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玉碎裂的目光拼凑回“恬雯”身上。
他双目发红，脸却纸一般苍白，没有起伏地问：“你……就这么恨我？”
“恬雯”咳呕着血，还是道：“并未。”
峥玉注视她的眼神波澜了一瞬，又慢慢痛苦下去。像海面上扔下一簇火焰，燃得热烈，死得寂无。
峥玉没有理智再多说得了一句话。
他像是被抽走了魂魄，隔绝了外界的声形，独自呆在一小块属于自己的空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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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启寒和江疏雪将假冒恬雯、又企图刺杀峥玉的这个女人押送至万剑宗的明断堂。
峥玉在一旁失魂落魄地跟着。
由于这一路上来的时候，峥玉的状态实在抽魂去髓，他“夫人”又极不体面地被押着，受伤又流血，因此引得不少万剑宗小弟子都好奇地跟着过来旁观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明断堂的主理者是虔玉，峥玉的三师兄。
他见两个外派之人将峥玉的妻子拿了，送来审问。而峥玉跟在旁边，并无阻拦。便问了两江前因后果。
待江启寒和江疏雪二人，将一切都说明，堂内堂外皆是一片哗然。
“‘恬雯’竟是他人所假冒！”
“真师嫂已经死了？！”
“小、小师嫂竟然要杀了小师叔……”
——“呸！什么小师嫂？那是杀人凶手假扮的！”
……
虔玉大概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耸人听闻的事，还发生在自己小师弟身上。他愣了好一会，才对要为真正恬雯讨个公道的江启寒和江疏雪二人道：“两位稍等，此事恐怕还得请我师叔过来处理。”
不一会，槲霭仙尊，一位大乘期仙者便来了。
他形容年迈，却鹤发松姿，一来到明断堂内，堂内外万剑宗子弟皆躬身行礼，江启寒二人微拱手示礼。
听闻冒名顶替此种荒唐事后，槲霭已气得松须乱飞，到“恬雯”面前，审问。
果然如江启寒二人所言。
此刻被擒住的“恬雯”，她本是雪山里的一只雪妖。某一日看到去雪山游玩的情侣恬雯、峥玉二人，她见他们恩爱有加，心生羡慕。便在恬雯带着宗礼途径索雪峰时，杀了恬雯，窥览她的记忆，冒充成她，嫁上万剑宗。
真正的恬雯的尸首被她扔在索雪峰，随地埋了，并未收殓。后来才被江启寒和陆眠碰巧遇到。
槲霭所问，雪妖供认不讳。
槲霭当场下了超升咒，一种能令妖邪恶魂死尽往生的咒术，便是当即给雪妖判了死刑。
峥玉在超升咒下了之后才回了神。他踉跄膝行至槲霭仙尊身旁恳求：“仙尊，师叔，仙尊，师叔……留……留她一命。”
江疏雪简直匪夷所思：“徒孙女婿，你莫不是对这雪妖日久生情？她方才可是差点杀了你！”
江启寒却觉得这件事从开始到现在有种说不出的古怪。这一切，太顺利了。
从峥玉试探恬雯，到雪妖认罪伏法，再到槲霭就地处决……就地处决？
顺利得有些过了头。像在赶场。
这连串的事莫名让江启寒觉得有些微不安，于是并未多言。
峥玉同槲霭拉扯了一会，雪妖还是死了。
血在明断堂流了满地。
江疏雪和江启寒所求公道讨到，二人便再无理由逗留，暮夜便辞行了。
路上，江启寒与江疏雪传音道：师妹可觉此事有蹊跷？槲霭为何那么迅速地处决了雪妖？像是在掩饰什么。
江疏雪：师兄也觉得奇怪？我也觉得奇怪。不过我奇怪的是另外的地方。
江启寒：说来听听。
江疏雪：峥玉他的反应很奇怪。我们说恬雯死了，他就信了，虽然是凭借那个坠子，但他却根本不加验证。说他爱恬雯，他却不随我们回去收殓恬雯的尸体。说他移情别恋雪妖，他却可以眼睁睁看雪妖死去，也不拼命阻拦，只是跪在那求槲霭，但那样其实什么用都没有。
江启寒：正是。而且你记不记得，峥玉和雪妖对峙时他们两的对话。一个说“你真那么恨我？”。可雪妖有什么好恨峥玉的？她恨他怎么会冒充别人嫁给他？而雪妖说，“并未。”可见似乎峥玉确实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但峥玉有什么好对不起雪妖的？是雪妖杀了他妻子。我总觉得，那两句对话，有更深一层的意思，不像是单纯的质问和回答。他们似乎……比我们想象中更亲密。
江启寒：我们要不要再回去？我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槲霭的所作所为……给我的感觉像是在作一场戏，演足了好让我们速速回去。
江疏雪：师兄，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他们这一唱一和的，真挺像给我们这两个外人演戏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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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柱香，本已辞别万剑宗的两江二人，又一次偷偷潜入了万剑宗宗内。
捏了匿形诀，两人在其他人眼里便如空气，无形无踪。江启寒将江疏雪的灵息和他自己的一同掩住，只要他们不用灵法，谁也不知道他们又回来了。
他们又回到明断堂外，内里的血气已经被清理干净，峥玉坐在堂中央，怀里抱着个小瓶子，瓶内空空荡荡不见一物，但峥玉将那瓶子宝贝得很，嘴里念念有词，“小雯……对不起，我还是没能护好你，对不起。”
江疏雪给江启寒传音道：看不出这小子还真是个恋爱脑。
江启寒：疏雪，你这样说一个用情至专的人不好。
江疏雪无声翻了个白眼：好吧师兄，是我措辞不当。
雪妖的尸体还在他旁边，此时四下无人，雪妖的的肉|身被超升咒折磨得不成样子，血气和血液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但身体还在原处。
江启寒和江疏雪观察了一会，峥玉似乎完全对雪妖的尸体视而不见。
到最后，峥玉的伤心似乎到了一个再无法更深的临界点了，他站起身来，向堂外走去。走的时候，尸体挡在路前，江启寒还以为峥玉会有所绕行。
谁知，峥玉只是无所谓地踢了那具碎裂的雪妖尸体一脚，像在踢一团垃圾，将他从他的脚下踢开，使它不再碍路。
那样子，根本看不出他之前还在苦苦求情，求他师叔留雪妖一命。
然后，他便离开了。
江启寒感到一阵无言的可怖。真有人的表里不一能做到天衣无缝。
江启寒传音给江疏雪：师妹，你带鉴妖的法器了么。
江疏雪：有。照妖镜。
照妖镜，相比于观心镜，就像弹弓对AWM。
江启寒：……也是好的，师妹，看一下那具雪妖尸体。
江疏雪：照出来了，师兄，你绝对想不到是什么。
江启寒：是什么？
江疏雪：一具傀儡。
江启寒心道原来如此。
江疏雪：怪不得峥玉之前不让我们用观心镜看“恬雯”。一具傀儡，怎可能能照出来妖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