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轩日这句“都给我跪下”一出口。
空气凝滞住。
在场鸦雀无声,但也没哪个弟子真乖乖跪下的。
甚至,有的弟子看他的眼神,无语中还带着些怜悯。
江启寒在这里。
修仙界的第三大能!
赵轩日拍拍惊堂木就想让江二师叔和他们跪下?
那怎么可能!
赵轩日似是没想到自己对归光派这些小弟子的威慑力已经降至如此。
他一收方才的懒散,冷哼一声拂袖走下大堂案,冲着临近的一个小弟子就是一脚,冷喝:“在大梁的地盘上,让你们跪、还清高起来了是吧?!”
“多少归光派子弟是我大梁国土生养出来的?”
“怎么?修了几年仙,跪跪本殿辱你们了?”
那一脚下去,离他较近的那个原本就有些战战兢兢的小弟子,一时不察,直接被一脚踢得跌跪到地上。
膝骨磕玉石板发出一声沉闷声响。
此时弟子们的传音阵已经爆了。
风遥:我草这赵轩日还是半点没变!这么欠!
欣玥:他为什么踢安然!安然哪里得罪他了?!
李丰竹:这人有病!当年在山上的时候就特喜欢摆他皇子架,还特别爱欺负不服他的人!
……
江启寒听到传音阵里的讨论,大概知道了这个赵轩日是个什么德行。
依仗皇子身份,在派内就嚣张跋扈,为非作歹。
被赶下山后,现如今更是不可一世。
江启寒看着赵轩日和那名被踹倒在地的小弟子,不发一言,走了过去。
小弟子原本痛得呜呼一声,见江启寒过来,面色不善,不敢出声。
周围小弟子们见此情势,也俱噤声。
赵轩日见归光派众弟子皆如此懦弱,还以为他们依旧只是敢怒不敢言。
地理原因,梁国离归光峰本就很近,故此派内许多弟子入道前都是梁国子民。即便他们本人上了山修炼,家人亲眷都还生活在梁国境内,所以之前派内许多弟子对身为皇子的赵轩日都颇有忌惮。
赵轩日心里对此门儿清,在归光峰时就基本当在自己家一样肆无忌惮,气焰嚣张。此时在大梁帝都,他更是毫不掩饰,盛气凌人。
“都给本殿跪下!”
赵轩日将袍袖往身后一撩拂,再次对他面前的这些归光派弟子下令。
他看这次还有谁敢反抗?
他今日本就心情不佳,算他们倒霉,在城外被他看见游历队伍。再仔细一瞧,害他被逐出门派的陆眠也在此列!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今日必得给这群归光峰的弟子个好看!尤其是那个疯狗一样的臭小子陆眠!不挑断他的手筋脚筋哪足以泄心头恨……
他这样想着到一半,还没来得及接着下令。
“噗通!”一声。
赵轩日双膝被什么东西击中,忽地一软。
随后他便猝不及防、极其难堪地双膝跪地硬生生直接砸跪在地!
众人哗然。
赵轩日双目陡瞪,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去。
只见一个年纪还没自己大的半大青年,面色冷寒地立在自己身后,居高临下。
那双眼里甚至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只是冰冷的不耐。
他周身的灵息都是完全敛住的,不泄半丝半毫。
所以刚才赵轩日根本没察觉他的到来!
赵轩日懵后,当即暴怒。
他自出生以来,被护国道师鉴出有一分仙骨,被举国上下当成能振兴一国的天降奇才,从小被疼着宠着惯着长大。
除了在归光派那个臭阴沟里翻过船一次,何曾受过这种耻辱?!
更何况,在大梁境内。
敢有人对他不敬。
本也该一死谢罪。
“混账!”
骂声同时,他当即召出凌厉长剑灌满灵法向着江启寒刺过去。
然而,剑意带起的风,浮动了江启寒鬓边的碎发。
但即便被注入过量灵法,发出“嗡嗡”清鸣,震颤不已。
长剑却生生停在江启寒面前一尺,半分前进不得。
那张冷冰冰的半似少年、半是青年的脸上露出淡漠表情。
“你能让他跪,我为何不能让你跪?”
“‘混账’?”
“你信不信,我能让你从万剑宗也被逐出去?”
赵轩日所运灵法剑气,皆含万剑宗之意,看来是下山后又转拜入了万剑宗门下。
“也”。
这个“也”字,让赵轩日想起了什么。
赵轩日看着这容色冰冷,气质尤甚寒凉的半大青年,不可置信地,轻声问出:“……清寒…仙尊?”
清寒仙尊江启寒,闻言冷声扔下了两个字。
“正是。”
赵轩日当然没见过江启寒。
他拜上归光派,本是想拜江启寒为师,毕竟他修境最高。
然而,江启寒其人人如其名,冷则冷矣,寒则彻骨。
一天十二个时辰他六个时辰都在修炼,两个时辰用膳,剩下四个时辰睡觉。雷打不动,比日晷还精准。
归光派三年一次收弟子的授剑大会,赵轩日从没见过他面。
连当日他被逐下山,都只是清风殿的弟子过来传了句话。那时赵轩日听闻自己被江启寒逐出归光派,不敢置信。更不敢置信的是,自己拜上山这几年和江启寒唯一的交集,就是江启寒偏袒那个从西凉收来的乞丐徒弟,把他逐出师门!
简直气煞!
此刻在这种情境下,赵轩日被江启寒灵法压得跪到了地上,心中有气,更有不甘。
一时之间,场面僵持住。
那柄自万剑宗授得的宝剑,忽地锵然落地。
赵轩日问道:“仙尊,当年为何逐我出师门?我不服!”
说实话,江启寒根本记不清这件事了。
江启寒勉强从系统那里回忆起一点事情的前因后果来。
当时,赵轩日身为梁国皇子,众星捧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拜入江启寒门下多次而不得。某一日,却听闻江启寒不知什么时候从自家国境内荒蛮小城捡来一个乞丐当徒弟,还是关门弟子,这岂非说明他堂堂皇子连个乞丐都不如?于是怒而找陆眠的茬。
陆眠此时初入派内,极抗拒与人交流,修仙之士多为王孙贵族子弟,两方之间根本毫无话题,因此受问话也是沉默寡言。此不爱言谈的性情,落在赵轩日眼里,就成了目空一切。
赵轩日指使着随从和顺从他的修士逼着陆眠做粗活重活、作出卑贱的样子来供他们取乐,不服则打。陆眠年纪小,性情倔,又看江启寒整日打坐,根本无空理他,被欺负了也不出声,就死忍。后来他被十来个已成年有灵法的修士打得实在无法忍受,豁出去了,要跟他们“决一死战”。这便有了第一次的“同门互殴”。
陆眠本以为自己会被逐下山,没想到只是跪山门。
后来赵轩日再找人围|殴他的时候,陆眠便直接单咬住赵轩日,拎起来狠狠地揍。因他是领头,他服了,他们也就不敢欺负他了。
身后数拳痛打脊背,陆眠却咬死了只打赵轩日,身上被打得青紫剧痛也捏着拳往赵轩日脸上砸。一场架打完,赵轩日鼻青脸肿,陆眠脸上只受了一点伤,伤全在衣服包裹着的躯干上,被其他修士用灵法一祛瘀,撩起衣服也根本看不出受了伤,伤都藏在肉下、脏腑里。
任谁看也要叹一句陆眠性情暴烈,伤残同门至此。
一伙人把陆眠扭送到涤尘阁,就等着他被以“殴打同门,屡教不改”之名被江启寒逐出师门呢。
没想到,清风殿的小弟子传来话道:“与陆眠互殴者,逐下山。”
在赵轩日看来,简直离谱。
赵轩日顶着一脸鼻青脸肿的伤破口大骂:“我不服!掌门断案偏心!”
“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我才是被打得最惨的那个!凭什么不逐他下山,反而让我代罪受过?!”
引起围观知内情和不知内情的众弟子的一片附和之声。隐有疑者疑惑他们十几个人扭送陆眠一个来,人数悬殊,却也不敢发问。
半盏茶后,清风殿的小弟子又来传话了,道:“仙尊有言,是他说的,他偏心,并非掌门。”
赵轩日问:“还有呢?!”
难道承认偏心就完了吗?!断案的结果不重新改吗?!还有呢?!!
小弟子:“没了。”
赵轩日恨不得把传话的小弟子毒打一顿,“你再去传话!肯定还有别的!”
小弟子摇摇头说:“仙尊和掌门已说过了,此事已定,不必再问。”
梁国皇子赵轩日,那一日,便这么“没有道理”地被逐出了归光派,关于他被逐出去的原因只有五个字:江启寒偏心。且对方根本不加以掩饰和辩解!
直至今日赵轩日也未能释怀,此刻便想也不想重新问出来,誓要个结果。
江启寒听系统絮叨完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惊叹:
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你一个堂堂二十多岁的成年人,叫了十几个人一起去打一个没成年的小孩子,还被揍得鼻青脸肿,竟然有脸向掌门喊冤?还再来问我?
陆眠怎么没把你揍得断子绝孙!
情绪上来了,江启寒想起来他当时为什么很违背人设地补了句,他偏心,不是江明澈偏心了。
丫的就是为了气死这个龟孙!
他嫉恨陆眠拜入他门下,那他便发扬一下师尊的作用。
且,他们用灵法销了陆眠身上的受伤痕迹,按照涤沉阁的审断,陆眠定要吃大亏,轻则杖刑,重则要因这无妄之灾被真的逐下山。那他便偏心一回又如何?
有什么恨,记他江启寒头上就行了,反正赵轩日也打不过他。
免得记恨上陆眠,说不定被逐出去后赵轩日还要跑去祸祸西凉城民。
思及此,在赵轩日再次问出为何逐他出师门后,江启寒再次答道:“为什么?因我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