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墙脚挖到我这儿来了,你看不出她对你图谋不轨吗?你这一天天的就知道出去给我招惹狂蜂浪蝶!”温和明嘟嘟囔囔的,脸拉了二尺长。
苏凌一脸莫名其妙。图谋不轨?他有什么好图谋的,是这永远止步于伤仲永的一身伤病,还是一棵树上吊死的倔驴脾气,还是在娱乐圈里被人呼来喝去的糊咖名声?还是做完专辑后兜里没剩几个子的叮当烂响?
除了身边这个脑子不好的霸总,又没人是受虐狂,也不傻。他光有这一张脸能够算得上风韵犹存,又不是十几岁二十来岁的青春小少年,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固执守旧、不紧不慢,年至而立功不成名不就,哪里能招来那么多狂蜂浪蝶。
再者……
“你不要无理取闹,我们只是多年未见的搭档,一时感怀,你不要随便污蔑人家姑娘的名声,疑神疑鬼。再说无论怎样,人家都既不狂也不浪,我们君子之交,你对她放尊重一些。”
苏凌还沉浸在于诗卉最后说的那句“殊途未必不能同归”中,她说他还没有失约?他似乎隐隐约约地抓到了什么,仿佛感知到了有什么正在萌生的嫩芽,已然嗅到了那能够让他浑身的血液焕然一新的新生气息。
因此温和明这个态度就很让人不舒服,大少爷的傲慢与我行我素,总是在以己度人。他们明明就一直在谈论正事,而且温和明过来的时候他还想给他们介绍一下来着呢,就被某人给岔开了。
现在想想,温和明那两句话分明对于诗卉很不礼貌。久别重逢,他之前本来就欠自己的这位搭档一个不告而别的道歉,这回有这个再度合作的机会都是她不计前嫌地促成的。
这两天他才恍然发觉,他这些年一直以为自己现在已经配不上舞者的称呼了,不能用现在的水平去玷污这个职业、玷污那个十八岁时将全身心都奉献给古典舞的自己。
这几年能够不时有一个舞台,他自觉已经心满意足了,可这两天自骨髓中燃起的渴望热烈与酣畅淋漓告诉他,那个为了舞蹈忘我到恨不得将身心一并献祭的自己并没有消失。
它只是蛰伏在心中,被他用无数次强迫自己看清骨伤现实、不要沉溺于不切实际的梦想与旧日荣光的五指山镇压,可那终究是他自几岁开始就坚定追寻的未来与梦想。
它就像是五指山下的孙猴子,只要有一点希望、一个摘下这封条的理由,就能破山而出,一个筋斗云就将十二年警告自己是妄念的重石炸得四散崩裂。
属于苏凌曾经寂灭的一部分重新活了起来,他不由得想起之前于诗卉对缺憾和完美有感而发的那一段话,当时他说有缺憾但不要留遗憾,他说不论过去未来,专注于当下,一条路走到黑。
而此刻他才发觉,那一条十八岁的断崖,终究属于他的遗憾,不然他也不会明明转了舞种却还依旧固执地不肯放下古典舞的基本功。他有直面断崖深渊的勇气,就注定了他会经由这一个引子重新凌驾于深渊之上,将被天堑斩断的这条路重新接续下去,一路走到黑,不惧粉身碎骨。
他的心脏神经都为此豪情万丈,几乎要冲破**凡胎的束缚,尽管他久未如此高强度训练的四肢腰背还疼痛不已,强行压下的脊骨像是互不咬合的齿轮生涩地摩擦,可在这样的疼痛之中,他依然有种疯狂的畅快写意,这是他写入基因与生俱来的锋芒与燃烧。
而为他带来这个引子的是于诗卉,他离开舞界在娱乐圈浮沉近十载,而她却一直守着当初少年人对自己对梦想的承诺,且还记得当初的小伙伴,是一位践行梦想真正的战士。
苏凌并未从她那段话中听出来什么别的意思,就算有,更多的大抵也是对这无常命运的一种慨叹,对昔日伙伴的一种可惜与怀念,那是当日两个年轻人对舞蹈、对未来的纯粹与希冀。
他不高兴,语气也十分严肃生硬,几乎可以称之为批评了。
温和明本来只是危机感上线,从这个高山流水的知己情中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毕竟苏凌这人确实对物质有种两眼空空的淡感,但在精神方面随时有种朝闻道夕可死矣的疯狂极致。
而且他其实到现在都不知道苏凌这么个油盐不进的珍稀物种,取向到底小不小众,毕竟这青梅竹马的,还并辔而行志同道合的,而且看女方还真不是没那个意思,由不得他不警钟长鸣。
结果现在,苏凌这个没良心的,他就抱怨了一句,这人就上纲上线的!还这么义正辞严地凶他!
这不就是电视剧里那些拎不清在老婆面前维护其他女人的渣男吗!温和明大少爷脾气,向来是在外人面前卷别人面子、被别人小心哄着捧着的,哪受过这个委屈?
“我就说了一句,你在这儿多少句等着我?还我污蔑人家姑娘的名声,她多大了,三十了吧,还姑娘,你叫过我小伙少年吗?也是,她在你心里青春永驻,我就是一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甩还甩不掉的牛皮糖是吧。我不提醒你,难不成由着你在外面拈花惹草给我戴八百顶绿帽子吗?”
苏凌睁大了眼睛,饶是他脾气再好,也被这口不择言的污蔑激怒了,尤其还是涉及到了于诗卉,在他刚刚找回那个流离于舞界之外的一部分“苏凌游魂”之时。
就好像他的那一捧热血、那一份为之顶礼膜拜用最干净最安全的心尖包裹着的梦想被温和明暴力地一拧,丢在地上随意践踏,也豁开了狰狞经久的伤疤,血流如注。
是啊,这些一直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何曾有尊重理解他人的必要?他是个什么东西,觉得自己在温和明这儿居然能是特例?
“你既然这样看我,何必纠缠于我这么个水性杨花又冥顽不灵的倔驴,脏了您温总的眼,毁了您的好心情?外面自然有大把对您百依百顺的人,只要您一声令下,都感恩戴德前赴后继。
您又并非不曾体验过,我不如人家青春年少、温柔体贴,也不知情知趣、低眉顺眼,在这里除了不识好歹没什么新鲜的体验,您这是何苦?”
苏凌一阵机关枪似的下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像是在把刚才那一道伤疤扯得愈发狰狞可怖,明明只是拟象,失血的灰败冰凉却似乎当真通感在了他身上,凉得他如坠冰窟,连眼前都弥漫起不详的黑雾来。
于是暴怒的温和明在说什么,也像是隔了层隔音罩,模模糊糊的,他只是在陷入黑雾前看到了一眼温和明几乎被血丝布满的双眼与铁青的脸色,双臂被两只几乎能拧碎他血肉骨头的手钳住,就在这痛觉之中彻底人事不知了。
“现在这些小年轻啊,一点都不爱惜身体,不吃饭不睡觉还爱玩极限运动,作不死就往死了作,哪天骨头咔嚓一下折了就舒服了……”
苏凌迷迷糊糊的,莫名被一段调子十分高、充满了人身攻击的刺激性语言把神智叫醒了些,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有戚戚,还有点莫名的熟悉感,还没想明白这悲惨的“小年轻”到底是哪位仁兄,过载的体力就席卷过神经,将剩余的意识一并拉入了更深处,安静地又睡了过去。
温和明的魂和魄险些给吓了个又飞又散,当时人冲着他直接栽了下来,一群助理六神无主,直接被他拍板带来了医院,他一腔火山喷发似的怒意直接被通天彻地的霹雳劈了个灰飞烟灭,心肺险些在剧烈的对冲之下当场炸成一串喜庆的小鞭炮,余威直贯天灵,现在还在游离中。
他面前的这位,头发花□□神矍铄,一副老花镜架在鼻梁上,看起来是个德高望重的医道圣手,可惜为老不尊,一张嘴就是个连诅咒带损人的国服喷子。
温总听他换了百八十种方法,变着法地诅咒苏凌气血两虚、骨伤难愈,俨然已经要把苏凌送进棺材板里去了,有心想让这老头直接闭嘴,不过顾及到此人乃是这医院里资历最久声名最盛的老学究,中西医均有涉猎,十分综合,只好捏着鼻子面无表情地接着听。
余光里,苏凌的眼皮似乎动了下,温和明几乎停摆的心倏然一个大摆尾,剧烈地左突右撞起来。
“你这个小年轻,摆着一张臭脸,耳朵和眼睛长着是摆设吗?你是他仇人吗,什么都不听,这么盼着他嘎嘣一下过去吗?你要是不听换个人来,老头子还不想对牛弹琴呢。”
那一点轻微到几乎看不清的翕动又安静了下来,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温和明的心又咔嚓一下吊了起来,也顾不上这老头子让他极为不爽的态度,指着苏凌说道:“他刚才眼皮动了,他明明动了。”
老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气沉丹田的冷笑:“你这个小子,果然和他有仇,这小子旧伤叠新伤,长期过劳,作息颠倒睡眠不足,饮食能量过低,运动过度,气血两虚,现在能量都没补足,现在醒来干啥?当牲口直接见阎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