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投资部们丛经理到组长到组员日夜不休了三天写出来的方案,不能让你在上面挥斥方遒,不然他们容易集体辞职给你看。”
大半夜的,钟巧珩撑着摇摇欲坠的眼皮,太阳穴抹着风油精,嘴里嚼着强力薄荷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蹿得快出了残影的哈士奇上司,活生生看出了磨牙吮血的威胁感。
这位老板再蹿下去,比投资部门先辞职的就是她了。
这位叱咤风云致力于打造出一片商业帝国的温总,跟他们开会的时候一贯雄图伟略、吹毛求疵,以法西斯为偶像,每每以把所有高管员工打击得民不聊生、自信崩塌为己任,在无数遍打回的方案中要么窝囊着累成狗,要么诅咒着狗比老板的名字累成狗。
谁能想到这天打雷劈的霸总,进化了几个月就变成了现在这种超越人类范畴的傻狗呢?
她思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将大半怀疑落在了苏凌说的最后一句话上。
然而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句十分不客气的命令,跨年晚会不管温和明什么安排都得跟着他去,十分的不体贴,封建独/裁。
温和明此人,一百五十斤的体重得有一百四十九斤的反骨,剩下一斤作为和温总的亲缘关系证明,让她能保留一些母爱的本能,不至于把自家这小王八蛋削死。
除此之外,如果有人想命令他?先掂量一下自己骨灰够不够让这雷厉风行睚眦必报的狠角色扬吧。
别看钟巧珩当经纪人的时候多女魔头一言堂的模样,好像能管得住温和明似的,她也心知肚明是温总放权给她,默认了这一模式。
大概也算是温和明有意区别于公司“温总模式”的行为吧,她时刻警醒,但凡温和明有一点不乐意,她就得顺毛捋。
所以这会儿,她木然地看着蹿得兴高采烈活像是疯了的老板,有心想联系个大师给他驱驱邪,人总不能谈个恋爱就直接性情大变、智商泥石流了吧。
满屋子乱飞的二哈……老板忽然停了下来,习惯了捕捉高速运动物体的眼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晕了一下,赶紧晃了下头。
“老板你在干什么?你不能在给员工发的新年红包口令上写‘苏凌温和明百年好合’!”
钟巧珩无声尖叫,温和明满脸不耐,似乎在问她怎么这么多事。
但凡她没股份,非得立刻把这恋爱脑老板给开了,钟巧珩按捺住自己十分想诉诸武力的心,冷笑着在气血翻涌之中找到了正中红心的一点:“老板你追爱这么长时间了,才进展到让苏老师带着你工作啊,你自说自话,苏老师认吗?”
温和明屁股后面疯狂摇着的尾巴仿佛突然遭受到了什么致命打击似的,无精打采地落了下去。
人可能确实有点贱,钟巧珩看着他这有点可怜的模样,瞬间忘了这资本家压榨她的丑恶嘴脸,忍不住恻隐之心动了动——长这么大,温和明一向不服就干,把她也一并罩到了现在,在谁那儿吃过这么多苦啊。
她慈爱的目光刚刚坚定,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温和明忽然抬起了头,那“可怜”的目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格外甜腻暧昧,钟巧珩蓦然生出了点不详的预感。
“知道苏凌从前什么人吗?那是一匹孤狼,生人勿近,你看看他这么多年人脉宽广,有几个真正能亲近他的?
上次他录制晚会都是我死乞白赖跟上去的,这次还没等我故技重施,他就主动邀请我了,你知道这代表什么?”
钟巧珩对于温和明的慷慨激昂一言难尽,心说你也知道你自己死乞白赖,还记得自己之前多自视甚高,面子比天大吗?出息!
可惜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温和明已经陷入自己的恋爱艺术不可自拔,当然无暇注意钟巧珩的鄙视,一脸甜蜜。
“这代表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诚挚的爱意终于打动了他的铁石心肠,他爱我爱得天崩地裂,哪怕违背自己一贯的原则都在所不惜,这一辈子他都只会沉浸在我无限的魅力与爱意之中,和我一辈子如胶似漆。
那些觊觎他的狂蜂浪蝶这辈子都只能看着我们恩爱无比,白头偕老,我们的婚礼一定要全球直播,让所有人都为我们的天作之合送上祝福,你这种单身狗怎么能懂我们的细腻?”
钟巧珩这种单身狗觉得她这位老板大概是臆想症晚期,做起了晚夜梦,没个脑残十级证书说不出这些狂言妄语,苏凌能忍受这么个玩意儿骚扰将近一年可能要么上辈子屠了城要么这辈子是来历劫修成十世功德的。
知道的是苏凌让他跟着录制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名有分上了本垒、苏凌为了他抛家舍业对抗全世界了呢。
但凡她有这人半点自信,现在全球首富都是她囊中之物了,梦里的。
她挑了挑眉,连冷笑的想法都没了,左右苏凌会好好整治这种脑浆让人挖了几勺的自大脑残货的。
她瞧着苏凌的态度可只是略微松口,目前的进展大概是允许温和明毕恭毕敬地伺候苏皇,温和明这莫名自信的货是任重道远而不自知呢。
别的不说,爱得天崩地裂纯属温和明痴心妄想,她跟着这两天看下来,苏凌无论是拍戏还是排练舞台的时候依旧半毛钱眼神都不给温和明。
还全球直播呢,但凡温和明作妖把这事捅出去影响了苏凌的事业,她相信苏凌能当场给温和明一个分筋错骨手。
呵呵,这又关她什么事呢?女人过了三十一定要懂得养生了,免得被这些狂妄自大的世界气出结节,她打了个哈欠,不准备再陪着这二哈老板发疯了。
“等等,你不说点什么吗?”
没得到回答的温和明显然对自己行为艺术的效果不大满意,钟巧珩冷笑一声:“我现在是苏老师的助理,要是明天你自己没赶得上跟着他出发,别怪我没提供叫早服务。”
温和明:“……”世态炎凉,人心不古,他……他去睡觉了。
江照省省会这次选择了近些年最新修建的体育馆当做晚会场所,这体育馆修建时是为了进行国际盛事的一系列开幕展出交流闭幕的,因此场馆设计时就专门配合了舞台演出。
一直都听说在这个场馆同等的音响设备下,音质效果在全国都名列前茅,苏凌这一次选择接受江照台的邀请也有一部分是因为这个原因。
大学四年后进入娱乐圈,他以演员为重,无论是歌曲还是舞蹈表演都不多,都是对别人的曲目进行翻唱,舞蹈也是配合邀请方。虽然他在排练过程中都会加入自己的想法,可那终究不是他自己的。
他的第一首专辑之所以拖了这么多年,也是因为一方面他觉得自己在人生阅历的积蓄方面并不够、选择的路也还在迷蒙,这样的心境之下无法让自己的第一首专辑有一个明晰的主题。
另一方面他的能量与金钱都不够,很现实的一个问题是无法凝聚起一个让他自己满意的班底,也容易请到因为轻视他而顺便对他的作品不上心的音乐合作人。
一个歌手,如果只是翻唱别人的歌曲或者是ost,固然也能迅速成名,也不是无法磨练自己的唱功唱商、融入自己的风格与创新,但终究是不够的。
自己的专辑,铭刻着只属于苏凌个人的履历、思想、情感,从整体的主题到分开的结构安排,首尾呼应承上启下,每一首歌的功能与承载的意义,再到细化的每一句歌词每一个小节等等等等,都是苏凌每一个多次打磨的想法、历历在目的沉浸。
其实对于苏凌而言,这第一首专辑还是太仓促了,他依旧觉得还没有完全准备好,还能打磨得更加完美。
但他胸中燃烧着一场经久的熊熊烈火,引领着他的灵魂去在每一个想起的时刻呐喊渴望,贯穿在他的每一次录音之中。
当最后彻底落定时,苏凌忽而又一次体会到了自己曾经对于诗卉所说的那句话。
缺憾也是完美的另一种形式。
不仅适用于古典舞,也适用于歌手苏凌,更适用于单纯作为苏凌这个人的总结。
在这一刻,就是他的激情与理想碰撞的最佳时刻,就是他的首专落成的命定时刻,他等这一天已经等得水到渠成了,这时的缺憾也同样是一种完美。
他首专的开场曲,他自然是要找寻一个满意的场馆、把舞台真正当成舞台的主办方。
苏凌一进场馆,当面对下面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的万人座椅时,哪怕这会儿只是总监摄影助理等工作人员,整个场馆还是空荡荡的,也像是掉入了米缸的耗子,胸中激荡着翻涌的浪潮,飘飘然到几乎看到了梦想成真却又止不住的有些涌上眼眶鼻头的酸楚。
这一刻,什么温和明赵和明的恐怕都被他抛之脑后了,温和明手里拿着的应援棒还没等亮起来就感觉自己已经很亮了。
钟巧珩在一边凉凉地说道:“不,你一点都不亮,苏老师现在眼睛里根本看不到你一根头发,你现在就算是能把整个极夜地区都照到亮如白昼,在苏老师眼里都屁也不是。”
温和明:“……”
这人在这儿说什么风凉话呢?连脏话都出来了,不觉得自己崩人设了吗?
钟巧珩推了推眼镜,十分气定神闲地指了指摄影和总监:“这两位,国内舞台摄影和总监名列前茅的两位,这次江照台特意请过来给压轴压台的大咖专门服务的,让我说动也给苏老师配合了。”
所以呢?
“所以苏老师的舞台效果有我一份功劳,”钟巧珩神清气爽,对着狗屁老板摇了摇头,“而你,我的老板,毫无参与感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