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恍若带面具一样。戴久了，松不下来。
江启寒在回归光派的路上就发现了。
便是他有心想温和舒松一些对待同门的其他人。
一来，他们会像江疏雪一样，觉得他惊异反常。
二来，江启寒他自己，也总是会无故反复陷入那种生无可恋、随手死了也并不可惜的悲哀状态里。
俗称，时不时就emo丧比脸了。
江启寒想。
如果他真的天天以真实的表情示人，那……同门们大概会因为他的情绪总是反复无常，而比从前更加如履薄冰。
江启寒知道这不好。
如果要二选一，似乎还是面瘫脸更能维.稳一些。
毕竟他的精神状态本来就不太健康，且不稳定。
所以回到归光派内，江启寒就又“恢复如常”淡漠了。
不太适应的只有小徒弟一人。
陆眠，他见到过江启寒全然舒展，毫无心防的笑，如暖阳融初雪；也见到过江启寒恍若失神，全然失去支撑，走向阑珊海的宁寂；更见过他一言不发坐在海边，任凭浪沙吹拂衣衫，静望远方的悲穆。
师尊的心思。
遥不可知。
陆眠本以为是一渊深潭。
可那天，师父从濒死后，看了很久很久的海以后。
陆眠才知道，师尊心里，不是一汪深潭。
而是深不见底，如海似渊的裂谷。
两个人都没再提过那时陆眠过分逾矩的举动。
江启寒是问心无愧。
不需提。
陆眠是问心有愧。
不敢提。
这日，两黄兽又在山下捕了几条新鲜肥美小黄鱼，装在竹篮里往山上运。
陆眠拿到两条，做成烤鱼，想了想，还是试探着敲开师尊的门，问师尊吃不吃。
江启寒道：“一起留下吃吧。”
于是陆眠高兴地端了碗碟过来，摆在师尊居所的外间小圆桌上跟江启寒一起吃。
几筷脍肉下肚，江启寒状似无谓地道：“过几日，我去游历。”
江启寒：没错，那该死的系统又回来了。有新任务。
给小傲天打怪。
陆眠夹肉的手顿住，神情惊异中带点茫然，像是在说：师尊，你去了，那我怎么办。
江启寒吩咐道：“你留在派内好好修炼。”
陆眠抗争着说：“师尊，弟子也……”
江启寒一锤定音：“是去九天外的浮生镜，要元婴以上，你修为不够。”
陆眠的修为，才修习了半年仙道和剑道，只堪堪自凡人度过练气，目前也才达到筑基期。
他是典型的指数函数飞升模型。前期修炼速度很慢，一旦度过“拐点”，别人都修炼进入瓶颈，千百年不升一个境界，飞不动了，他的修炼速度就蹭蹭蹭往上飞了。
陆眠闻言，握了握筷子，道：“那师尊此去小心，陆眠一定在派内好好修习，自察自督。”
江启寒点点头。
原本他觉得也没什么需要说的了，可不知怎的，还是多嘱咐了句：“照顾好自己。”
陆眠原本低下的头一下抬起，眼神微微亮着，听话地用力点头。
第三日，江启寒便上浮生镜给陆眠打怪去了。
怎么说。
这本书的设定，虽然江启寒没看过。但，从系统给他交待的、本来属于琼玉的任务来看，怎么，这么，奇怪。
龙傲天修仙。
傲天不打怪，让傲天的师父打怪。
奇也怪哉。
江启寒问它的时候，系统吞吞吐吐道：你们还是分头行动比较好，陆眠有他自己要走的路。
江启寒：行吧。
系统这两天回来后，不敢再像之前那般，指挥工具人一样限制江启寒的活动了。
这一点倒是让江启寒舒心了不少。
-
九重天上，浮生镜里。
江启寒在这儿观察了几天，最终确定了梼杌（音同：涛雾）窝和麒麟圈禁地的所在地。分别在浮生镜内结界的一东一西，离得挺远。
便于他进麒麟圈禁地偷麒麟皮。
完美。
江启寒定好方案和路径。第七日清晨，他向圈禁麒麟地的守地妖兽发起进攻。
他一边用揽霜跟几只血戮妖兽打架，一边心想这浮生镜里的怪长得都真的很丑，有点像巨蛇，又像鳄鱼的变异体。真的是希望速战速决。
而总是事与愿违。
一声几乎要撕裂耳膜的吼声后。
寒渊梼杌自江启寒后方袭来，它一口将揽霜的剑身咬至变形，又一爪扇下来，江启寒半边衣衫和血肉都被伤至深可见骨。
虽然仙人的身躯能够很好自修复。但，这么强的攻击力，是江启寒始料未及的。
就像是，原本以为只是桃源探险，不曾想是亲历草船借箭。
寒渊梼杌将江启寒踩在脚下，獠牙大口险险张开。
江启寒险些以为自己要玩完在这里。
可是他要给陆眠取的麒麟皮还尚未取到，应当就在梼杌身后的圈禁地里。
寒渊梼杌，喜食祥瑞麒麟。
吃麒麟，会吐皮。
他还没取到麒麟皮。
江启寒想，自己若死了。
那陆眠那小子就没师父了……不过他倒也有个更好的去处。
莫名想到这里。
江启寒施施然地就地一滚，避开寒渊梼杌的第一口咬合。
江启寒背后血流的速度比他想象中的快，这一滚过后，他竟觉得有些头晕眼花。
他将揽霜召回来，用半弯的剑身去刺梼杌的钢筋铁皮，压根刺不穿。
江启寒心中暗骂了一声。
要是就这么死在个畜牲手下……也太冤了。
没来得及再细想，寒渊梼杌又一张血盆大口向江启寒撕咬过来。
江启寒虽然不想，但知道，必须得撤了。
然而他身后居然又来了一头梼杌，封住他的退路。
无语。
江启寒揽霜都不想握了。
这把gg。
-
救他一命的是一阵明黄法芒。
当然不是他的法衣羽仙金衣罩。
而是另一个人的剑芒。
江启寒只见，上一秒还耀武扬威刀枪不入的两只梼杌。
下一秒在一阵快得晃眼的金色剑光里，被大卸几十块。
直直倒在江启寒面前。
可谓是血溅七尺。
江启寒：豁。
他勉强扶着自己坐起，看清来人，一身纯白的道袍，肩袖两道流光浅金穗，如水如缎，好不炫目。
这打扮，是万剑宗的人。
江启寒鞠礼道：“多谢搭救。”
那人扶起他，道：“仙友客气。”
江启寒问人名讳，这才知道，立在他面前这位，沉宁肃穆的，就是现仙界第一大能——琼玉仙尊。
虽然他也被称为仙尊，但却完全和琼玉不在一个水平。
之所以琼玉这个第一跟他这个第三的称号后缀都是仙尊，完全是因为“琼玉渡劫”和“清寒大乘”实在是太难听了。
所以仙及仙的境界以上，便统称为仙尊。
若论实力。
江启寒他这个第三和琼玉这个第一中间，差了怕是不止一百个第二。
不然也不会他被梼杌打得差点去世，而琼玉基本三秒就秒杀掉。
江启寒还是很尊重这位大佬的。
他随手给自己肩头撒了点止血的药粉，又披了件外套，整个人的狼狈就掩了七八分。
看琼玉随着身后的弟子已经搜进了麒麟圈禁地。
江启寒心想，来都来了，虽然估计没什么麒麟皮给他留下，但他当长见识，进去看看吧。
麒麟们被圈禁在一处四周是熔浆的山岩洞里。
里面温度很高。
大部分麒麟小兽都软趴趴地卧在地上，没什么力气。
万剑宗的小辈们，进了圈禁地，将里面仍活着的金、银麒麟小兽都救了出去。
以江启寒不太贴切的比喻眼光来看，麒麟有点像长了整洁鳞甲的小马驹，但是腿更短，眼睛更大更萌亮一些，叫声像咩咩羊，还挺可爱的。
打怪失败，江启寒并不觉得他也应该分一杯羹。
他看到万剑宗弟子熟练有序地收整灵兽，没再逗留，出去与刚刚碰见的琼玉道别。
琼玉此人相貌大概二十五六，为人倒是宽厚。他看了看江启寒行走略微不便的身形，出言问道：“仙友此伤……若不介意，可随我们回宗内寻医师问药。”
江启寒：“谢过仙尊好意，但小仙还想去梼杌洞那边看看。”
琼玉道：“正好，同去吧。”
也是。
江启寒能想到的，琼玉怎么会想不到。
……江启寒心想，这下捡漏好像也不太行了。他只是想要麒麟皮。
哎，大概是要无功而返。
两人一同到了梼杌洞前，先前那两只梼杌，似是一对雌雄。死了后，梼杌洞内的东西，再也没出来过。
但据江启寒的灵识感受，里面肯定是还有东西的，只是远不如那两只梼杌凶残。
从乾坤袋拿出一盏琉璃灯，点燃。
江启寒率先迈步进去。琼玉紧随其后。
梼杌洞内，幼小的梼杌崽正在静静沉睡。
只是应该再也等不到它的父母回来了。
江启寒难以遏制地又觉得自己是罪恶的人类。
看了看，没别的了，江启寒转身迈步出走。
洞口有风，吹来淡淡的血腥味。
江启寒心情有点沉。
随即，江启寒顺着血腥味浓重的方向一瞥，他看见梼杌洞口的挡风岩角落，散乱弃着几张尚且姣好完整的麒麟皮。
江启寒眼都亮了。
他暗中观察一眼琼玉，这位大佬似乎确认完洞内再无威胁，就完全不在乎周围的状况了。
江启寒装不在意地问道：“琼玉仙尊准备如何处置这只小梼杌？”
也要让万剑宗弟子过来搜剿一番这个洞.穴吗。
琼玉摇了摇头，“救完麒麟幼兽，我们便回去。”
江启寒指了指那几张他发现的麒麟皮：“仙尊，你们要那个吗？”
琼玉的视线随着他伸出的手指移到地方，过了半秒才弄明白江启寒问的是什么。
而后，他的语气有些滞缓，不确定道：“我们应当是不要的？”
江启寒激动地一拍手掌，给自己肩上的伤震得疼。他龇牙咧嘴道：“那仙尊！小仙就不客气了。实不相瞒，小仙此番前来，便是想给弟子取几张麒麟皮，好做法衣软猬。这几张麒麟皮，我可否带走？”
琼玉点点头：“仙友自便，何须问我。”
江启寒便立刻麻溜地收走了他想要的麒麟皮。
辞别了琼玉。
半天就出了浮生镜。
江启寒出了结界，立即颇为好心情地跟陆眠传音。
毕竟，捡漏啊！这种好事怎么能不让人心神快乐！他必得分享一番！
“陆眠陆眠，在否在否。”
劫后余生的欣喜和大开眼界且有所收获的欢喜混在一块儿，让江启寒声音听起来明亮了些。
“……师尊？师尊！陆眠在，谨听吩咐！”
江启寒：吩咐什么？这小孩怎么老绷着根弦。
江启寒快意道：“喜欢金色的麒麟皮还是银色的麒麟皮？为师在浮云镜捡了几块麒麟皮，回去让万道长给你做法衣。”
传声阵那边似是静默了一瞬。
而后江启寒听得陆眠慢慢道：“师尊。”
江启寒等了一会，也没等到下文，心道难道这修仙界的传声阵也会“信号不好”？
江启寒习惯性地“喂喂喂？”了几声。
听到那边好像“信号又连上了”，他听陆眠道：“师尊安全回来才最重要。”
江启寒又忍不住可乐了。
他这小徒弟是真的贴心小棉袄。
江启寒调侃道：“不安全能跟你传声？”
又说了没两句，江启寒收了阵，捏了只小云舟，静静地仰卧在上面，躺看云卷云舒。
养好伤再回去吧，江启寒想。不然小徒弟该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