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头靠着敖光的背,紧了紧臂弯:“父王,那天哥哥的事,你给我的答案又是那样,我不得不多想。我虽然不是去同情这些女子的命运,但也很难不去共情。”
浅淡地叹了口气,语带悲伤:“一旦共情了,也难免哀戚...这又是冬日,本就万物凋零,不过更加哀戚罢了。”
十分清明:“正常说来,哥哥的今日,其实就是我的明日。”
略略一顿,有些歉意:“我不该去怀疑你们的选择。同样的事情落在我身上,我或许比你们都更加功利,更加没有那个要顾全体面的想法。对我而言,很多事,那就是很直接的。”
额头抵着敖光的背,语气中隐隐带了些小心翼翼:“父王,你能不能对我们的感情坚定一些?我不想若一叶扁舟,身处茫茫大海,不知是否还有明天。我所有的多想,也是你放下的养料。”
敖光垂下眼,疼惜地摩挲着敖丙的腕骨:“...抱歉...我...我们婚后这么多年,越是过得快乐,我就越感到害怕...海底世界,有一种蛊术与法术结合的产物——‘冰魇’,只要在尸体的后脑叮咬一口,一直供给尸体升阳的药,尸体就像真的活着一样。就算有一天断供,尸体渐渐彻底封冻,再次供给,尸体也能活过来。那是出现在祖龙时期的一种诡术。那天,班太医要我给你运功驱寒的时候,一成真气根本都穿不透你的皮肤。我就想到了这个...心神失守,要不是殷丽来探病,我...走岔气了,也未可知。我每每看到你奄奄一息的时候,恐惧就如影随形,如蛆附骨。我爱你,但我不想以禁锢你的自由为代价。我永远都是你的父王,东海永远为你敞开大门,但你是自由的,你可以选择是否回归。而且,和你在一起越快乐,就越觉得愧疚,甚至恨自己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为什么要和她上床。那些日日夜夜也变作了毒酒,让我愈发感到罪孽深重。”
微微侧头:“丙儿,我从未玩笑。我永远都会在你一回头就能看到的地方。这一段感情到底要不要,选择永远都在你。”
敖光这些话,让敖丙将一切都串起来了:“所以就根本不承认我是你族长夫人的身份,转而以加封来达到目的?”
敖光看向那些荒地,并不否认:“...是...这样,你若放弃,王太子才是官方承认的身份。这样,你永远都是最尊贵的,绝不会有人来忤逆你。你都已经吃了那么多苦了,往后的日子本来就应该顺遂。”
心口微微发紧:“夫人...是我的私心...我太想把你留下了...所以,明知道一旦喝下交杯酒,我们就永远属于彼此了,却没有告诉你...”
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天,我不是生气你任性撒泼,没有大局意识,而是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行如此轻浮浪荡之举,他们会怎么看你?你这样,是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给你加封,是我的挡手之举。这会影响到他们对你的认可,也会影响到你的地位,还会影响到你的未来。”
略略一顿,又道:“不同的出身,会带有不同的原始条件。就如同你打牌。出身,就是把牌全部摸起来之后的样子。那就是最初始的条件。这个条件,往往决定了你做牌的方向。后面的摸牌打牌,就像是人生的种种际遇。最终获得怎样的结果,纵然与际遇有关,但更多的,却是原始条件的奠基。”
遥望海面的方向:“没有那些因果,你也肯定是会和摩昂一样,接手我手里的一切。你身上,不能有污点。”
敖丙只觉得,心都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敖光对他的考虑太多太深。
抿了抿唇,略有猜测:“...父王,你对两个哥哥没想法,实则因为他们是鸳鸯,根本斗不起来,无法优中选优,你也不想拆散鸳鸯,还想看看母亲诞下的下一个孩子,到底是什么水平,对吧?”
紧了紧臂弯:“父王,我几度跨越生死两岸。曾经,我也恨透了这命运。但...其实这是因为华盖星君下凡,才有海族遭遇这样的浩劫。华盖星君刚好选中了母亲。华盖星君本主杀伐,本就会克死身边的人。除非命格比华盖星君更加强大。”
蹭着敖光的后背,汲取这些日子来缺失的温暖:“父王,你和我才是一家人。母亲和两位哥哥,则是另外一家人,不是吗?”
敖光一愣:“你...”
这样一个角度,确实还是他未曾去想过的。
敖丙笑笑:“父王,我身上流着你的血,至少半数也是像你的啊~就更不要说,我获得祖龙之魂的青睐和加持。”
充满依恋:“父王,无论你的龙牙刀下到底有多少亡魂,你的手上到底沾满多少血腥,我都不会因此感到害怕,也不会因此感到和你生分。血腥气,才是你我之间最强大的链接。”
开个无伤大雅的小小玩笑:“杀神喜欢不上文官的~”
敖光的心仿佛放进了蜜糖之中:“你...”
敖丙扭了扭腰,哼哼唧唧,脸颊微红:“我都说的这么明白了,还你什么你啊!”
眼眸中晕着些蜜意:“再过几个时辰,我就要走了。如此良辰美景,何必浪费?”
握住敖光的手,拉着敖光往床榻而去:“早些休息~”
扶着敖光坐下,这才走到一侧的更衣间去。
此处的更衣间和水晶宫的还差不多。
只不过,这处是彻底将放衣服的地方和更衣的地方整合了。
大概此处原本的设计中,也有敖光无法去更改的地方。
比如,此处更衣间是一个长廊状。
左右两侧是挂衣服的地方。
中间的位置十分宽阔。
足够四五个宫人同时伺候。
但用来遮掩的,仅仅是一层能够透光但不完全透明的薄纱。
颇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思。
这大概就是为了能够勾引君王的。
在这个时候敖光所处的角度,绝对能够看到更衣的人。
更衣间中部有一个宽凳,就是用来临时放衣服的。
敖丙走过去,也不拉那层薄纱。
就那样,在那处更衣。
一身淡蓝紫色的里衣往回走的时候,敖丙发现,敖光的一些相对简单干练的衣服都已经移送过来了。
看起来,是要在这边养病一段时间了。
如此也好。
养好了身子,才有后来。
敖丙走回敖光身边,扶着敖光躺下,这才从床尾爬进床的里侧去。
也跟着躺下。
拉过身侧的被子,一抄,就轻易地将两人拢住。
被窝的温暖绝对不及敖光的胸膛。
敖丙立刻就抱住了敖光的胳膊。
但或许是之前一直沉浸在跟敖光的谈判之中,这个时候,敖丙才发觉,敖光的体温好低,跟他的都差不多。
这...
应该确实是身体伤到了根本。
哎~
要是当初敖光不那么嘴硬,他又何必那样?
难道不该是他们之间,温馨涌动,热情相拥吗?
这老头儿难道还真是专挑硬骨头啃啊?
若是如此,怕是今晚,他也没法跟人海浪滔天了。
身体弱了,哪还有**?
这可真是...
第一次发觉,伴侣不行的时候,有多糟心。
以前,敖光在面对他这个遭烂身体的时候,一直去压抑**,也不知道有多难过。
这家伙儿,怎么就那么能忍啊?
就不能...
可他能够接受吗?
这...
一时间,敖丙的心绪复杂难言。
敖光习惯性地拨动床侧的青玉杆子,将灯光调暗。
或许也确实是身体弱了,关到以往那种几乎只能看见身侧之人轮廓的程度,他只觉得有些压抑,反而睡不着了。若是能够开到基本能看见对方眼睛颜色的程度,他还安心些。
敖光拢了拢被子,将手搭在被面上。
也不去看身侧的敖丙,只是看着用料还算金贵,却花纹都十分粗糙的房顶:“你真的...”
敖丙一听敖光这说了半句的话,真是感到郁闷,半支着身子,柔柔的一拳捶人胸口上:“哎哟~你到底要我说几遍啊~”
耳尖若流霞。
索性直挺挺地趴在人身上去,跟人叠叠乐,尾巴悄声地钻出来,微微摇晃:“...我确实是性子一上来了,就要大杀四方。但这都赖你啊!你要坚定一点,我怎么会性子上来?”
忍不住软软地抱怨:“你看看~我们最近都过的是什么日子?成天到晚就往太医院跑了~晦气不晦气?”
瘪瘪嘴:“倒也幸得我们俩命格够硬,否则早衰气缠身了~”
歪歪头,伸手戳戳人的肩头,眼眸中透着精明:“说来,你给哥哥那个俏色四足方鼎,是以你角度给他名正言顺,对吧?”
敖光并未想到,敖丙竟然玩叠叠乐。
现在两具没有明显温差的躯体贴在一起,十分难言。
但更加难言的,是敖光感觉到了敖丙的试探。
一时之间,敖光说不上是个什么心情:“...是。”
“这下,哥哥得了你和姑姑的双重认证,加上他本身也恩泽西海,天时地利人和都凑齐了。”敖丙了然,忽而又攀着敖光的肩,往上蹭蹭,死死盯着人,“你...是不是很喜欢哥哥?”
也许,在昏暗之中,敖丙这样盯着敖光,敖光还不会有非常明显的感觉。
这个时候,两人挨得那么近,几乎是呼吸相闻,敖光侧过头去:“...没有。”
“你躲什么!”敖丙立刻钳住人的下巴,把人的脑袋给掰回来,眼珠子一转,换了个说法,“那我换一个词,欣赏,行了吧?”
敖光发觉,敖丙相当强势,颇有一种得不到答案,便难以善罢甘休之意,想了想,回道:“...不分封的话,我选他来受我的这份苦。”
敖丙咂摸着敖光的意思:“意思就是,你觉得我是姑姑亲生的咯?”
这个问题,其实以前他们谈过。
敖光垂了垂眼:“...你小时候是长得像她。”
敖丙想了想他以前那个龙形的样子,确实嘴筒子很细长,整个身子也很细长,是很长得像敖闰。
后来,在紫霄宫重获新生,但他那时满心满眼的,都是东海,都是敖光,也没有在意他的龙形到底如何。
还是在太上老君的八景宫休养之时,仔细看过他的那张脸。
心头静下来了,才去看过他的龙形。
当他在水潭边,清晰见得他的龙形和敖光长得一样,只是颜色不同之时,心间的激动仿佛都在摇旗呐喊。
他确实是敖光的儿。
他确实是纯血白龙。
他确实是最纯正的祖龙血脉。
一切,都仿佛有了最逻辑通顺的解释。
他的心里,也有了回归的底气。
现在看来...
敖丙一手捧着敖光的脸,眯眼带笑:“那就是说,我们那么像,所以才会对你另眼相看咯?”
敖光微微敛眉:“...我不喜欢她。”
敖丙敛去笑意,认真道:“找个时间,把哥哥和姑姑的生辰八字给我,还有你的,以及我确切出生时间的。”
敖光不解:“做什么?”
敖丙神秘地笑笑:“好奇~”
敖光当然追问:“好奇什么?”
敖丙傲娇地眸色流转,捧着敖光脸的手,顺着敖光的脖子,滑到敖光的肩头,轻轻画着圈圈:“我只是在想,你到底怎么那么聪明的?我是占了华盖星君下凡的便宜,那你又是占了什么便宜?”
敖光对此,倒是淡然:“这不是占了便宜,而是事物发展的规律。任何时候,都是分分合合。”
敖丙微微撩起敖光的下巴,轻轻眯眼:“所以啊,掌握了规律,不就是掌握了天道么?”
用鼻尖蹭蹭敖光的鼻尖:“我现在是对你越来越好奇了~得好好研究一下~”
敖光被敖丙这样膝盖对膝盖地压着,也有些难受,自然地将腿分开,缓解膝盖的压力:“我有什么好研究的?”
敖丙猛然间变作竖瞳:“父王,你现在这样,很危险~”
敖光一直都知道,敖丙那个脑子里,总是有着一大堆黄色的颜料。也经常为了让人正经些,跟人讲道理,少看那些个话本子。然而,这并不能阻止敖丙浮想联翩。
有时,敖光也在想,相比起来,他才好像个人。
而敖丙还残留有兽和妖的特征。
后来一想,敖丙年纪还小,都还处在一个本能时期。有这种情况好像也是正常的。
但这对敖光来说,多少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或许是他比较古板吧~
敖丙这话,敖光知道是什么意思。
在这件事上,他当然是无法接受敖丙占上风的。
无论敖丙的功力是否强于他,他都无法接受。
这是雄龙争强好胜的特点决定的。
但现在,当个玩笑,也可:“...你若想睡,便睡。”
敖丙的竖瞳渐渐恢复正常,纤手摸着敖光的侧脸,微微后退一些,觉得敖光也太小瞧他的脑子了:“父王,弱者驾驭强者,虽有快感,但始终存在反扑的风险。”
轻笑:“嘻~强者示弱,往往是退避三舍一计的前奏。再说,也只有强者才具备退避三舍的条件。弱者退避三舍,那是助长对战另一方的气焰。最后,那是长了他人志气,灭了自己威风。虽然退避三舍是弱者以弱胜强的一计,但现实中却是反其道而行之。”
眨眨眼,一副温良无害的模样:“要睡,也肯定是我去睡哥哥。说不定,他还感谢,我给他送温暖呢~毕竟,现在再有女眷进出东宫,那是对王孙的不敬,不是吗?而我,想进就进。”
歪歪头,还当真思考了一下:“再说,你们那么像,我睡他和睡你,有区别吗?”
敖光心下复杂。
果然是纯血白龙。
几乎继承了他的心眼子。
但这个小浑蛋,藏得很深啊~
面上,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释放一下,对他未尝不好。”
当然,敖丙那样说,是为了试探敖光的。
却没想到,敖光的答案是这样。
“你被夺舍了?”敖丙一下就给惊了,“在说什么癫话?”
敖光说得极为平淡:“...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利益和情感,是伴随这座城里的人,一生的天平。他要做这样一个选择,内心也并非没有挣扎。若你当真能让他释放一下,确实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敖丙一拳给敖光捶在肩上:“喂!我是替你去出使,不是去卖力气啊!”
敖光轻轻抚着敖丙的背,安抚炸毛的小龙崽子:“...他的香腺还没有好,也许他会有情绪方面的困扰,你可以注意着一些。”
“你不要转移话题!”敖丙一把拽住敖光的领子,怒目圆睁,“你是不是觉得,我喜欢哥哥?表面推拉,实际上心里却在想,我若真的选了哥哥,你默然退场就是?”
敖光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眼眸中晕着温柔:“...你怎么能信蓝毅的话?我不会这么去想。永远,只有你选择我们,没有我们选择你。你是这海中的一阵风,停留也只是暂时,不会永远停留下去。而风是永远自由的。”
敖光这话,让敖丙仿佛狠狠一拳打在了沙地上。
敖丙被一口气梗得,不上不下的。
再一想,他生病的时候,也会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他不能把现在的敖光当平常的敖光去看待。
尤其,敖光好像才是个悲观主义者。
敖丙深深呼出一口气,手上松了敖光的领子,没好气地剜了人一眼:“...算了~你在病中,我不跟你计较。”
虽然敖光的心里,是万分不想让任何人跟他共享敖丙的,但有些话,却也不得不说:“丙儿,婚姻没有框定我们的身体。婚姻只是利益的抱团。就算有了婚姻,你也一样可以和其他人睡。”
“但我不是为了族群的繁衍!”敖丙懵了一瞬,立刻怒不可遏,“你是不是吐血吐太多了,把脑子都给吐坏了?到底在说些什么胡话!”
敖光当然了解摩昂。
他知道,摩昂对敖丙最差都有春风一度的想法。
摩昂和敖闰一样,都很风流。
上床这种事,最先看的就是脸。
脸好看,那是最基本的。
更何况,敖丙那些蓄意的引诱。
只是,摩昂介于他和敖丙之间的关系,才没吃了敖丙。
否则,那就是绝对会发生的事。
敖光目光清淡:“...你焉知他没那个跟你上床的想法?”
当然,这也是一种提醒。
但这话,在此刻的敖丙听来,那就是嘴上没个把门儿的。
“你!闭嘴!”敖丙一把捂住敖光的嘴,生怕这敖光的嘴里再蹦些没谱儿的话出来,他可不是个有耐心的,省得待会儿要打人,“越说越离谱!”
敖丙深呼吸几次,尽力稳稳情绪。
“对了,差点给忘了~”冲着敖光的肩头一拍,嚣张跋扈,那就是劲儿劲儿的,“听着,祭典完成之后,你就回来好好休息养病。你要见谁,我不管,但你不能踏出这里半步。否则,我就把祠堂里,所有的祭司就在祠堂,用他们的鲜血祭祀先祖。”
拎着敖光的下巴,居高临下:“处决你这样的逃兵,何必劳动大祭司?等我回来,我替祖龙处决你这个逃兵!”
敖光‘惊了’:“...你...你又在推算因果了,不是...”
“这倒没有。”敖丙略略一耸肩,“那天,国相来骂你的时候,我就在场。蓝玉告诉我,你住进太医院的消息,我就急着过去,却被他给拦着。他说,我如果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去,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他建议我,变成小龙溜过去。我就这么做的。”
紧紧盯着敖光的眼睛:“你和国相到底是什么关系?”
微微眯眼,带着审视:“我怎么感觉...你们之间,比之于你说的关系,还要深刻和随便?”
“哎~又忘了~”揉揉额角,颇有些郁闷。
眼中寒光一闪,危险不言而喻,但却又带着一丝俏皮:“记得,别踏出这里半步,否则他们一家的性命,我也拿来祭祀先祖哦~”
敖光双眼睁大:“你对子墨他们...你...”
“不要转移话题。”敖丙伸手戳戳人的肩头,带着警告。
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们是我朋友又如何?是朋友,就杀不得了?我说过,把这全天下覆灭都没关系,只要把你能够锁在我身边。”
轻笑,微微晕着一些得意:“再说,这国相府都占了王城主道的半条街,这就是妥妥送到我手上借口,不是吗?”
歪歪头,十分可爱:“姑姑说,你要杀谁,不需要理由,有人会帮你想办法,影响不了你的英明神武。那这就更好办了,不是吗?”
敖光缓缓看向他处,脸也跟着侧过去,声音中混合着些许涩哑:“...坐在那个位置上,慢慢地被权力腐化,不论是谁,都会面目全非...若能有人保持初心,泼你一盆冷水,让你清醒,也是一种难言的福气...”
敖丙再次钳住敖光的下巴,把人的脑袋转回来:“看着我的眼睛说!”
敖光目光无悲无喜:“就是挚友关系。”
敖丙并不相信,那就先把丑话说在前面:“你最好记住你现在的话!别叫我找到什么反证的材料!”
敖光垂了垂眼,双手轻轻扶住敖丙的腰:“...你就这么在意我的过去吗?”
“...在不在意,都已经发生了,我也不能让时光倒流。”敖丙眼波微动,叹了口气。
看着敖光的眼睛,认真说道:“我所在乎的是,你能对我坦诚。我从来不怕面对真相,哪怕这个真相是难以接受,糟糕至极的。可真相是客观存在的,谁也没有办法去改变。时间长了,情感淡化,不最终还是会回归静水流深吗?”
双手抓住敖光的双肩,轻轻敛眉:“父王,我们是要相伴万万年,不是若寻常凡人夫妻一样,只有那么几十年。我们若一直都是这样剑拔弩张,一直都在你退我进,真的不怕有一天我们兵戎相见吗?每个人的性子不同,有摩擦很正常。但我们要往一个方向去摩擦啊~往相反的方向,摩擦只会越来越大。”
眼神平静:“父王,我不要求,也不会相信,你是圣人。同样,我也不是圣人。正因为我们都很平凡,肯定都有错。但也因为错构成缺损,我们才能将彼此补充完整。父王见过两颗珍珠能够贴合在一起吗?”
敖光眼神有些闪躲:“...我...续不续须,差别很大吗?”
敖丙一愣,瞬间被敖光逗笑了:“父王这样顶天立地,也还有一颗少男心吗?”
敖光不依不挠地追问:“差别很大吗?”
敖丙想了想,诚然答道:“不是差别大,是你一直都不续。那时,你又眼底发青,嘴唇发白,跟个伥鬼似的,我要信那是你,不是才更奇怪?”
像是发现了什么,眨眨眼,满眼好奇:“听蓝毅说,只要我每次不在,你就变成雕像,胡子长出来了,也不管?听到我要回来,才会立刻去整理仪容?这么在意你在我眼里的形象?”
敖光恨恨,被人抓住尾巴的郁闷写了满脸:“多嘴!”
敖丙推推敖光的肩:“问你呢~”
敖光用目光摩挲着敖丙的脸,有爱慕,有温柔:“你不在,把我的魂魄都带走了,这具身体没了魂魄的操控,不就是个雕像吗?”
“你那么爱我,怎么就那么喜欢当个哑巴?”敖丙实在感到难言和不解,“你完全可以让我看到你因为思念我而憔悴的样子,我不得感动哭吗?”
敖光猛然间激动起来,浑身都绷紧了:“不能这样,我不能给到你压力。这样,你会有心理负担。你有了心理负担,以后再走,就会牵肠挂肚。天地广阔,任你遨游,怎么能够因为我停留?”
敖丙的心软得一塌糊涂,轻轻捏捏敖光的肩让人放松下来,龙族里那双最漂亮的眸子里,充满了依恋,爱意,和星辰大海:“可天地再广阔,这里才是我的归处~再说,一人遨游又有什么意思?见得美景,不能跟人分享喜悦。见得浩瀚,不能跟人分享惊叹。见得幽宁,不能跟人分享蝉鸣。”
眼中尽数是对敖光的心疼:“父王,你想得太多了。蓝毅都说,从来没见过你畏手畏脚。你对我却左也在畏手畏脚,右也在畏手畏脚。父王,你到底是什么样子,那是你的底色。再是粉饰太平,遮掩无数,我是你的枕边人,就真的一点也不会发觉吗?你这样,说真的,太别扭了。我都瞧得难受。你若能真性情一点,我们之间的距离,不是更近吗?我们要相伴万万年之久,一直都和一个演员对戏,有意思吗?”
虽然敖丙说得一点也没错。
但...
敖光想起他年轻之时的样子,心间却尽是凉意幽然。
目光又一次偏向他处:“...你...怎么知道甲儿乙儿的剑?”
“嗯?”敖丙愣了一瞬。
没想到,怎么敖光突然就拐到这个问题上来了。
但想到,要让敖光放下一些东西,也不是一日之功,倒也没有再去逼着敖光,要个答案。
前些日子的疑问,倒是一下串起来了:“你那时没反应,是因为这个?”
敖光倒也不避讳:“...那时,我陷入了对不起你的情愫里,觉得她是我们之间一个永远也跨不过去的壁垒,觉得我们之间永远都隔着她...再看到同样的剑,不免落入了各种记忆碎片之中,心思纷乱...”
“这个...我确实不知道是他们的剑。”敖丙挠挠头,有些内疚。
忽而,又灵光一闪:“他们用一样的剑...难怪是鸳鸯呢~”
诚实讲道:“父王,杀神本就掌控天下之兵,我幻化出什么武器来,也不奇怪啊~这天下没我掌控不了的兵器~”
敖光语气复杂:“...在你醉茶的时候,你用了她的剑...”
敖丙一怔:“...母亲用的是软剑?”
眼中有些倾慕:“倒是和玉儿一样,巾帼不让须眉呢~”
单纯地有些好奇和遗憾:“母亲使剑的时候,应该很帅气吧?只可惜,我没那个眼福了~”
敖光的声音甚至有些哽咽:“...她很厉害...是我耽误了她...为我的私心,为我的私欲...”
敖丙伸手戳戳人的心口,提醒有些人,提前任这种事真的很讨打:“你要再愧疚,我要醋了啊~”
敖光敛去情绪,揉揉敖丙的背心:“...早些休息吧~”
敖丙一脸幽怨地盯着敖光:“父王,我有点舍不得睡。”
敖光一时之间也没转过弯儿来:“...为何?”
敖丙抓着敖光肩头的衣料,直言说来:“父王,上一次与你分别去西海,回来之后,我就再没有摸到过你的一片衣角。我有点怕,这次我再走,回来了,又摸不到你的衣角了。”
敖光瞬间理会过来,人在抱怨什么,只是轻柔地抚着人的脊背:“不会的。”
敖丙气哼哼地瞪着人:“父王,你的心有多狠,需要我给你列举一下吗?你真的不会吗?”
敖光停下手上的动作,任手回落到床上,微微敛眉:“...我早就和你说过,我就是不择手段,就是心狠,就是残暴。这就是我的底色。但你不是更喜欢那个柔情似水的吗?”
敖丙眨眨眼:“父王,我和你之间,你还要玩这种倒打一耙的把戏?”
敖光语气复杂:“...没有人喜欢身边睡着一个恶魔。”
“但我们不是两个恶魔睡在一起吗?也没去嚯嚯别人啊~”敖丙笑着揉揉敖光的脸,颇有些俏皮,“父王,我们都坦诚相见过那么多次了,真的就不考虑一下,更坦诚一点吗?”
敖光看着敖丙的眼睛,真诚清晰可见,但语气中的复杂,也清晰可见:“...我从没有对你以外的人有这么坦诚过...”
“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有那么‘坦诚’啊?”敖丙轻笑,微嗔。
敛去笑意,说得极为坦荡:“好了~不闹你了~我知道,你要真的相当坦诚了,估摸着早就凉凉了。我不要求你什么都坦诚,你可以告诉我,你不想谈。这样,至少我明确这一件事情,你有你的想法。而不是,你不表态,让我去猜。父王,你很复杂。我没哥哥那个本事,猜不透你,更不会知道,你有什么选择。”
略略有些失落:“大概...是因为我不像你,而哥哥很像你,所以他能猜到你在想什么。”
眸色坚定:“这次去,我一定和哥哥好好讨教讨教,怎么讨你欢心。”
带上一些嬉笑与微嗔:“省得有一天被你厌了倦了,再给我一撸到底,我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为你,我可真的是,在做孤臣了~你要再混账,那可就是你的不是了~”
抱紧敖光,埋首敖光胸前,使劲蹭:“最近这些日子,我们总在分开,心里都像是被掏空了一样。父王,我想你~你不在我身边,床好硬啊~屋子里,也好冷啊~”
像是幡然醒悟的回头浪子:“哎~我跟你抱怨什么呢~”
恹恹地瘫着,尾巴也没了晃动的心思,懒懒地收回去:“左右我一直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颇有些世故地感叹:“在这个世上,眼泪也只对真的心疼你的人有效啊~”
敖光心间一紧:“...你...蓝玉没有把火纹玉给你吗?”
敖丙突然抬起头来,幽怨地瞪着敖光:“你看,我怎么不是永远都在被放弃?你不是早就料到会有那么一天,早就筹备好了吗?”
摸上敖光的心口,带着力道往下按压:“父王,我的心也是肉长的。你再这样毫无顾忌地一刀一刀再一刀,它也会痛的。”
敖光摸上敖丙放在他心口的手,将敖丙的手实实在在地压在他的心口:“...丙儿,你不可能永远在我身边...这些年,我已经知足了...”
敖丙空着的那只手摸上敖光的锁骨,眼神是天真中晕着属于杀神的残忍:“父王,你要真的想戴‘琵琶环’,可以直说的~我虽然技术不好,但我能让你没有痛苦。”
敖光将人紧紧抱着,一手揽着人的腰,一手按住人的后脑,让人能够清晰地听到这么一颗为人而跳动的心:“我倒情愿,痛苦是你给的。这样,在那泱泱记忆长河之中,永远都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闭嘴!”敖丙一下撑起来,捂住敖光的嘴,虽然内心很想暴揍敖光一顿算了,这也太气人了些,“你简直...”
深呼吸数次,才把想打人的**给压下去:“算了~你是病人,会胡思乱想很正常,我不跟你计较。”
想着现在还顶着他的某人的肋骨,郁闷就是写在脸上的:“看你这个鬼样子,难怪蓝毅说,都没什么精气神。”
脸色和缓下来,捧着人的脸,眼眸中都是一个人的身影:“我走之后,什么也别想,好好休息,好好养病,等我回来。”
心里酸啾啾的:“看到你这个样子,我更没有睡意了。算了,还是等着到了西海,再去哥哥那里补觉好了~有哥哥在,才能睡得踏实些。”
敖光听话地放松身体,闭上了眼。
敖丙也翻身到敖光身侧,侧躺着,睁着眼睛,就看着身旁的敖光。
当真是生怕人给跑了。
没一会儿,敖光的呼吸就悠长起来。
显然也是累了,就睡着了。
敖丙没有丝毫睡意,经脉绷得死紧。
心下只有两个念头,完美地完成这次的出使任务,一定不能让敖光给跑了。
敖光跑了,他才真是立刻就守寡了。
时间渐渐过去,很快就来到了该洗漱的时候。
敖丙看见进来的蓝毅,领着一大群宫人,却没有发出丝毫响动,心头是真想让敖光再多睡一会儿。
头晚,是折腾得晚了。
但...面对公事,也没有办法。
蓝毅走去床边,对那些宫人做了个手势之后,就尽量温声喊道:“大王,殿下,该起身了~”
敖丙一直醒着,倒是一骨碌就爬起来坐着了:“嗯~先伺候父王吧~”
蓝毅应下:“是。”
大概敖光也没有睡得太沉。
蓝毅这么一喊也醒了。
只是微微透着一些懵然。
蓝毅和敖丙一同扶着敖光起身。
又立刻招手,让宫人送上参汤。
伺候敖光喝下。
掐着和缓的时间,伺候敖光洗漱更衣。
蓝毅带的宫人足够,同时伺候两人也没有问题。
眼见着换了身寻常里衣的敖光,那里衣都空空荡荡的,敖丙心间不是滋味。
蓝毅扶着敖光坐下,亲自给敖光梳理头发,戴上发冠。
又差了梨园的化妆师来到敖光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