,都被小小地震撼过,只不过被苏凌及时打碎了也给他来一支这种仪仗队的念头。
这样的人居然对他们苏各种心甘情愿地亲力亲为、体贴纵容,连室内出汗着凉这种事都时时体贴着,果真是血浓于水啊。这亲缘的力量这样强吗?
独生子了三十多年的董安易感慨着,居然一时间有些羡慕起了多子女家庭,转瞬又打消了念头。
周围朋友家里但凡是两个小子,都打得昏天黑地,苏凌这也就是幼年走失,且履历坎坷,温和明对这个弟弟失而复得,这才这样的视若珍宝,宠溺呵护。
看在他对苏凌的偏好了如指掌,必定是关心仔细到了极致才能做到,董安易作为半个娘家人也就放心了。苏凌这些年在申家那变态畜生窝长大,总还是有了个骨肉亲情的“娘家”,不然他这个半娘家豁出命来也不会让苏凌再被狼心狗肺的“家人”了。
不过怎么心里还是有些酸酸的呢?自己养得水灵灵的白菜,终归要回金碧辉煌的白菜坑继承王位了是吗?
是好事,但董安易依旧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一时有点伤春悲秋,活像是要嫁女儿的爹娘,百感交集的。
他们在这边怎么挤眉弄眼的伴舞们没看到,但温和明那种颇有敌意的阻隔伴舞都感觉到了,于是二十来双眼睛齐刷刷地直视着苏凌十分高贵冷艳地表示汗沾到衣服上很难受、温和明十分顺毛捋格外耐心地给苏凌亲手把汗一点点擦干净的全过程。
有点怪,但其实好像习惯了,这几天排练温和明都在这儿杵着,苏凌一在舞蹈排练状态虽然还是温和的语气,但莫名的认真严肃、压迫感很足,还是个拼命三郎。
与其操心温和明和苏凌走得为什么这么近,不如操心自己会不会排练得过劳死。
然而到现在已经十分纯熟了,明天要赶飞机彩排,为后天的跨年演出养精蓄锐,现在才不到十点。
嗯,不确定,再看看。
“之前都说娱乐圈里没有真友谊,没想到温老师和苏老师感情居然这么好。”
有个姑娘随便一说,给艺人们伴舞也好几年了,见过塑料镜头情的,确实没见过全程跟随照顾的。
不过……照顾?两人普通同事的话,为什么照顾,朋友也没见过这么照顾的?苏老师又不是没有助理,而且这氛围总感觉怪怪的。
苏凌落落大方地任由温和明伺候,某人笨手笨脚的,有时还有那么点色迷心窍,他还得抬手拍一下,才能勉强让眼前这满是黄色废料的脑子分一点出来给手下的活计。
小动作多到苏凌十分想干脆请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就此金盆洗手,他自己倒是也四肢健全,不至于营造出七手八脚的效果。
只是看了一眼伴舞们,察觉出其中些许懵懂微妙的态度,有那么点开窍的意思,苏凌又有些人逢喜事精神爽,莫名其妙地起了些默许与炫耀的心思,也就由得温和明继续“不务正业”了。
几个姑娘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神情已经慢慢变得越来越惊疑不定,董安易一见这场面就瞬间雷达狂响,感觉自己这辈子没这么敏锐过,坚决要捍卫好自家苏的名声,千万不能被别人误会。
“温老师啊,你说你,和我们家苏凌一见如故,还帮我们操心他的身体,这省了我们多大力气?”
董安易笑呵呵地走了过来,温和明人还没从护食状态下撤出来,突然被打断“二人世界”,十分不爽地斜了他一眼。
董安易:“……”抛开现在温和明确实把苏凌伺候得很好这事,他家苏这哥素质确实有点堪忧啊,最开始的时候鼻孔朝天,现在还不识好人心呢。
然而管他识不识好人心,他们苏的名声可不能被稀里糊涂地祸害了,董安易硬着头皮顶着温和明不好惹的低气压,自顾自掷地有声地说道:“我们苏凌能有这么一段真挚的兄弟情,实在是幸运啊!”
啊?几个想得稍微远了点的姑娘脑子有点迷茫,顺着兄弟情调整了下思维,感觉好像也能说得过去,毕竟她们和朋友之间也有这种互相照顾的时候,没毛病,十分正常。
苏凌:“……”有人领会一下他有些蓬勃的“小秀一下”心思吗?他亲爱的经纪人,在无数次应对舆论的迟钝后,终于有了长足的长进,敏捷如豹,真是可喜可贺啊。
兄弟情,社会主义兄弟情吗?
苏凌咬了咬牙,在诸位伴舞面前一时间还改不掉习惯性的周全与不迁怒的美德,只好在他们对于这“真挚的兄弟情”真挚的赞美里十分感动地把他们送出去休息了。
温和明乾坤独断惯了,一向对于员工各种无用的情绪不甚在意,由着苏凌发挥,只是瞧着苏凌在这等潮湿气候下依旧干燥的嘴唇以及似乎由牙疼牵引起的嘴角抽搐,觉着苏凌可能是排练得有些着急,得降降火。
于是苏凌送完人就被温和明塞了一瓶温度正好的凉茶,苏凌久病也算半医,闻出其中大约有金银花、莲子等败火的药材,又有几味如党参枸杞等补气养血的药材,还有其他的他就分不大清了,总之药性应当相对温和又十分适配他有旧伤的身体。
妥帖得叫人能生出一种惰性来。
苏凌一直和命运鏖战着走到现在,基本上已经习惯了死生之外无大事——当然对于他来说可能死生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
这话在战争年代听起来十分是正理,在现在许多与死神抢人的职业中也不算罕见,在很多英雄主义或者是嘴上没毛整日幻想着我要拯救世界的中二小屁孩心里更属于格外拉风的理念。
然而细想一想,倘若一个普通职业的普通人,当真有能做到这一步的心性,乃至于已经时刻践行了,当真会生出一身毛骨悚然的白毛汗来。
不过对于苏凌来说,他的确是这样想的,精神、意志、热爱、责任,有太多事情在他看来真正构成了他存在的意义,超脱了这一身皮囊,让他能够继续坚定地将命运这王八蛋扇到一边去,走在一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被这个市场定义的道路上。
一点微不足道的冷暖饥饱又能算什么呢?
而且这些事董安易也足够细心了,苏凌一直觉得无论他在经纪人的宏观把控上做得什么样都不大要紧,毕竟自己本来就独断专行。董安易的用心是一直都在的,尽管有些时候可能有些疏忽。
直到现在,当他自己都忽略了嗓子干哑、过劳乏力、气血虚浮的时候,忽而有一个人在这里替他料理好一切后顾之忧,从心底忽然翻涌起的疲惫与依赖之感骤然席卷了他。
这一刻,苏凌忽而意识到自己的确到了而立之年,不再有二十岁横冲直撞的身体资本了,他居然也并不是对依赖二字无动于衷的。
“跨年晚会,你跟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