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无风

“左少主来得正好,”兰觞道:“我有一件事,还想请你转告令尊。”

左千寻搁下茶盏,抬眼道:“何事?”

“你说左千寻一回来就迫不及待的带着东西去见了指挥使?”谢自桁一边逗鸟一边问。笼子里的鸟不过拳头大小,灰色的羽毛,赤色的眼睛,下人们也不知这是个什么品种,反正不像雀也不是鹦鹉。

“是的,主人。”下人答道。

谢自桁眼眸一沉,将鸟棒扔在了一边,拿过丫鬟递上的手帕擦了擦手,这才道:“左棠悦同商会一直井水不犯河水,这次莫不是想投靠朝廷不成?”

小厮闻言,立马上前递过手帕奉承道:“主人不必担心,就算左记倒戈向了朝廷,也远远无法撼动您在临安的地位。”这马屁拍的确实到位,但是谢自桁绝不会小瞧兰觞。

他理了理衣袖,慢条斯理道:“我突然不想让那位指挥使大人活着回上昭了。”

小厮一顿:“那主人的意思是现在就要动手吗?”

谢自桁又道:“现在动手早了点,不过那件事可以开始了,等我挑个良辰吉日,再送指挥使大人上路。”说着,他眼里迸出了一束寒光,小厮刚好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脊背一凉,连忙行礼退了下去。

“父亲,”左千寻一回府就进了左棠悦的书房,将兰觞的话转述给了左棠悦,“我认为这是左记千载难逢的机会,您觉得如何?”

左棠悦缓缓掀起了眼皮,轻声道:“是啊,能让朝廷纡尊降贵同咱们联手,自然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左千寻听出了他话里有话,仍锲而不舍的说道:“父亲,商会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咱们也不能独善其身,左记同商会向来相安无事,为什么不趁着现在一起扳倒商会?”

左棠悦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的说道:“既然商会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那需不需要左记又有什么关系?你难道看不出来人家需要一个靶子,你倒好,上赶着拿左记给人当盾牌!”

左千寻皱眉道:“父亲,不是这样的。你……”

“不是这样的那是怎样的?”左棠悦打断道:“且不说我,你以为其他的商贾就会站在朝廷的一方吗?自古以来,商者都是遭人白眼的存在,那些人私底下巴不得临安城的商会能扩散到他们的地盘,一抬商贾的地位,你同我说说,他们为什么要帮朝廷?”

“可……”

左棠悦又板着脸抬手打断道:“你不要再说了,除非他能说服其他商贾,并且有胜算的可能,否则一切免谈。”

左千寻:“是……”

“兰觞,”宫琴谷熙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抬眸道:”你真觉得左棠悦会答应你的要求?”

兰觞浅笑道:“目前不会。”

宫琴谷熙眼角一跳,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据我了解,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左棠悦是不会轻易接手的,更别说让他当这个出头鸟了。”说着,又在棋盘上落下了一个白子。

宫琴谷熙似笑非笑道:“那你还让左千寻去说服他?”

兰觞直视着他,突然前言不搭后语道:“两越漕帮跟你有些渊源。”

“哟!”宫琴谷熙眉眼一弯,得意洋洋道:“原来别人面前一本正经的二城主,从那时起就对我情根深种了。”

兰觞轻轻笑了笑,没接这句话,继续道:“你设法联系上他们,我联系沐惘城,只要漕帮同意了,左棠悦自然不会再推诿。”

宫琴谷熙:“我可以联系上他们,不过人家未必会答应,毕竟当初我还坑了易沉思一把,他要是记仇怎么办?”

“我相信你有办法。”兰觞笃定道。

宫琴谷熙惊诧道:“你就这么信任我?”

“你不相信我?”兰觞不答反问道。

“那倒没有,”宫琴谷熙不再深究此话题,一口答应了下来。

“对了,”兰觞又道:“你已经关了于南好几天了,还不打算放他出来?他也是为了你好,对我并无恶意。”

宫琴谷熙摆摆手道:“于南这一根筋的笨蛋太轴了,不小惩大诫一番我怕他将来吃亏。”

兰觞:“……”

上昭,胡府。

胡连淮回到上昭后又病了许久,白梦蓉还因此出宫探望过几次,晟玦将太医孟齐州给派了过去,总算有了好转。

是日早朝后,马车载着胡连淮从皇宫往胡府而去,经过市集时,一声吆喝将正在闭目养神的胡连淮喊了出来。

“停车。”

车夫赶紧一拉缰绳停下了马车,回头询问道:“大人可有什么吩咐?”

胡连淮掀起了车帘,露出了一张满是皱纹的脸来,对着摊位上的老板,低声说了一句:“给我包一份栗子糕吧。”

这是胡谦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东西。

“好嘞!您稍等!”老板笑嘻嘻的应了下来,迅速低头装了一份,递给了胡连淮。

“老爷,”胡连淮已经盯着那袋糕点老半天了,下人忍不住提醒道:“这糕点已经冷了,要不……”

“不用,你先下去吧。”下人不敢不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胡连淮伸出手去,居然从袋子里摸出了一张字条来,顿时一惊。

他将字条展开来一看,纸上写道:若想知道令郎之死,明日未时,西郊亭见。

上昭城一共八道门,每道城门前都有一个亭子供人休憩。

胡连淮始终放不下胡谦之死,收到字条后毫不犹豫的赴了约。

“阁下既然约老夫来此,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胡连淮打量着眼前带着面/具的人道。

闻声,面/具人低低笑了笑,声音同那一身奇怪的装扮一样,男女莫辩。

“我的身份难道比令公子的死因还重要吗?”

胡连淮被这一句话怼的哑口无言。

“我也不同胡大人卖关子了,”那面/具人道:“令郎之死,同二城主有莫大的关系。”

话音一落地,胡连淮一拍桌案,扬声道:“胡说八道!老夫问过二城主,他从未在闵县见过谦儿。”

面/具人嗤笑道:“凶手难道会告诉你他就是凶手吗?”

此话不假,虽然二城主同自己坦白,他没见过谦儿,可也没有直接的证据。

胡连淮冷静的一会儿,又道:“空口无凭,你有什么证据?”

面/具人坦言道:“我没有证据。”

这会儿轮到胡连淮嗤笑了:“没有证据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没有证据,但是胡大人不妨自己试探一二。”

胡连淮皱了皱眉,显得更怒火中烧了。

“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帮胡大人试探出真凶。”

即使胡连淮并不想怀疑兰觞,但还是鬼使神差的应了下来。

胡连淮的随从都离得远远的,面/具人又是独自一人前来,并不需要刻意耳语什么。

他对着胡连淮如此这般一番,没等胡连淮再次发问,就消失在了原地。

喻止上次被宫琴谷熙吓的不轻,加上军务压身,便一直没露面。周笙平时也不怎么打扰兰觞,突然间,兰觞和宫琴谷熙仿佛成了闲人。于南被关了几天,终于被放了出来,可每次见到宫琴谷熙同兰觞待在一起,还是有些别扭,于是追夏就理所当然的同他熟络了起来。

五月十八,是临安的除祟节,相传几百年前,临安一带邪祟遍布,专门在夜间出门作乱,尤其喜欢朝大户人家下手,什么都有可能会偷,丢的最多的无异于是银钱。

后来,有一位名不见经传的英雄横空出世,在五月十八替人们除了这个作乱之人,自己却也不幸身亡,临安的商贾为了纪念此人,由此定下了这除祟节。

酒楼的说书先生说的天花乱坠,宫琴谷侧身听了一耳朵,感觉这老头的唾沫星子都快见底了,忍不住在心里腹诽道:什么除祟节,应该改名叫“臭不要脸”节才对。本应该是一个劫富济贫的故事,被这说书先生如此添油加醋一番,侠义之士也得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邪祟。他突然有些后悔,今夜把兰觞给拉出来了。

像是察觉到了宫琴谷熙的不悦,兰觞不由得侧头问道:“怎么了?”

“你不觉得这位传说中的英雄很不要脸吗?”宫琴谷熙特意扬高了声,酒楼里的不少人都听见了他的话,霎那间,许多双眼睛都朝着他投了过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二楼沿窗的桌边围了四人,其中两人样貌尤其出挑,出声的那位公子手中拿着一把折扇,眉间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闲适。另一人则身着浅绿色长衫,模样更甚前者,举手投足之间也尽显风雅。其余两人都带着剑,应当是随行的侍卫。旁人打眼一扫,立即得出了个结论:这两人非富即贵。

最不开心的当然是坐在中间的说书老头了,兰觞还没接话,他就迫不及待的先出了声道:“这位公子,我见你面生,应当是外地人吧?”

宫琴谷熙把玩着折扇,漫不经心道:“老头儿眼力真好,这临安城这么多人,你一眼就能看出来我不是本地人,真是神通广大。”

闻声,那说书先生忙拱手赔礼道:“公子误会了,咱们临安城没有人不知道这个故事的,方才我见公子出声质疑,这才胡乱猜测了一番,还望公子莫要见怪。”

“噢,“宫琴谷熙居高临下的睨了他一眼,丹凤眼一挑,又道:“那我方才的质疑不对么?”

此言一出,那说书人的笑意就僵在了脸上,除了兰觞,连于南和追夏也不知道今夜的宫琴谷熙怎么如此招摇。

“公子不是当地人,自然有所不知,不知者无罪。”说书先生答话时,整个脸已经冷了下来,酒楼一时也安静了不少。

就在众人以为,宫琴谷熙依然会同说书老者争论时,他又兀自退了一步。

“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我确实是外地人,对于临安的风土人情知之甚少,有劳老先生解惑了。只是……”宫琴谷熙看了一眼兰觞,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恕在下见识短浅,竟然不识这临安遍地是黄金的道理,甚是惭愧。”

言罢,兰觞轻轻浅笑,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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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言觞
连载中陌上初寒 /