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舞剧尽管缩减了,也有十几分钟,苏凌和于诗卉以及伴舞团进行了整整两天的训练,才达成了想要的效果,将节目录制完成。
苏凌确实直面了训练不足与年龄规律对于体能的冲击,默默地将体能训练加入了本就令人发指的日程中——
这个元旦节目是录播,但他还要参加直播表演首发曲《踏骨扬鞭》的首秀舞台呢,要想完美唱跳下来,体能恢复必须立刻开始了。
再等到将各种平台的媒体采访都录制完毕,两个人已经基本上能量见底了。
助理被节目组找去交代一下宣传事宜,苏凌迷迷糊糊的,上午刚听过的行程这会儿在脑子里散若满天星,满脑子只剩下了我是谁我在哪儿,以及怎么没看见某人。
他正在门口像卡带的人工智障似的慢慢来回转悠,于诗卉就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嗯,这是搭档,不能当作没看见。苏凌晃了晃脑袋,尽力把已经舒展的大脑褶皱再挤压一下:“怎么了?”
于诗卉毕竟不是娱乐圈的人,单采不多,也不必像苏凌那样谨慎地遣词造句,生怕被断章取义,造成不必要的风波。
这会儿她虽然不能说是神采奕奕,但比起苏凌这种给根棒棒糖就能拐走的尊荣可是精神满满,当即没忍住笑了出来。
苏凌缓缓地在脸上具象化出一个巨大的问号,于诗卉按住自己的嘴角失败,眼睛亮晶晶的:“你和之前相比不一样了。”
之前?苏凌都已经有点回忆不起来那会儿自己是什么模样了,索性也不折磨自己的脑细胞了:“哪里不一样?”
“之前是忧郁美少年,看起来是会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的模样。”于诗卉记忆中那个眉宇间时刻写着距离感与沉默寡言的男孩子还栩栩如生,她本能地不想说得太沉重。
苏凌:“……”谢谢你认可我的脸啊,但虽然他现在脑子不大转,但这个形容还是听得出来不大聪明的亚子。
他眨了眨眼,有些谴责地看着于诗卉,但由于眼睛太无辜,模样太精致俊俏,杀伤力为负,萌力值拉满,像个被无良铲屎官祸害完的可怜猫咪,但凡于诗卉自制力差点,已经撸上去了。
“现在的话,疏阔平和了很多,也从容放开了不少,成熟稳重,更有魅力了。”
当年的苏凌像一把开刃的长剑,锋锐无匹,孤傲离群,一靠近就会被那种生人勿近无差别攻击的气场割伤,连他自己都难以幸免。
而现在,短短的两天时间,足够她感应得到,藏锋于鞘的苏凌内里涌动着怎样的矛盾与灼热,蛰伏之下是一旦出鞘必定名动天下的帝王之剑。
苏凌觉得自己大概的确是不大清醒了,居然轻而易举地问了出来:“我还以为你会问我当年到底怎么回事,有没有不舍,这些年离开古典舞是怎么过的。”
这人似乎是真的不解,于诗卉终于没忍住,捏了下这手感很好的脸颊,惹得苏凌后知后觉地捂住了脸,满脸的不解与防备,活似被轻薄了的黄花小伙。
她从十八岁就想出的这口气终于落在了实处,终于满意了:“怎么不想呢?最初那会儿我天天都想进医院去揍你一顿。
明知道对于舞者来说全身上下的每一个关节每一寸骨骼都至关重要,为什么要去和别人打架,葬送了自己一生的热爱?”
于诗卉现在想起来还咬牙切齿的,还记得那个十八岁的姑娘晴天霹雳,担忧得茶饭不思,却连某个没良心的家伙的一面都没见到。
“更过分的是,你居然连一个亲口的交代都不给我,一条信息就人间蒸发了。
要不是这次我和台里说要选你合作,是不是这辈子你都想不起来我这个搭档了?你说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苏凌理亏,想想觉得自己的确太过分了,于是十分歉意地听她数落,并不反驳。
他太乖了,以至于这张清纯无辜的脸摆在这儿,于诗卉觉得自己再说下去都是罪过,一言难尽地停了下来,头一次发现自己可能也是个颜控。
有再大的怨气,在这张女娲炫技之作的脸面前,也都消弭了,于诗卉将情绪从最初的那几年收了回来。
“不过那只是最初了,后来我习惯了独当一面,也有很多优秀的男舞者与我配合,只是再没有一个能让我编排双线并行势均力敌的舞蹈,都只是辅助我而已。”
苏凌抿了下唇,他一直都知道,于诗卉的天赋与努力有多恐怖,在如今的古典舞界,确然无人能与她平分秋色。
那么现在的他,在于诗卉眼里,是否也只是一个随时都能替换的辅助呢?毕竟现在,他的精力大部分都在剧组与音乐上,日常即使训练也不如曾经强度的万一。
他的动作本就会因旧伤受到影响,训练又稀松二五眼,当然理所应当地退步,他现在甚至不敢以舞者自称。
苏凌微微地屏住了呼吸,哪怕领奖时都平稳无误的心脏这会儿跳出了踢踏舞的架势。
于诗卉十分优良的一个品质便是宽容,小账并不翻二遍,说最初就是最初。
“我在每一次和他们搭档时确实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你,他们的身上没有我想要要的契合与热烈。
慢慢地,我也想明白了,没有人比你更珍惜你的未来,你当时虽然年轻,但不是那些不稳重的毛孩子。导致了这样的结果,那一定是有你的原因,是你的人生中的因果,那是我们不能插手或是苛责的。”
苏凌从未想过会听到这样的答案,一时之间有些怔愣,定定地看着于诗卉。她恍惚间觉得苏凌像是破碎重组的水晶,似乎有透明的泪珠折射出这些年的心碎煎熬。
鬼使神差地,那些曾经随风潜入夜、又随着杳无音讯消散在无数个训练日夜的少女心绪,在十二年后的现在重新流淌着:“我只是有些遗憾,那时没有再了解你一些,也没有在你心里与你共渡难关的位置。”
温和明刚从转角转过来就迎面被砸了这么一句话,刚准备绅士一些不窥探别人**向后挪去的脚瞬间转了回来,在苏凌的一脸迷茫之中大踏步地走了过来,存在感极强地杵在了苏凌旁边,旁若无人:“等你吃饭,找你半天了,怎么耽误了这么久?”
苏凌有些疑惑,他记得自己说过采访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让他们不用等自己来着?
但他一贯好脾气不呛人,很少在这种事情上反驳别人,于是又呆又慢地说道:“刚做完采访,没有耽误很久啊,你刚才又没有来接我。”
温和明三两下就被苏凌哄得心花怒放,心说苏凌这半格电的不在线状态还真勾人,无法抵抗乃是人之常情,没出息的他自己更是理所应当。
爱看,不过……
温和明很艰难地才把“多来”的念头驱逐,毕竟对于苏凌这样专业的高能量人来说,非得全身心投入累到身体濒临关机的临界值,才会出现现在这种接触不良的情况,也算是身体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一次两次的还凑合,可不能多,他好好养着的人可不能这么糟蹋身体。
温和明春风得意,嘴角都压不住:“好,怪我,没及时来接你。”
等面对看着他们惊疑不定的于诗卉,温和明摆上了格式化的商业假笑:“于老师,这有些事它等不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您说是吧?
我们苏凌最爱吃的一道菜,附近的一家菜馆做得最地道,我们现在得赶过去了,过时不候,我们就先走了。合作愉快,您忙了一天,也早点休息,找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您一下。”
苏凌不记得自己有什么最爱吃的菜,毕竟家常菜他都还可以,管理身材之后更是带点油水都是香的,不过温和明这样说了,苏凌怀疑了自己一下,觉得自己本来就对这种事情不甚在意,现在脑子不清醒有遗忘很正常,也就没反驳。
于诗卉终于从这隐喻的一段中回过神来,意识到了什么,最主要的是,苏凌他下意识地和对方贴近的肢体本能已经说明了很多。
她来得足够早,但太早了,于是到现在已经晚了。
苏凌的眸光还是那样的清澈,可能都没意识到她在说什么,不过她不后悔,甚至还很轻松。
这是替当年十八岁懵懂的少女说的,当她昨天再一次见到更惊艳的苏凌,这一番还未来得及成长的心事又被勾动了些许。
不过也幸亏,它还没来得及长成参天大树枝繁叶茂。
温和明当即就要揽着人走,苏凌把自己从他怀里挣出来,十分坚持:“等等,我还有回答没有听完呢。”
他的眼神还是那么的干净,于是温和明无奈投降,一脸美色误国的牙疼,而于诗卉忽地就释然了许多,回答了苏凌的疑问。
“那些问题,我已经从你的舞蹈和与你的相处中得到了答案,何须再问?你的人生,你在永不止息地探索,你没有放弃艺术和你的天赋,那我还要问什么呢?”
她绽开了一个极为明媚的笑容:“那个约定,你还没有失约,殊途未必不同归,你相信吗?你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