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启寒在外面又浪了两日，就差不多好全，于是又回到派内。
仔细想想，他感觉最近“回派”的次数频繁增加，比起这半年来，加起来的次数还多。
他后知后觉地想：之前他是不是宅过头了？
宅，易生，丧。
这是阿宅江启寒宅了二十多年的重要人生体会。但屡知屡犯。
从前是因为工作不得不宅。
前些日子是因为“江启寒”的人设天天“闭关”。
自从接手琼玉的带徒儿打怪升级的主线任务后，江启寒被迫出了两次山。
结果倒也都还挺开心。
江启寒想，要是任务强度不是“琼玉”的强度，那么，系统划过来的主线任务还是挺好玩的。
回到派内后，他把自浮生镜内捡来的麒麟皮递给派内膳织阁的万道长。
万道长当时正在用法力做饭，整个膳织阁内云雾缥缈，恍若仙境。
江启寒想到要麻烦人家做事，于是上来就拍马屁：“万道长的功力又见长了。”
万道长看了一眼云烟雾绕后的人影是谁，默了下，道：“并没有。”
而后万道长随手拍拍旁边侍奉的弟子吩咐：“等会着。”
小弟子有点怕的乖乖藏万道长身后点点头。
江启寒百折不挠地继续：“师兄功力长了。”
万道长：“没有。”
江启寒：……那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江启寒将麒麟皮递予万道长，道：“万师兄，若有空可否给小徒陆眠做一件法衣。”
之前江启寒身上那件反杀魔族的羽仙金衣罩法衣，就是出自万道长的手。
平平无奇但却超好用。
万道长看了眼麒麟皮：“材料不够。”
江启寒：“差什么，我再去采。”
万道长跟江启寒说了几种好猎的怪。
江启寒心道，没问题。
这时，万道长旁边侍奉的弟子突然猫猫探头说，“师尊，徒儿实在是撑不住啦。”
江启寒还不太明白。倒是这膳织阁内的烟雾是越来越大了，他和万师兄之间距离不过半米，都快看不清对方脸了。
万道长回应他的徒弟：“我也快撑不住啦，但你再忍忍，再等会。”
他徒弟听完，似是觉得好像心里平衡了一点。
他站在边上用迫切的眼神看着江启寒。
江启寒：？
江启寒：“万师兄，你们在等什么？
若有帮得上忙的，说出来，启寒也可……”
万道长的徒弟闻言，忍不住试探道：“江师叔，我们在等你走，然后灭火呢……内阁锅着啦！我们灭火刚刚正灭到一半！”
江启寒：“……”
6
“仙境”原来是这么来的。
他是仙人之躯，故有灵气护体。
小幅度的不适，不刻意感知基本就被自动过滤了。
江启寒把弯曲变形的揽霜照旧一拔。
“噌——”的一声。
万道长和小弟子吓了一大跳，双双后跳半步。
“揽霜造型愈发别致。”万道长夸。
江启寒：“……”
揽霜欻欻四舞几下。
虽然弯了，但强还是一如既往的强。
泛着银光的剑气如游龙飞舞，逡巡四周，瞬间将膳织阁的温度整体降下至少三十度。
蒸腾在空气中的烟雾也瞬间稀薄了大半。
降完室内温度，揽霜回到江启寒身前复命。
弯弯的剑身两面霜花层覆，不愧[揽霜]其名。
江启寒道：“万师兄，下次直说即可。”
万道长看着江启寒那……锋霜的剑，半开口，只“啊…”了声。
“那我找全剩下的东西再来。”江启寒道。
-
又过了半日，江启寒将东西送全到万道长手里。
夜里他回到明寂殿，陆眠都睡了。
江启寒没白白麻烦万师兄。他下午打怪时又多打了几头怪，给万师兄当谢礼，万师兄笑眯眯地收了，说陆眠的法衣包在他身上。
江启寒躺在岑霜居的榻上，看床帐顶层层叠叠铺落下的纱幔，昏而重，跟九重天外无论何时都彩云变幻的“床顶”不同，充满了压抑感。
难眠。
江启寒就又想起浮生镜里里，梼杌将要咬下的那一口。
若琼玉没来。
江启寒想着，那他现在可能都嘎成碎块了。
那那个时候，系统在哪里呢？
江启寒又小声唤了两声，系统这个本应无处不在的统，居然又失踪两天多了。
——上次它失踪，还是他在海边差点淹死那一次。
所以，只要系统以为他死了，就不会再出现？
从事实来看，是这样的。
可他还没死，甚至连意识都还很完整。
所以系统是怎么知道他“必死无疑”了的呢？
江启寒枕在自己胳膊上，捋了捋这几天发生的。
似有点回过味儿了。
最开始他接过琼玉的带崽任务时，还只是去不周山砍一下两黄兽的手指甲。
而在他那天“失控”后。
系统给他的任务，就立刻变成了九重天外的斗梼杌偷麒麟。
两个难度不说不相上下吧，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以致于他毫无准备地就去“送”了，还差点“送”成。
因为工作时有过多次当冤大头和工具人的经历，江启寒敏锐地能感觉到自己被当工具人用了，且用完就丢。
他之前还是有些天真。
把男主“逐出师门”来修复剧情？不合逻辑。
哪有直接弄死该死却没死掉的工具人，来得干脆爽快。
这样剧情就自己又顺了。
江启寒停止念头，翻身下榻，将自己殿内的青桔薰，点燃。
这味道闻起来能让人心情轻快点。
他不是个喜欢用别人的好恶来困扰自己的人，拉上被衾，江启寒努力睡去了。
第二日是一个艳阳天。
江启寒从岑霜居迈步出来，整个院子里的草木都被太阳照得叶子发亮，绿茵茵，暖洋洋的。
江启寒心情不错。
今天系统似乎也没上线。江启寒便没急着去陨冰阁打坐，而是松下心来，在殿内四处走走。
殿后.庭院内栽种了两棵山茶树。此时正是炎热的季节，娇弱的山茶花已经落尽了，一树叶子倒是长得葱茏葳蕤，嫩绿朦青。
连树也是要先谢花，以攒力抽芽。
江启寒驻足在跟前，蓦地想起自己被设计去死。郁滞的情绪悄然出现，又在青木干冽的清新气味中消失。
是的。
他绝大多数时候能清晰地感知自己情绪的波动，大部分时候是无视地等它自己那阵过去，譬如昨晚。
但有时候也会突然的，被死去的情绪延迟刺痛，譬如那日海边，和现如今。
毫无办法。
江启寒想，被创，大概是生而为人逃不掉的命运。
心硬的人，会好活很多。
江启寒转身往外走了两步，转身离开让他胡思乱想的景。
-
殿外膳格里，已经有外殿小弟子送来的早膳。
万师兄昨日已知道他回来了，那肯定送的是两份。
江启寒将自己的早膳拿了，转身迈步，回头却看见另一个小竹篮孤零零放在白墙膳格内。想了想，他还是也一并拿起陆眠的，一起放在了正殿后面的书房里。
等了约一个时辰，天光大亮了，日头已经挂在山茶树的树梢边，才等到陆眠。
陨冰阁厚重的开关声响起，随后不过几息，江启寒就见到红扑扑脸朝书房奔来的小少年。
有一阵没见他这小徒弟了，似乎是有长高一点。
青翠小树苗一样，拔地挺直。
小孩子嘛，就是这样。
眨一下眼不见，长大一点，再眨一下眼不见，又长成另一个样子。
江启寒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用膳。
二人的膳食都被江启寒以灵法温着，是以虽然等了一阵子，也并不冰凉。
陆眠看到他在等他，高兴得眼睛都一瞬亮了，嘴角压都压不下去，“师尊！”。
小孩子的情绪一切都很明显。
他先凑近坐下，才倒回去拘谨地想起来问安，眼角眉梢染着喜色。江启寒应过后，有些命令要求似的嘱咐道：“勤练是好，但早膳不可拖。下不为例。”
陆眠很听话，“是，师尊!”
江启寒没再多说，道，“那就吃饭吧。”
半大小子吃饭的速度，那真叫一个风卷残云。
即便陆眠已经在刻意放慢速度优雅了。
江启寒还剩一半的时候，陆眠也已经吃完了。
他坐在原处，慢而细腻地翻来覆去拽最后一块薄饼。
江启寒看他这样别扭，道：“用完不必等我。”
陆眠却反接话道：“很久没和师尊这样一起用膳了，陆眠不走。”
江启寒发现，这小鬼怎么最近有点黏人。
仔细想想，上次走之前，他和陆眠不刚同桌吃过饭？
从前他和陆眠顶多每个月共桌用膳一次，也多是他为了嘱咐陆眠修炼事项。
怎么就“很久”了呢。
江启寒懒得想，权当小孩一个人孤孤单单呆了太久才这样说。
-
用完膳，师徒二人在书房里对了一会修习进度，当做消食。
江启寒教导陆眠的方法，是先疏其困惑，再带他打坐修炼心法、实操练剑。
其中，书面的知识他授予的最为领先，基本金丹期之前的书面内容，他都给陆眠顺过一遍。陆眠的理解力并不差，理论知识已经能够较好掌握了。背诵记忆一类的东西，江启寒现下正在抽查他。
“户枢不蠹？”
“流水不腐；剑势积在千日，磅礴迸于一时；一日荒怠，退废十日。恪勤匪懈，日拱一卒；功不唐捐，玉汝于成。”[注]
“世间三法更替，内规束因？”
“人之更替，因生老病死，自然不可悖逆；朝之更替，因铲旧兴新，拨乱阶层，使贫富官民流平，兴盛新力；仙、魔、妖之更替，因善恶因果，功德使尽，还赠归于自然。
乱内律者，死。”
“论‘善’。”
“夫善者，为——弱者之刚强；强者之柔慈；吝者之宽予；富者之众济；剑者之仁心；仙者之平宁；不祸苍生，铭记初心。”
……
江启寒问完了，陆眠的回答很完美。
每次抽问，江启寒都以这三条起问。他想，别的会不会不要紧，这三条答案记着就行。
勤勉坚持。
尊重自然规律。
仁善。
做好这三点，陆眠不会长歪的。
他虽然长期以来一直自诩是陆眠的打酱油师尊。
但，内心也希望，陆眠能成为一个不错的人。
人的品质一直都很重要。
是比成为龙傲天还重要的事。
考完陆眠的书面功课，见离午膳还有一些时间，江启寒将自书房挂着的木剑，随手取下，背于肩后，道：“走，去院子里，看看你剑法的长进。”
陆眠应是。
[注]中“日拱一卒，功不唐捐，玉汝于成。”引用自《法华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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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挣枷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