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凌在经济舱的隔壁看见温和明时,他讶异之余,已经俨然有种破罐破摔的平静了。
嗯,爱拼才会赢,手眼通天的温总,你有这个毅力,但凡能把精力放在别的正事上,现在不早就做成全球首富了 。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苏凌只是不太想考验自己的自制力,免得又记吃不记打,一点没出息地抛却理智,在喜怒无常的海洋中春心荡漾,最后荡个尸骨无存。
又或者说……他也想看看,在出身、喜好、思维与三观等大相径庭的现实被他毫不避讳地摆到台面上后,温和明是否会知难而退?就算容忍,又能容忍多久?
譬如此时的经济舱。
他从前参加比赛时,最初并非国家级比赛时,机酒自付。
就算那会儿苏凌已经攒下些许奖金加舞蹈辅导的钱,又有曲茜供给,但一来曲茜那个疯子越发变态,轻易苏凌不大愿意像她索求些什么,况且用这个劫匪的钱,他也嫌恶心。
二来,他在命运长久的恶意中,已然不得不养成了未雨绸缪留有后路的习惯,一旦与申家翻脸,他必须要有支撑自己活下去且继续深造的保障。
于是苏凌很是有过很长一段时间,列出过相当细致的开支明细,将每一项费用压缩到了最低,与经济舱乃是老朋友了。
虽然他自从参加国家级比赛,由学校出钱,而后踏入娱乐圈,再怎么样落魄的时候,公司也不至于让他坐经济舱。
到现在他虽然还算是糊咖一个,但耕耘多年到底也有了些许根基,没必要为了省钱耽误休息影响工作。
但他恐怕天生并没长富贵的娇气基因,都说由奢入简难,他现在坐惯了头等舱和商务舱,也没觉得经济舱有什么难受的,至少和他冬天穿单衣拍三伏戏、夏天穿古装反复暴晒、吊威亚大腿勒得发紫之类的相比不是一个等级。
他安之若素,而一旁的温总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两条长腿憋屈地塞在狭小的空间中,这会儿阴沉得看起来像是能把这酷刑般的椅子劈了。
苏凌早预料到了这场面,温和明当初大概应当有过很艰苦的训练,他要是那种娇生惯养到忍不了一点的纨绔,也做不成现在的事业。
只不过但凡有一点选择,温总那也不知是与生俱来还是顶级富贵养出来的养尊处优就毫无疑问地排在了前列,矜贵挑剔极了,不肯让自己有一点不舒服。
苏凌上午有个商务拍摄,这半夜折腾,睡得断断续续的,没功夫陪大少爷玩什么“心有灵犀”的桥段,一闭眼就酝酿起了睡意,只在心里有一丝玩味。
少爷啊,且不说这光怪陆离的人间苦难,单说这人间最习以为常的凑合将就,你又能体会到几分呢?
没几分忍耐,这人间呐,终究不适合不食人间烟火的王子,何必非要图这一时新鲜,为了一朵带刺的玫瑰花向下兼容,非要强迫自己忍受脏兮兮的泥土呢?
苏凌这一觉其实自觉睡得不错,机舱里大概是调节了温度,暖融融的,驱散了冬日一直藏在他骨缝之间的寒意。
因此就连在靠椅上睡觉导致的固定脊柱疼痛项目以及耳边似乎嗡嗡的蚊子声也都瑕不掩瑜,不值一提了。
因此,等到他被董安易戳了半天,基本上进入清醒状态打算睁眼时,他已经准备好了一个温润的笑意。
如果不是他发现自己可能还清醒得不够,自己脑袋的角度以及下面垫着的东西触感不对的话。
他堪称惊悚地把头正了过来,被僵硬的脖子一瞬间超过四十五度的导正扯出了灵魂上的酸爽,但都不重要了。
他明明是端正地揣着u型枕睡的,怎么一觉起来成了歪脖子鸡直接倒温和明肩膀上了?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董安易,他的好经纪人就不知道正一下吗?
董安易在他几乎要用空气杀人的目光下才试图领会圣意,而后恍然大悟:他们家苏一定是因为觉得他宁可让他靠着温和明一个外人,也不肯贡献出自己的肩膀,实在是不够意思,一点都没有铁哥们的义气。
于是他情绪格外稳定地解释道:“苏啊,真要说的话,你自己倒过去的,可真不是我不让你靠。
我们什么关系,哥还差这给你靠的一个肩膀吗?你要不高兴的话,以后每天晚上你随便靠!”
这点小事算什么,关键是温和明人好,示意他没事,别动苏凌让他好好睡个觉。温和明都不介意,他当然不可能把自家孩子弄醒了。
苏凌:“……”
他真的是谢谢他的铁哥们了,他倒也没必要放着软和的床不睡,大半夜的对自己的脊柱雪上加霜,就算董安易是绝世美人,他也断没有牡丹花下死的道理,更何况,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一开始的惊悚窘迫被他这位铁哥们绝佳的理解力拐得七零八落,这会儿告一段落了,却兀自从颈侧生出一种浮动着的热意与气息,轰轰烈烈地蔓延到了全身,烧出了一把鬼迷心窍的暧昧。
他余光不由自主地瞟了过去,只见温和明活动着估计被他压麻了的肩膀,那张生人勿近的脸上依旧严肃,看起来能给各部门发指令让他们提交一份就如何以最小成本改进航空经济舱座椅舒适度展开的报告。
不过出奇的是,那种恨不得直接把这刑具劈了的烦躁居然整个消散而去,难不成是适应了?人类的身体机制还真是很奇妙。
温和明刚才一直安静地当一枚优雅的美男子,听他们俩鸡同鸭讲,也不出声,这会儿见他们处理好了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一会儿跟我的车走。”
“嗯……啊?”苏凌被鬼迷住的心窍终于随着这没头没尾的话进行了自动驱鬼,这下是真的不心猿意马了,只剩下断片的疑惑。
就听董安易在旁边兴高采烈地说:“温老师说反正他也没事,干脆跟着我们去看看拍摄现场,他还挺感兴趣的,正好他在这儿有车,就直接带我们去了。”
苏凌:“……”这位盲生他已经不是局限于有点虎的地步了,他是直接就着两句话把自己家艺人拱手给卖了还高高兴兴地数钱呢。
一个虽然平时有点傻有点白不算怎么甜但好歹也混了个好几年的经纪人,就这么被活似传销组织的温和明三言两语地忽悠了个底朝天,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这二傻还在温和明胸有成竹的目光中乐颠颠地问他:“苏啊,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啊,怎么好像有点面瘫了呢?一会就拍摄了,赶紧调整一下状态啊。”
苏凌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十分想把经纪人直接按进梦乡闭麦:“没,就是觉得你是购买保健品的天选用户。”
那些传销机构到现在连一个电话都没给给董安易打过,实在是他们的重大失误,有眼不识泰山。
“嘿你个小没良心的,怎么还骂人呢?”有点脑子但有得不全,苏凌的耳朵边被聒噪的不平声充斥,糟心地看了眼始作俑者——某人正老神在在地看热闹,那一脸无辜的模样实在是能担当得起华国第一大瓣蒜之称。
这人满满的都是势在必得,一脸好整以暇,苏凌也被激起了些许胜负欲来:不就是穷追猛打吗?他有什么避之不及的,人家一个才貌双全的高富帅,他一个男人又不会少块肉,还怕吃什么亏吗?
“带路吧。”
“嗯?”
“温老师自告奋勇,我总不能扫了温老师的兴,再说,这可是一位潜在的合作伙伴,温总有的是手段成为乐脆的座上宾,捎我一程是对我看得起呢。”
他可没忘了,温和明那会儿跟他聊游乐园的开发推广以及其他的一些连锁合作时,不止一次提到过食品供给联名,而乐脆正是近年来开始火起来的一个食品品牌,包含糕点零食饮品等。
上一次跟他去中心台的时候,温和明可和其中一个领导谈笑风生的,苏凌那会儿分明听到他们谈及现在正在筹备、大概率明年要开的一个项目。
温总当然不是什么烽火戏诸侯的昏君,而苏凌也十分清醒自己,这些许中人之姿配上一身不回头的驴脾气,当然没资格当什么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蓝颜祸水。
当时他们聊起过,温和明现在正依旧处于扩张摸索的阶段,还未真正定下来未来的商业模式,每一行业涉足得都不算深,立足未稳,资金也不够充裕,因此并不打算找那些庞然大物作为合作对象。
而乐脆这样新颖却有些单薄的上升期品牌大约正合适。
温和明挑了挑眉,总感觉自己从中品出了什么:”苏老师,你这是在吃我和他们商业合作的醋吗?”
苏凌唇边微笑,无辜至极,仿佛惊讶于温和明怎么会说出这种离奇的话来:“温总是还没睡醒吗?怎么都呓语了?”
苏凌这人,惯常将心肝藏在层叠的皮囊与淡然之下,温和明觉得自己俨然透过了这人的云淡风轻看到了此人的傲娇:你是单为我来的还是为了合作来的?
只要一仔细想想,卡皮巴拉的表象下,一只小猫傲娇地睁着大眼睛气鼓鼓地吃醋,温和明简直要被萌得鼻血直流了。
所以……当然是选择继续逗了。
“我确实有事和他们经理聊聊,”温和明拉了个长音,眼见苏凌不回头地往前走,笑得格外愉悦,“但只是顺带,我来这里的所有原因可都是因为你啊。”
这话温和明倒是没说错,正常来说,他派游乐园项目负责人或者钟巧珩来进行初步考察交流就够了,没必要亲自来,不过既然跟着苏凌来了,他顺便把事干了也算是合理规划。
苏凌瞟了一眼春风得意轻浮散漫的男人,心里有了定论且并不意外:甜言蜜语,巧舌如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