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安易刚跟苏凌说完过两天有个颁奖仪式,这边人就要买经书,俨然是要遁入空门了。
陛下创业未半而欲中途归隐,董安易愣是被吓得一蹦三尺高,差点给他跪下。
节目这么多,也不差个一惊一乍的了,苏凌看了眼完全不领会圣意试图跟他死谏的董安易,挥了挥手示意他跪安,平静优雅得令人心酸。
然而第二天在温和明持之以恒的黑脸与明示下发现花瓶被经纪人收走的苏凌,着实发觉自己心如止水的修养还有待提升。
花瓶是温和明非得塞给他的,说是提前当圣诞节礼物了。
苏凌也不知道一个圣诞节礼物为什么非要提前给,况且他们俩之间有什么互赠圣诞节礼物的必要吗?
不过苏凌当时正好缺个花瓶,拍戏的地方离市里远,他本来是直接拿了个塑料瓶把花插上,一个小时后温和明就溜达了过来,附赠一句“真丑”的评价,从自己房间里翻出来一个花瓶随手给了他。
“我助理那小姑娘当时看着漂亮随手买的,三分钟热度,买完了发现没花就忘脑后去了,还得我收着,占我地方,还怕它碎了扎我。
你赶紧的给它拿走,正好马上圣诞节了,那天你就别问我要礼物了。”
这花瓶白玉似的颜色和质感,还莹润无比,苏凌看了一眼,只感觉这比他从小到大看过所有的“玉”质卖品都纯净温润,几乎能以假乱真了,难怪那小姑娘觉得漂亮。
只可惜温和明这少爷估摸着看不上,拎着花瓶的脖子,画面十分暴力。
出于对于一个美丽的事物基本的尊重,苏凌眼皮跳了跳,直接接了过来,不给温和明有机会正大光明“不小心”地摔碎它。
以温和明的身家,从小说不清的奢侈品在他眼底流水地过,这花瓶估摸着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漂亮但占地方的便宜货,在温总手里多待一秒都是糟蹋他这蕴养出的这一身贵气,除了掉价没别的用处。
苏凌觉得倒确实和自己挺适配,毕竟他确实也就是一千击万打都冷硬得硌牙的石头,一张优越的皮囊也掩不住这一身怪癖,而且他确然对于鉴赏毫无涉猎,对于日用品价格撑起的身价毫无需求,大概也有成长时期的因素,物质欲极低。
当年申家也只不过是中等家境,申涵岳要的脸面主要执着于他在外人面前作为一个老师的温文尔雅,至于曲茜,除变态算是她与生俱来的属性,剩下让她执着的就是穿戴华美地去看各种舞蹈演出。
一开始苏凌其实不大明白这怎么就能格外地激怒申涵岳,而他自己在踏入古典舞这一行时曲茜的精神亢奋与迷醉活像是当场吸了,申涵岳则每一次看到都会极其暴怒,有几次苏凌都觉得这个老变态已经真切地动了杀心,而非单纯地折磨。
直到后来,他追寻到亲生父母,将自己迁回父母名下时,也拿到了父母生前的很多资料,看到他爸之前就是一名舞蹈演员的的时候,所有的一切瞬间串联成线。
他恍然大悟。
他幼时离家,颠沛流离,不曾有机会承欢膝下,在父母的言传身教中接受艺术熏陶。
然而他又惊讶地发现他母亲原来是一位工科生,却在结婚后一年就选择了心之所向,成为了一名唱作人。
他舞者之路尽毁跌入深渊之时选择的正是音乐,因为除舞者之外他与音乐也算得上老朋友,却没想到冥冥之中他也算得上是子承父母业,正契合了父母的天赋与选择。
就好像……他们即使到了天上,也在用自己的方式跟随关注着他,他成为了他们在这世上的另一种延续。
在出院后,苏凌得知父母的居所由他们的朋友打理着,拿到了钥匙。
那时人去楼空了几年,显露出一种空荡与离索。那位阿姨特意保留了住所的原样,让厚厚的灰尘将这小小的几十平米封锁在了时光的缝隙中,等来了苏凌。
从种种迹象可以看到,他们离开得急切,连桌子上的水瓶都没有盖起来,就好像……是忽然接到了消息,急剧冲击着神志,让他们不顾一切地急着去奔赴向什么。
却万万没想到奔赴向的是一次无比巧合、巧合到他要生出无穷怨愤的意外事故,当场身亡。
那位阿姨没说,但苏凌已经从时间上推断出来了什么。
那是他第一次获得古典舞国家级奖项,季军。如果是别人,大概不会注意到,但他爸正是一位舞蹈演员。
相似的容貌,同一行业的舞蹈天赋,他们一定是欣喜若狂,向报道中他所在的城市奔赴着,奔赴向一个多年后的团圆。
得知这一切,苏凌只觉得无比荒谬,深深地感受到了命运的恶意,倘若不是他已经开始尝试收束满身的戾气,以他的恨意恐怕要立刻回到申家,将曲茜碎尸万段。
可最后他只是静默地站在落满了灰尘的房间与迟到了多年的旧时光中,生生从咬紧的牙关中尝到了满口的血腥味,宁愿自己从未得过那个奖项。
他从家里翻出了一本旧相册,与家中冷清暗色的基调不同,那本相册里记录了从父母相爱到共同搬进小家里,到他出生后还未被拐走的时候幸福的时光。
那会儿家中随处可见各种奇思妙想的手工制品,一看就对生活充满了热爱与探索,这一点上苏凌并没继承到父母的好手艺,也确实没有那个心力和时间。
他少时与人斗,心力交瘁;成年后,与己斗,披星戴月。
他能将一身人皮穿好、用层层道德枷锁束缚住心中狰狞的魔鬼、禁止其玷污角色与舞台已经是极致了。
至于其他,无所谓了。
苏凌觉得,自己大概确然没有什么显贵的命格,天煞孤星还差不多,和被温和明嫌弃的这个“塑料”玉瓶也是门当户对。
所以,温和明不是嫌弃才把这瓶子丢给他吗?现在这种好似他喜新厌旧花心大萝卜的幽怨眼神又是闹什么?
而且,请温总清醒一点,他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所以实在不必用这种活似抓奸的目光谴责他,他的良心真的稳稳地在胸腔里。
还有他亲爱的经纪人,他该怎么跟董安易说,如果他想要皈依佛门,真的不是收个“净瓶”就能拦住的?跟着他这么久,难道还没习惯于他的不撞南墙不回头吗?
可惜良心不抵半个钱,温和明怨气深重得陆导一直喊咔,于是苏凌也只好被迫让不情不愿的经纪人将花瓶又拿了回来,觉得以后是彻底不敢接温和明的礼物了,心累,费命。
同在一个剧组里,温总的围追堵截是专业的,苏凌被他的神出鬼没缠得心烦意乱,打定主意要给自己清净一段时间。
“啥?经济舱?半夜走?”董安易紧急看了眼热榜,风平浪静,没什么能威胁得苏凌破产的谣言,又紧急看了眼账户,虽然砸给了专辑不少,但也不至于落魄到一个子都没有的地步。
“苏啊,你要是被勒索了有什么难处就眨眨眼?还是说姓申的那狗东西威胁你什么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
他家经纪人平常的时候呆若木鸡,这会儿倒也不必联想能力这么丰富。
苏凌哭笑不得:“申涵岳生平最在意他儒雅高知的那张面皮,不会的。还有你对我有什么误解觉得我是能被勒索的那种人?”
那倒也是,这人某些时候就是一执拗得令人发指的大倔驴,铁板一块,指望他妥协?不如指望天降一个大金主把所有的的好资源都给苏凌双手奉上。
从某种角度来讲,董安易也确实真相了。
“所以你是抽哪门子疯?觉得现在这种昏天黑地的行程还不够带劲,还是你彻底被这日了狗的生活训练成抖m了?”
打死董安易他也想不到,这都是因为他失之交臂的那位“金主”。
董安易现在还能和温和明和谐相处,要是告诉他了,到时候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事故那就不好说了。
苏凌虽然并不觉得董安易这小身板能碰得到沈青浩,但他就算不嚷嚷得满组皆知,估计也得无所不用其极地防贼,这大张旗鼓的,苏凌丢不起这人。
照这个架势,苏凌确定以及肯定温和明必定会在得知他行程后跟到颁奖典礼去,且会十分“巧合”地把座椅买在他身边的头等舱和商务舱。
既然如此,他半夜去,经济舱,大少爷细皮嫩肉的,大概也豁不出去这腰酸背痛一路。就算要跟去,温和明也得买别的航班,那就不会挂到自己身上撕都撕不开了。
他有苦说不出,只好云淡风起地看了眼这话说得太糙了的经纪人:“体验生活。”
啥?董安易一头雾水,实在是没想明白现在的古装和下一部的星际有什么非要用红眼航班的经济舱体验的。
难道还能是体验一下星际疲劳驾驶的感觉吗?这么想一想居然还怪合理的。
“那也不行吧,你走经济舱万一被别人发现,到时候一拥而上太危险了吧。”
苏凌的笑容真诚极了,可惜真诚中带着命苦:“你觉得我现在长着一张有这种知名度的脸吗?”
那倒也是,不得不说,这当真是一个很心酸很暴击的事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