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番外九:真假和离八

敖丙一怔。

竟然...这么直白,这么残忍吗?

敖光说,朝堂上的那些事情,你所面对的也不是一个对手,而是一张密实的吞噬生命的网。你只能压抑住内心深处嗜血的**,徐徐图之,步步为营。时间长了,你再有什么血气,都要拿给朝堂上的步步惊心给磨个干净...

蓝玉说,幸好有了他,这样敖光所在的位置,也不再孤寒...

好像这百余年来,蓝毅也时常流露着那种欣慰的眼神...

或许,他应该试着往紫薇宫的御书房走走。

敖光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他,把柔软的腹部都给他,却用单薄的背去抵挡枪林弹雨,人性凉薄...

他也是男儿身。

为何不可以是他们一起面对枪林弹雨?

只是...

敖光好像...并不愿意他去知道那些事情。

戏说‘西方教’的事情,就是个前车之鉴。

是不是因为他自破壳而出到现在也才不到两百岁,所以敖光真的还把他当该是天真烂漫的年纪?

风雨与他无关?

敖光就该给他遮风挡雨?

这是什么诡异的责任感?

果然还是那个父亲的角色在作祟吗?

正常来说,对爱人,是怜惜。

但两者都有共进退的意识。

也都互为对方的后背。

可...

他们之间...好像很多事都是单方面单个人在做觉得对对方好的决定...

他们...好像只有**的浮沉...

却不懂怎么爱人...

也许,这是一个他们应该共同的修行。

敖丙垂了垂眼,与蓝玉一道回了水晶宫。

蓝毅在太医院侍疾。

水晶宫留守的宫人们也按部就班的做事。

见得敖丙回来,该行礼,行礼。

只是...眼中多少是有些怨怼的。

敖丙微微眯了眯眼。

心头掐算起来。

什么?!

两百多瓶烈酒?!

这是真要去死啊?!!!

还每一瓶都用内力把水分蒸发了,只余三口的量?!

这...

这种酒能喝吗?

疯子!

疯子!

疯子!

敖丙不知道这个时候,他该是什么心情。

他哪能知道,敖光比他疯得多。

看着安安静静的。

却是在平静中发疯。

真的是...

他原以为,敖光说,失去他,还不如去死,是疯子。

他原以为,敖光身为族长还娶他,将自己一半的命,一半的情感,一半的身体,一半的魂魄都交给他掌控,是疯子。

他原以为,敖光承认,为了得到他,真的是默认母亲和兄长们命丧九泉,是疯子。

但...

敖丙深深喘了口气,尽力压下翻滚的情绪。

听得响动,蓝玉压低声音,解释道:“此番,还请殿下见谅。在水晶宫做事的诸位,与那些宫人略有差别。这水晶宫是大王的私产,内务府归大王所有。故而,这水晶宫内的宫人,也是只听从大王命令做事的,誓死效忠大王。纵然您是大王的子嗣,但终究不是大王。”

蓝玉的解释将敖丙的记忆一下拉回了他与摩昂吵架的那个晚上。

摩昂也说过,影卫是不可能被买通的。

这些影卫都是誓死效忠敖光的。

敖光这边也有相应的限制举措。

但...看这个样子,恐怕敖光是以德服人。

否则,威压之下,哪有誓死效忠?

这...

敖丙没做声,去了膳房。

蓝玉寻到的膳房师傅早就等待在此,食材也早就准备好了。

敖丙一来,膳房师傅就非常有眼力见儿的,站在一旁,指导敖丙做药膳。

敖丙也没做过饭,膳房师傅的指导,相当于对牛弹琴。

搞得蓝玉与膳房师傅频频对视。

膳房师傅求助——这该怎么办?王太子殿下根本不会做饭。照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什么时候能够做出来?这火候完全不会掌握,就算能够做出来,药效什么的,全部白干。这...

蓝玉也知道,敖丙没做过饭,根本不会。

但敖丙都说了,要亲手羹汤,他还能怎么办?

再说,所谓亲手羹汤,其实就是递出去的一个信号而已。

折腾得久一些,也未尝不可。

蓝玉只得递去——这是夫人爱夫心切——的眼神。

膳房师傅心头却只略过去无语二字。

不得已,只得想了想,怎么才能让敖丙顺利把药膳做出来。

琢磨半晌,还是想出了办法来。

将整个药膳的做法进行拆解。

按照药材的顺序,需要的火候,熬煮的时间,全都给敖丙来了一个整合。

在每一个装着食材的碗上贴好字条。

再把药材按照顺序,给敖丙排列好。

将幽灵冰碎成只有三厘大小。

这样,需要多少火候就能计量了。

这个办法倒是不错。

敖丙勉强还是做了出来。

虽然卖相看上去不是特别的好。

——火候掌握略有欠缺,出锅晚了一点,整体颜色偏暗了些。

敖丙看着,眉心拧了拧。

膳房师傅正要再准备一份材料的时候,掌勺的管事来了——该给敖光准备晚膳了。

一进膳房,见得三者,懵了一懵。

立刻见礼。

而后向师傅了解具体情况。

师傅说罢,掌勺的管事眉毛一拧:“此事为何不上报?”

师傅双手交叠腹前,抿着唇,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原本这件事,确实是他和蓝玉私下商议的。

膳房的这些食材,有专门的损耗率。

敖丙没做好,损耗的这点,都还不如他们给一盘菜做酱汁消耗得多。

这件事不上报,也不会有人知道。

只要借着空挡就行。

但哪里知道,耗时太久,都到了掌勺管事给敖光做晚膳的时间了。

蓝玉一见这等情形,上前一步,略略屈膝,低下头,向掌勺管事解释道:“是这样。殿下只是想要亲手做一份药膳,带去看望大王,聊表孝心。此事,的确是咱家与师傅私下商议。殿下想要给大王一个惊喜。若此事的确犯了膳房的规矩,还望管事见谅。”

掌勺管事一瞧蓝玉这个做派,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心下纵有不悦,当然也不好再说,只是严肃道:“蓝管事,本膳夫虽然是个粗人,也懂孝悌之理。然自膳房所出,必经十二道勘验程序,才能送到大王面前。东宫的膳房亦是如此。交到你手上,让你上呈给王太子殿下的所有菜肴羹汤,全都要经过这个程序。否则,膳房所有的庖人全都要下狱治罪。你不了解此间规矩,当然不知者无罪。”

长舒一口气:“幸好今日没有任何羹汤流出膳房,否则全膳房都性命不保。”

看向敖丙:“殿下身份尊贵,怎可涉足鄙地?此番不如就由本膳夫为殿下羹汤,殿下亲自送去给大王,亦是孝心。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敖丙在这时冷不丁地来了一句:“防刺杀?”

掌勺管事略一点头:“正是。这世上有千万种毒药,可以谋害大王。但大王功力深厚,加之太医们妙手回春,倒也有惊无险数次。尤其是大王处理门阀那些年。这样的事,大概每个月都能出个七八回。在最初三道勘验程序的基础上,逐渐增加到了十一道。后来,大王又遭了那蛟族之血的道儿,便又在近些年,增加了这一道。”

当然,掌勺管事只是在说实情,肯定没有贴脸开大的意思。

只是没有想到,最后一道勘验程序的始作俑者,就在他面前。

当时出了这个事情以后,掌勺管事都吓懵了。

出了这种事,整个膳房都要洗白了。

但最终,他们也只是去刑部走了一趟,做了笔录。

刑部没有为难他们。

只是,这件事也让整个膳房都人心惶惶。

差不多隔了半年的时间,才真正查出来,竟然是东宫的庖人有反心,在敖丙难得一次宴请敖光的时候,送上抹了蛟族之血的酒杯。

由此,将东宫膳房的七位庖人,一个管事,连同当时所有接触过酒杯的宫人全都...

太医院那边,也跟着出了相应的方案。

他们这边学习执行。

大概,现在这膳房做事的,没哪个不是提心吊胆。

毕竟,也没谁想要一枪从脑袋顶扎进去,然后这枪嘭的一下爆开。

似那花儿绽放般美丽。

敖丙垂了垂眼,又尽量镇定些地道:“此番,本宫还是想亲自做。既然膳房有膳房的规矩,按照膳房的规矩处理就是,本宫无需例外。”

掌勺管事一看这情况,也只好让师傅继续指导敖丙做。

做好,立刻就用试吃碟分了四份出来。

在场的,首先要吃。

一者尝味道咸淡。

二者尝有无异味。

三者尝有无异物。

在场的吃过,没有问题,则需由膳房门口的门童去请专门勘验的人过来。

三十余人,每人手上都拎着一箱工具过来。

开始一系列复杂的勘验。

敖丙看着,心下暗想,看起来摩昂真的没有骂错他。

他要真的能够瞒天过海,才是奇了怪了。

就按照这个阵仗,就算之前没有蛟族之血这个事儿,恐怕也不会比这个情况好多少。

在这种情况下,他哪里能够做手脚?

幸好当年是等着这些宫人把菜上好了,他最后才把蛟族之血涂上去的。

否则,哪有可能会成功?

果然,这王城里的一切运转都像是一个精密的仪器。

一旦有一个疏漏,就补一个疏漏。

这么下去,自是愈发精密。

两炷香过去,才勘验完毕。

没有问题。

勘验人员刚刚出了膳房的门,立刻又进来两人。

这是专门负责膳房外带餐食打包的。

趁着这会儿,掌勺管事也向敖丙介绍道:“这是膳房外带特制的餐盒。这餐盒只能使用一次,一旦打开,再也无法合上。餐盒中会有六根银针一直插在餐食之中,保证餐盒中的所有餐食从膳房出去都是无毒的。银针与餐盒之间有联动机关。那就是确保在移送过程中绝无中途开盖下毒可能的重要部件。殿下拿着的时候要小心些。餐盒中还有一个水银锁,这是防着暴力拆卸的。动作过大,水银锁会全线贯通。立刻,整个餐盒中就会布满水银蒸汽。餐盒无法承受压力爆炸。水银蒸汽有剧毒。”

掌勺管事说罢,餐盒也打包完毕。

敖丙看向掌勺管事:“此前是本宫不懂膳房规矩,还望莫要为难那位师傅。”

掌勺管事淡淡一拱手:“这是自然。”

敖丙没再说什么,拿起餐盒就走。

出了膳房,敖丙对蓝玉耳语:“此番,你注意些那个师傅。”

蓝玉低声道:“此事殿下不用担心。虽然此事肯定会上报到大王那儿,但大王对和您有关的事情,从来都是网开一面的。那位师傅不会有任何问题,甚至会得到赏赐。”

蓝玉这话,当然是说给敖丙听的。

实际上,出了蛟族之血这个事儿之后,那些宫人是怎么被行刑的,他也被拎去观刑了。

吓都把他给吓死。

跪在地上屡屡求饶。

毕竟,这事儿真要算起来,他也最差要担个渎职之罪。

但敖光没说什么,甚至还说,他也只是听令行事,不该怪他的。

除此而外,他还得了一份赏赐。

但...那日日夜夜纠缠的噩梦,与那份赏赐比起来,却浓重得多。

这是很明显的意思。

他有罪。

却赦免他。

意思就是,给他脑袋上悬一把刀。

搞清楚些,谁才是主子。

再出这种事情,那就提头来见。

否则,他哪会在敖丙说要去东宫住的时候,赶紧跑去报备一个?

这不显得他挺像个间谍的么?

再说,也没那个在东宫做事的管事还有向水晶宫管事报备的规矩。

东宫和水晶宫,更或者说,紫薇宫,本来就是对峙的两方。

双方互为探子还差不多。

哪有上下级的关系?

真就说多了都是泪。

敖丙想了想,也觉得蓝玉说的有理,没再纠结。

让蓝玉回东宫去。

他则去了更衣间,重新换了身衣服。

在铜镜前,好生欣赏了一下他的装扮。

伸手拆下头上的发冠,任头发落下披散。

凑近铜镜,只见映照出来的那双眼,隐隐有几丝寒气。

嘴角轻勾。

放下发冠。

想起什么,指尖刺破手指,沾着金黄色的血,侧过脖子,将香腺的位置暴露出来,用指尖将香腺勾勒。

抹去手上的血。

嗅嗅空气中,令人迷醉的征伐之气,颇为神清气爽。

嘴角的弧度显得邪肆。

提起食盒,往太医院而去。

与花朝文一样。

敖丙来到‘椒艾殿’的时候,就被拦住了。

但那些宫人拦人的原因并不相同。

之前,确实是蓝毅说,好好守着,谁也不能打扰敖光疗养。

但这个时候,是因为左右丞相,国相,六部尚书,连同兵部司马,还有祠堂的大祭司,殷丽,蓝毅等都在病房里。

大概也就在半个时辰前,太医们已经给敖光把那些管子都卸了。

透析已经完成。

只是...这是敖光催发的结果。

直接导致龙角上本来都已经恢复到原本颜色一半的红线,又落回到发白的状态去。

这个样子,现在是只能暂且卧床静养,日日服药,慢慢去恢复。

太医们当然也不解,敖光为何这样做。

敖光只说,想要体会一下,三天三夜的透析,一天一夜结束是个什么感受。

这话一出,感动者——父爱如山,正常人——疯子,内心欢脱的——有意思,知道内情的——疯子。

对此,太医们也只能当敖光这是内心有愧。

掂量着劝了几句。

问诊过后,就去会诊了。

将静养方案细化。

等着太医们离去,蓝毅立刻差人伺候敖光简单梳洗。

病中,总是要糟心些的。

敖光却让蓝毅去寻掌事大太监,帮忙传个话儿给殷丽,目前已经基本醒了,可以走程序了。

蓝毅当然知道这是做什么,麻溜儿地就去了。

掌事大太监是条东星斑,长得极为妖艳。

蓝毅在其面前都显得过于男人了些。

蓝毅传完话,就赶忙回‘椒艾殿’这边,喊了在太医院轮值的太监们赶紧给各位大臣烹茶。

因为敖光要在这边开个小朝会。

只是身体条件不允许,只能在这边了。

甚至于,蓝毅还差遣这些太监把‘椒艾殿’给好生收拾收拾。

开朝会也不能过于懒散了。

大概就是多线并行。

很快,敖光这边收拾妥当。

只是,也就穿了一身白色的里衣,坐在矮榻上。

披着一件红色的中衣。

更是显得形容憔悴。

胡子也只是勉强给刮一刮,都还留着一圈儿青。

陡然看去,大概没谁敢相信,这是敖光。

殷丽等人迅速赶来。

在矮榻两侧的两排高椅落座。

太监们送上香茶。

茶过三巡,敖光才让殷丽开始走这个遗诏的程序。

敖丙不是花朝文那种文人,可能还要讲个先礼后兵什么的。

灵珠是杀神。

不懂什么叫做先礼后兵。

见得那些熟面孔,知道是水晶宫的宫人,敖丙也不欲伤害他们,再瞥了一眼‘椒艾殿’门口没有禁军,简直过于方便硬闯。

直接将周遭拦截的数十人一荡。

几乎是脚不沾地迅速移步至‘椒艾殿’门口。

正欲推门,却听得殷丽似乎在念什么。

静下心来,细听。

瞬间眼眸睁大。

一掌推开大门。

门枢发出细微的声响,顿时止住殷丽的念诵。

此刻,屋中的所有人都看向门口的方向。

只见来者是敖丙。

心绪几轮激荡。

敖丙当什么都没有看到,直接往敖光身侧走去:“抱歉,本宫是来给父王送饭的,并不知晓各位都在此处,失礼。”

话是这么说,却半点都没有失礼的自觉。

走去敖光那方之后,将餐盒放在了一侧的高几之上。

又走到敖光身边坐下,挽住敖光的臂弯,态度极是亲昵:“父王,儿臣亲手做了药膳送来,可一定要赏光啊~”

似乎是要说私房话一般的往敖光耳边凑,将声音压得极低,一手是拉着敖光的臂弯,另外一手则从敖光身后包抄,扣住了敖光的上臂,拇指暗暗用力,尾巴也溜达出来,直接将敖光的双腿给卷了:“你答应过我什么?遗诏?!想做什么!我可不管是不是规矩!我早跟你说过,哪怕是天,我也翻得!你别以为,我受到因果牵制,你把传送截断,就有完全赢我的把握!你有太多的桎梏,我却没有。若当真一战,我以燃烧元神之力为代价,这天下没我杀不了的人!怎么?想要让东海变作炼狱?你记得,你不介意,我更不会介意。三界之主我都杀得,三清我都战得,还会介意把东海的诸位都送上绝路?不过...嘻~你放心,你一定是最后一个~因为...我爱你啊~”

慢慢后撤,手上缓缓松劲。

但没完全松。

看向殷丽,眉眼弯弯,嘴甜得腻人:“殷姐姐,本宫已经向杜太医咨询过了,父王没有大碍,只是需要一段时间静养罢了。既然父王没事,这遗诏是否也太晦气了些?父王已是混元大罗金仙,与天地同寿。世殊时异,祖宗的规矩也未必要一直守下去。本宫说的对吗?”

殷丽心间一滞。

果然是父子,敖丙也果然传承了敖光最为正统的祖龙血脉和白龙血脉。

竟然...与敖光的意见一样?!

但蓝毅不说那些太医才走不久,都还在会诊吗?

敖丙怎么知道的?

敖丙绝不可能问过杜太医。

难道是...推算因果?

这也不可能。

真的得出了最终方案,杜太医那边肯定要过来汇报一次。

但到目前为止,杜太医都还没有过来。

这...

殷丽虽然心下疑虑,但面上却真的把这草拟的遗诏缓缓卷起来:“王太子殿下说的是。”

坐在敖光左手边上首的花朝文心下当然也有和殷丽一样的疑问。

尤其,敖丙真的是来送饭的?

敖丙会做饭吗?

这么短的时间,殷丽都还没把遗诏全文念诵一半...

这情况...

敖丙又看向花朝文:“本宫与子墨子玉都是好友,但本宫想,他们应该也不想,国相本就日理万机,变得更加日理万机。”

声音放轻而上挑:“对吗?”

殷丽回到椅边坐下。

但也注意着敖丙的动向。

她并未想到,突然之间,敖丙的话头就转向了花朝文。

最多,敖丙能够从蓝玉那里知道,这遗诏和托孤大臣的事情。

但这样指向性如此明显...

花朝文是何等的老狐狸?

在那门阀大战中,捞尽好处,还是个忠臣,片叶不沾身。

对于敖丙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也显然愣了一下。

又嘿嘿笑道:“这是当然~小儿画技还有待提高啊~”

敖丙的目光又挪到了刑部尚书那处:“不知本宫可否请教封尚书一个问题?”

殷丽和花朝文都有些心下疑虑。

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又扎封岭那儿去了?

刑部的封尚书心头一紧。

他可是为了‘乾元牢’的事情,跟敖丙对线过一回。

这是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但面上么,当然是应承下来:“自然。下官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敖丙淡笑着,但眼睛中的杀意却似风暴肆虐:“不知依国法,这逃~兵~应当如何处置?”

刑部封尚书喉间一滞。

话说,现在是战时吗?

逃兵?

这是什么鬼?

莫名的,刑部封尚书觉得,这个答案有点烫嘴,虽然说,敖丙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但他明显觉得,敖丙这是意有所指。

如此一来,这话该怎么回?

刑部封尚书正欲抬眼去看看,敖光是不是有什么懿旨。

毕竟,敖丙绝无可能平白无故地问这个事情。

应该是有什么缘由的。

虽然多半可能是这俩又闹什么矛盾了。

然而,刑部封尚书这眼才刚刚抬起,见得的,只是敖丙那恨不得将他给大卸八块的带着浓烈杀气的眼神,以及现在敖光仿佛被绑架了一般——敖丙一手揽着敖光的侧腰,一手放在敖光的大腿上,滑来滑去,尾巴将敖光的两只小腿全部裹住,尾巴尖儿还颇有些调皮地扫弄着敖光的鞋面儿。尤其,敖丙用的是那只戴着戒指的手在摸敖光的腿。

刑部封尚书脑中警报拉响。

完了~

完了~

彻底完了~

他命休矣!

再是见过大场面的刑部封尚书,这喉结也滑动了两下,声音平板得仿佛一条直线:“这要分战时,还是平日。平日,缉拿之后,会进行审问。看是情感原因,还是别的。若是因个体害怕,或者家中有负担等等,一般会直接放人。若是因为不想服兵役,则直接鸩杀。战时,不问原因,只会集合所有的将领兵士,在点将台,砍头,以其血祭军旗。”

敖丙偏头,用下巴蹭蹭敖光的肩头,意味不明:“这是否太过宽纵?”

刑部封尚书略略一懵。

敖丙什么时候对酷刑有想法了?

对酷刑有想法的,不该是他们的大王吗?

这...

敖丙以前当政的时候,不是总说依律办事即可?无需为难?法外虽有情,但绝不能动摇法的地位?

花朝文摸了摸他的小胡子。

逃兵?

宽纵?

难道...在这么一段感情中,敖光并不是强势的那个?非要不可的那个?绝不放手的那个?

而是...一直都在放手?

呵~

有意思了~

以退为进啊~

懂了~

都结婚百年了,乏味了,得嚯嚯一下,来点儿情趣了~

呵~

这么看来,敖丙跟苏妲己有什么差别?

敖光以前再是混账,再是冷漠,再是演戏,当真也没到把这所有人都当PIAY的一环。

好家伙儿,现在是这一群人陪你俩玩儿是吧?

有病!

殷丽也渐渐醒过味来。

突然觉得异常难言。

确实,敖光变了很多。

面对此等情形,刑部封尚书简直就叫做是异常艰难地接话:“那王太子殿下对此有何高见?”

敖丙揽着敖光侧腰的手,手腕一转,掌心之上,立刻竖起数十道空心针状冰凌。手指一弹,所有的冰凌都飞到了刑部封尚书眼前,又继续揽着敖光的侧腰,语气是温柔的,态度是亲昵的,眼底的冰寒是无法忽略的:“前些日子,本宫不小心醉茶,跑来太医院一趟,受过透析。那针刺进手背,很疼。每一寸经脉也因为透析,一次又一次的痉挛。一呼一吸,都好像是罪过。本宫以为,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铸造这样空心的针,让太医们尽量选择流速最慢的血管,至少扎下数十根针去,让这些针全部联通着管子。再把逃兵吊起来,让这个逃兵流血殆尽,慢慢折磨。无论是谁,也只有活着才能感受到痛苦。死了,哪怕鞭尸,又有什么感觉呢?”

屋中,文臣占了大半。

除了花朝文那个老油条心大,其余的文官哪里见过这样的敖丙?

更加没有听过,敖丙居然能够说出这样残忍的话。

在他们的印象里,敖丙并不是这样。

尤其,以敖丙的年纪而言,实在很难想象一条小龙崽子说出这种话。

兵部乌尚书微微眯眼。

不对劲!

很不对劲!

敖丙这话说得残忍,但为何...他这样久经沙场,都真感到不寒而栗?

敖丙再是有灵珠,再是混元大罗金仙,又如何?

年纪,是最大的桎梏。

敖丙占着的,实际是其本身就是灵珠转世。

就按他们大王那样搜罗天材地宝给养着,目前都还小毛病不断的,病弱之人本就体虚,对他这样的将领,也应该是他会让对方感到恐惧。

这...

兵部乌尚书佯装对餐盒有些好奇,但实际目光却往敖丙那边瞟了一瞟。

但他并不在意,敖丙在对敖光干什么。

敖丙的年纪,都够不上在座的任何一位的零头。

搞这些大庭广众之下的暧昧行为,没有任何意义。

‘十龙戒’都戴了,明明白白的伴侣关系。

何必做这等显示主权之事?

反而跌份儿。

只是...

敖丙的脖子上,怎么有金色的线?

敖丙也没化妆的习惯。

立冬那日,最后一次朝会,下朝的时候,他看见过敖丙从小龙变成人身,与敖光牵手离去。

那时,敖丙的脖子上,干干净净。

等...等会儿!

难道是...敖丙挤了血,抹在...香腺上?

敖丙也是纯血白龙。

也是沉水龙涎香。

只有纯血龙族才拥有沉水龙涎香。

敖闰她们非纯血龙族,味道都是不一样的。

这沉水龙涎香源自祖龙。

本就有很强烈的杀意。

龙族是自天地初开就诞生的战力生灵。

但在正常情况下,也没有谁会去使劲散香。

这种味道只有隔得很近,近到相拥这种程度,才能闻见。

当然,同为龙族,比起他们来说,会稍微敏感一些。

这沉水龙涎香还涂上血...

呃...

难怪呢!

这...

难道敖丙是在威胁?

这...

刑部封尚书发觉,这岂止是他命休矣?

简直就是...

刑部封尚书手脚皆凉,后腰全是冷汗:“此事,下官先找杜太医商议,定下方案之后,会上呈王太子殿下批阅。”

敖丙眼眸中尽是欣赏:“好~”

冰针就在刑部封尚书面前如雾般散去。

但这根本让刑部封尚书没有如释重负之感,反而感到周身冷风簌簌。

敖丙又看向大祭司:“大祭司,本宫略有疑问,需参阅族法,婚丧篇。”

大祭司当然没有料到,会被call。

因为他的注意力既不在敖丙的狠话上,也不在敖丙用血抹在脖子上。

他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敖丙穿的那身衣服上。

他一直都知道,敖丙是那种根本没有底线的家伙儿。

但他没想到,敖丙更是没有律法这种意识的家伙儿。

竟然僭越地穿着深紫色的里衣,外面罩着一件淡金色的长衫。

冠也不戴。

他虽然知道,他们的族长也喜欢披头散发,但...

真的就...

大祭司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应下就是:“本祭司稍后差人送去水晶宫。”

蓝毅心头咯噔一下。

这...

难道大王在说,要自请族法的时候,敖丙在?

这...

花朝文心头一滞。

嗯?

不对劲!

敖丙没事看什么族法?

这家伙儿脑子里有那个玩意儿吗?

杀父,弑君,缴诏,逼宫,玩得溜溜的,脑子里还能有律法这个玩意儿?

这是在跟他开玩笑吗?

难道在他骂敖光之后,敖光的决定是自请族法?

按照正常情况,敖光也应该会这么去决定。

因为自敖光接了这龙王的位置,接了这族长的位置开始,这个职责就一直要延续到下一个接棒者接棒之时。

但很多时候,倒也未必这样就能把责任完全卸下。

先王是对敖光有相当的自信,也当真是用命在给敖光铺路。

结果,自然如其所料。

到了敖光这儿么...

敖甲,敖乙,确实不错。

但...相比起摩昂来说,敖光的运气就真的没有敖闰那么好了。

而敖丙...

这是个战力疯子。

政治手段么...

哎~

自敖光成为东宫起,其实龙族的责任就已经压在了其肩上。

敖光表面是被先王给剃了反骨。

实际...他想,其实是责任把敖光身上的反骨给剃了。

自此,敖光真的从未放纵。

有些放纵,那也只是演戏需要。

敖光的身体里一直都绷着这么一根弦儿,所以,这龙王,龙族的族长,做的真的完美。

但...

敖光其实有着...非常隐蔽的自毁倾向。

否则,敖丙这个小疯子是怎么来的?

责任这东西,那么重,龙族的寿命又那么漫长,长期下来,搁谁谁不疯?

在真正将权力归一之后,敖光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呆在水晶宫里,闭门不出。

任何去拜访的人,都拒之门外。

对外说是身体略有不适。

甚至于太医院都还有看诊的医案。

但他跟敖光都多少年的交情了,还能不知道这些做戏的全套?

既然正门进不去,偏门总是能够进的。

那个时候,敖光正泡在露天的水池子里,靠着池子边,以手支头。

池子边放得有数十瓶烈酒。

敖光也就看着,但却不碰。

他当然是要逗人的。

拿了一瓶就要跑,结果拿给敖光的尾巴一卷。

这酒肯定没拿成,还整成了落汤鸡。

左右也掉池子里了,陪人泡着呗。

瞧人兴致不高,便陪人聊聊。

敖光向他感慨,人生没意思。

他听得这话,突然就觉得无病呻吟这四个字具象化了。

好家伙儿,这版图统一了,这内患清除了,权力达到巅峰了,还讲没意思,要脸不要?

但敖光却告诉他,确实感到没意思。

他想了想,敖光强调两遍,到底要传达个什么意思。

最终也只是玩笑地让敖光穿女装给他看,肯定就有意思了~

敖光无语送客。

没过多久,就传出了敖光在追姜氏的消息。

他暗想,这就有意思了?

不还是跳不出这责任的束缚吗?

他原以为,这种事情,他只会碰见一次。

毕竟,什么都得到了,会有那么一个短暂的空虚。

过了那个时间,各种事情接踵而至,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想法了。

但哪里知道...

在得知敖丙的龙蛋丢失之后,敖光看着依旧正常地上阵杀敌。

但总会带一身伤回来。

回来了,所有伤口也只是草草处理一下,也就不管了。

那时,药物这些的,太医这些的,都是紧缺资源。

也许敖光这样做,可能有人觉得,这是其的大义。

但他莫名觉得,敖光这是在找死。

大概是龙族的体魄确实是过于好了,真的是伤痕累累都还拖到了与天族谈判的时候。

敖丙回到敖光身边之后,敖光的状态显然没有之前那么消沉。

但大概是在察觉到敖丙只是一缕残魂的时候,又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开始用妖力温养。

申公豹的前来,敖光的情绪也只是略有波动。

后来,真的要执行那么一个计划之时,他能够明显感觉到敖光的情绪有一个沉寂时间段。

可能是完全能够预判敖丙一定会选择哪吒。

这是必死结局。

后面么,全都是在演。

但...

对敖丙说,只要其活着就好。

确实是真情流露。

否则的话,明知道天元鼎一关,明知道无量手里还有灭魂丹,绝对要丧命,还去抢什么玉露琼浆啊!

在哪吒那里,没有得到敖丙是否已经身亡的消息,敖光心如死灰,这才不慎跌落天元鼎。

否则,就哪吒那点战力,敖光一成功力也能让哪吒灰飞烟灭。

瞧瞧见到敖丙那个激动的样子。

那么多针,愣是没看见。

敖丙心念哪吒,一路上都在掉小珍珠。

这么一路,大概敖光的内心也经历过非常矛盾的挣扎。

最后,恐怕也是想着敖丙本就死于天雷,一个赝品何必在意?

当然,做戏是要做全的。

哪怕是假的。

那二十七年,敖光的放权,说到底是做给玉虚宫看的。

实际上,经常去归墟,是为了什么呢?

敖丙的那一缕残魂也许恨透了敖光的冷漠。

但...这缕残魂怎么不想想,那是敖光的极度失落,才选择这种自我放逐深渊。

否则,何必常常去归墟?

这么一路,敖光都在自我折磨。

殷丽说的对啊~

覆水难收~

真的是覆水难收~

否则,寻死觅活作甚?

然而,责任这两个字早已成了敖光灵魂中的铭文。

□□和心却牵拉着敖光,爱人才是其的命。

这下,则是灵魂的铭文发出振聋发聩的呼呵,选择用疼痛叫醒□□和心。

哎~

这么纠结...

但敖光处在那么一个位置,确实也...

若是如此,怕是敖丙还要找上他。

殷丽说的对,看现在敖丙这都有些不正常的样子,确实是要提防。

真不能让这俩离了。

否则,谁知道敖丙要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啧啧啧~

为爱痴狂的疯子,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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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犟种
连载中慕容泫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